“警察同志。”司機師傅看著顧晨，不由分說道：“看來你還挺會換位思考嘛，這就開始把我當做研究對象了？”
“職業習慣吧。”顧晨笑笑說：“如果在江南市，欠下200萬債務，你會選擇開滴滴，可是，你畢竟欠的不是200塊，開滴滴能還清債務嗎？”
被顧晨的靈魂拷問直擊心扉，司機師傅淡然一笑：“不能。”
顧晨、盧薇薇和袁莎莎，三人又是面面相覷。
司機師傅似乎也是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感覺這是把自己當做研究對象了。
“警察同志。”司機忽然從小道開向了主干道，匯入車流后說道：“其實那時候生意好做，掙錢很容易，可是現在的行業沒有那么容易的。”
“就像我，去年經營不善，欠了200萬，而且我還沒有儲蓄的習慣，該還錢的時候發現錢都花完了。”
“我知道開滴滴還不起200萬，但這只是我的一個過渡，能解決一些生活問題。”
“所以，你是為了暫時解決家里的溫飽問題咯？”盧薇薇問。
“沒錯。”司機點頭，笑著說道：“如果都這樣了，我還在家躺著那不就完了嗎？”
“最起碼開滴滴還不清債務，但家人能吃上飯吧，不會讓餓著，畢竟一家四個人全在張嘴。”
“你有兩個孩子？”顧晨問。
司機師傅點點頭，笑著說道：“沒錯，兩個女兒，一個九歲，一個一歲半。”
“那確實壓力挺大的。”顧晨微微點頭。
司機透過后視鏡，瞥了顧晨一眼后，又道：“反正撐到明年或者后年就有機會，如果我連到明年都撐不到，那我還配談什么夢想？”
“你要知道，太太全職在家，一家人開銷每月六千，好在開滴滴還挺賺錢。”
說道這里，司機師傅立馬抬起右手，給三人比劃道：“我給你算筆賬吧，除了租車油費220，凈賺500。”
“這種工作，在江南市也算還行，基本餓不死。”
“這么賺錢？”盧薇薇也是瞪大眸子，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聽說過滴滴司機，可要能達到這種收入級別的，還真不是一般人，只能說是行業內的大神級別。
顧晨也是點點頭說道：“那你應該挺高效的。”
“可不是嘛。”司機師傅加快油門，過掉一個紅綠燈后，淡然一笑：“但前提是……高效接單，而且每天10小時必須跑滿。”
“有時候我為了省時間，少上廁所就得少喝水，甚至解鎖了新技能，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不吃飯的。”
“哈哈，這么神奇？”袁莎莎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輕聲問他：“話說做滴滴司機不吃飯，豈不是很容易得胃病。”
“小姑娘。”司機師傅瞥著副駕駛上的袁莎莎，也是不由心酸道：
“你要知道，我們跑單的時候之所以不餓，是因為現在我還沒到下個目的地的時候，訂單就已經指派過來了，所以就沒有時間吃飯。”
“我們開滴滴的，每天都在爭分奪秒，要想有高收入，那必須要勤快，而且你光勤快還不夠，你還要懂得高效接單，高效的規劃合理路線。”
“你必須要對這座城市的各條道路都有所了解，要讓這些道路都保存在你的腦海中，這樣同樣的時間，我才能接到更多的指派訂單。”
“也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收入上，高于同行。”
聽著司機師傅的說辭，大家已經開出城區，朝著郊區路線飛速行駛。
此刻的路燈也已亮起，一道道光束快速閃過，仿佛給人一種穿梭時空的感觸。
顧晨微微點頭，道：“像你這樣接單，身體還扛得住嗎？”
司機師傅搖頭：“沒辦法，扛不住也得扛，我相信我扛得住，尤其是，我特別喜歡看著app上金額逐漸增加。”
“特別是190幾，180幾，心里想著再來一個就變成200了，就特別有種喜悅感。”
“但是想想，以前有錢的時候，一萬兩萬都不當回事，現在十塊二十感覺特別珍惜。”
司機師傅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說到自己的傷心處，不由鼻酸了。
他看著車內的三人，趕緊強顏歡笑道：“命運是個狠奇怪的東西對吧？它可以讓你起起伏伏，讓你知道，當初不珍惜金錢的惡果。”
“如果當時，哪怕我多買一套房，現在也不會混成這番模樣。”
“如果當初我不亂花錢，現在的日子也不會每天起早貪黑。”
“如果……如果我不好大喜功，盲目擴張，我也……我也……”
想想之后，司機師傅嘆口氣道：“唉，算了，凡事過往，皆為序章，就讓它往事隨風吧。”
“呵呵，司機師傅倒是挺看得開。”袁莎莎笑笑，看向身后的顧晨。
顧晨問道：“那你出了這樣的事，嫂子怎么看？”
