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怎么樣？”放下筷子的江小米，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顧晨問。
八十塊錢一碗的牛肉面，想想都心疼，感覺這玩意也忒貴了，難道吃了能成仙？
要不是蹭了顧晨一個小時的采訪時間，作為實習記者的江小米肯定不會這么大方的。
“給我一杯水。”顧晨哈了一口氣，嘴唇紅紅的，額頭上也出現了隱隱的汗水。
江小米順勢從柜臺那里取來兩瓶礦泉水，一瓶遞給了顧晨，另一瓶……想了想之后還是遞給了顧晨。
“顧警官不吃辣？”江小米很好奇。
按理來說，江南市也屬于吃辣片區，本地人百分之六十也會吃辣的。
看著顧晨被辣的像涂口紅一樣的嘴唇，江小米不由輕笑了幾聲，然后開始腦補長發飄飄的顧晨，畫上淡妝會不會比女生還好看。
“也會吃一些，不過不會這么辣。”顧晨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沾了沾辣出的眼淚，深吸一口氣，立馬打開礦泉水猛灌了幾口。
“早知道讓老板少放點辣椒。”江小米托著下巴，有些自責。
不過回頭想想，這