“我老婆？”司機師傅瞥了顧晨一眼，笑笑說道：“你要說我老婆，那她的變化態度是最明顯的，并不像電視劇里暴發戶沒錢了會妻離子散那樣，在她自己身上恰恰相反。”
“哦？”盧薇薇呆滯了一下，然有興致道：“我倒是挺像知道的。”
“呵呵。”袁莎莎看著盧薇薇，有些尷尬的道：“盧師姐，這是人家的隱私吧？”
“沒關系。”司機師傅并不介意的搖搖頭，淡然道：“其實我之前，每周到處去應酬，去酒吧KTV，如果有別的女生在，回家老婆問我，我就說自己在打麻將。”
“那嫂子信嗎？”顧晨問。
“呵呵，這話我自己說出來都不信，你認為她信嗎？”
見顧晨沒做聲，司機師傅又道：“我是不敢再說去KTV，因為全是謊言。”
“不過，現在反倒很坦誠，不用再說謊了。”
“我看老婆每天晚上都等我回家，幫我做好飯，心里就是滿滿的愧疚，因為她知道我現在不容易。”
“像以前，她也是花錢大手大腳，現在比我還能節省。”
“的確是個好妻子。”顧晨點點頭，有些佩服，于是又問：“那……你的兩個孩子呢？她們會不會有些奇怪的反差？比如之前嬌生慣養，現在開始慢慢懂事？”
“哈哈，警察同志，你聊到這個那我就不得不說了。”司機師傅似乎對自己的兩個孩子頗為滿意，平復下心情后，也是淡然說道：
“像我小閨女，每次聽見門響，都會主動跑過來抱著我，摟著我的脖子親。”
“每天能看見這樣的小公主，即便這幾天你再累，我也都覺得無所謂了。”
“那你的父母呢？”盧薇薇接著顧晨的話題，繼續延伸到司機的父母身上。
似乎研究一個人的性格，就得全方位。
而司機師傅此刻卻忽然濕潤了雙眼，吸了吸鼻子道：“過去兒子爭氣，父母也是村里的明星。”
“可是今年這個春節，我們沒有回家，前幾天老人家送孫女去上學，路上撿瓶子賣了十塊錢，特別高興，回家后跟我炫耀，但其實都是杯水車薪。”
“對于負債200萬的我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不過開滴滴對我來說，算是最好的副業了。”
躲過了一輛對面駛來的小客車，司機放慢車速，將自己的雙手擼起袖子，左右換著給眾人看。
“看見沒？是不是感覺兩只胳膊各有粗細？”
“嗯？”袁莎莎坐在副駕駛，離他最近，于是湊近一瞧，這才啊道：“沒錯啊，師傅的兩只胳膊，真的是粗細不一致啊。”
“真的假的？”盧薇薇不信，也從后排座位靠近了些。
“呵呵，那是因為之前做快遞搬運工，二十五塊錢一小時的那種，一天也才150塊。”
“你還做過搬運工？”顧晨對此很驚訝，也很難理解，一個人欠下200萬后的瘋狂，或者說潛力有多大。
當一個人真正一無所有的時候，或許就是他不顧一切的時候，放下尊嚴和面子的時候。
司機師傅笑孜孜道：“這不算什么，我還打算干副業呢，就是白天時間空出來，繼續賣賣服裝，所有時間都利用起來賺錢。”
“如果白天要上班，那晚上跑滴滴補貼家務唄。”
“這些壓力我一直憋在心里，平時都不敢跟家人講，今天也是看你們三位警察同志有緣，所幸告訴你們好了。”
“那我們也算是你的忠實聽眾了？”盧薇薇淡笑著說。
司機師傅微微點頭：“算吧，平時這些話，壓在心里挺難受的，不敢跟家里人說，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認真聽我訴說當年勇的人。”
“但是你們不一樣，從上車沒多久，這位帥警察同志，好像就發現我跟平常的滴滴司機不一樣。”
“沒錯，我當然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負債200萬，而他們只是在補貼家用。”
“當這兩種不同的情況放在同一個行業內，那我就得花費百分之兩百的努力來賺錢。”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都是滴滴司機，而我卻賺得比他們多，就是這個道理。”
顧晨聽得饒有興致，不由問道：“那我能不能冒昧的問一下，你說背景不同的滴滴司機，收入差距很大，那主要是取決于哪方面？”
對于自己了解的陌生領域，顧晨向來都是頗有興趣。
就像對于未知的了解，顧晨就能擁有強烈的好奇心。
任何問題，都喜歡抽絲剖繭，問個明白。
難得也是碰到一位勵志司機，怎能錯過求教的機會呢？
司機師傅見顧晨態度誠懇，也是淡笑著說道：“小兄弟，按理來說，行內的東西我是不會談的，但是今天看你有緣，那我就跟你說說吧。”
拿起車上了一瓶水，司機師傅抿上一小口，這才又道：“要說這滴滴的收入高低，主要取決于三個方面。”
“這第一，就是車型，第二是心態，第三是成本。”
“車型，快車封頂收入700，其次是優享900，最高是專車能達到1000以上。”
袁莎莎微微點頭，而盧薇薇確實驚呆不已，瞬間又是秒變認真聽講的小學僧。
顧晨則是不由好奇道：“可是，為什么會有收入上限？”
“為什么會有收入上限？”司機師傅干笑兩聲，這才說道：“沒錯，的確會有收入上限，因為滴滴公司規定，一天上線工作時長不得超過10個小時。”
“到了10小時，會被強制休息，6小時后再次上線。”
“原來是這樣？”顧晨將司機口述的內容記于腦中。
也是見顧晨態度誠懇，司機師傅甩了甩右手，道：“還有就是我剛才說的第二點。”
“心態？”顧晨問。
“對，就是心態。”司機師傅肯定道：“因為有些司機覺得有錢賺就OK了，所以10小時總是跑不滿。”
“像這類司機，可能一天跑下來也就三四百，月收入不到一萬。”
“而我不一樣，我就屬于拼著干的那一類，不跑滿10小時不回家。”
“那應該挺幸苦，你連吃飯喝水都得趕時間。”盧薇薇說。
司機師傅搖了搖頭：“這不算什么，主要是成本高，壓力大，這說到成本，我就要跟你們好好說一說了。”
“這第三點就是成本，因為很多司機的車是租的，租車成本4000至7000不等。”
“其次是油費，不同車油費支出也不同，所以我說的這些東西，只代表我自己的收入，不代表全體司機。”
“明白。”
聽著司機師傅的說辭，顧晨忽然感覺漲姿勢。
也就在大家愉快的交流中，車輛漸漸沿著一條偏僻的道路一路行駛。
遠處，一座大型連體建筑，屹立在不遠處的賽道旁。
司機師傅指著右前方道：“快看，國際賽車場到了，現在只建好了一期，一期是卡丁車和摩托車賽道，當然也可以開賽車上路。”
“不過二期和三期，那可就是專業賽車道，很多賽車發燒友都躍躍欲試呢。”
“哈哈，那司機師傅應該也是個賽車發燒友對吧？”袁莎莎指著司機師傅車上的一件小飾品，不由分說道：“像這個小模型，只有拿過月賽冠軍的人，賽車場主辦方才會頒發的。”
“你也懂這個？”司機師傅頗為驚訝，不由看了眼身邊的袁莎莎。
袁莎莎不緊不慢道：“之前朋友也喜歡飆車，在他朋友圈里看到過。”
“哦哦，也是。”司機師傅不由笑著搖了搖頭，道：“畢竟你們是來國際賽車場的，多少都是懂點的玩家。”
說話之間，司機師傅已經將車穩穩開進江南市國際賽車場的專屬停車區。
下車后，司機師傅探出頭道：“各位，記得給個好評。”
“沒問題。”盧薇薇點點頭，相當滿意道：“坐你的車感覺很愉快，下次打車再找你。”
“哈哈，好說，能照顧生意就好，那你們好好玩，我這還有一單要跑。”司機師傅說話之間，已經將車開上道路。
顧晨不由搖了搖頭：“感覺負債200萬的人，還能這么樂觀，這位司機師傅的確不簡單。”
“我們也不簡單啊。”盧薇薇笑著說。
袁莎莎頓時也點頭道：“沒錯，不過咱們現在，是不是得去找找顧師兄的朋友？”
“對啊，差點把這事給忘了。”顧晨剛才光記著跟司機師傅聊天說地的，也不記得在路上給徐正剛打個電話。
這時候再掏出手機，果然發現自己的微信對話框里，有兩條徐正剛的語音留言。
大概意思就是問問顧晨目前到了哪里。
顧晨也沒多想，直接撥通了語音電話。
沒過多久，一個帶著磁性嗓音的男子聲音，便很快傳了過來。
“顧晨，你到了？”
“沒錯。”顧晨拿著電話，左右看看：“我現在在江南市國際賽車場的大門口，怎么找你？”
“你在那等著，我讓你去接你。”說完之后，語音電話忽然中斷。
顧晨也是看看手機，沒好氣道：“這家伙搞什么鬼？弄得神秘兮兮的。”
“會不會顧師弟的朋友正在上廁所？”盧薇薇忽然插嘴道。
顧晨：“……”
袁莎莎：“……”
兩人瞬間呆滯在那，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啥，只能干笑著看向盧薇薇。
心說盧師姐的想象力，果然很刑偵。
沒過多久，就看見一名穿著黑色正裝，發型梳的一絲不茍的中年男子，從一處大廳內走出。
左右看看之后，他很快將目標鎖定在顧晨的身上。
“你是顧晨顧先生對吧？”中年男子走上前問。
顧晨微微點頭：“正是。”
中年男子又看了看顧晨身邊的盧薇薇和袁莎莎，問道：“這兩位是？”
“我同事。”顧晨說。
“哦哦，那沒事。”中年男子并不介意，隨后轉身，讓出身位伸手道：“顧先生，這邊請。”
顧晨、盧薇薇和袁莎莎，三人面面相覷后，也都跟在了正裝男子的身后，總感覺這人氣場很強。
畢竟都什么年代了？還梳大背頭，感覺自己很帥似的，其實并不是。
在盧薇薇的眼中，這種人一般都是中看不中用。
別看身材高大威猛，像個貼身保鏢，其實論論實戰來說，反倒是那些看似不太起眼的小人物，往往卻能爆發出驚人的實力。
而面前這位裝逼大叔，顯然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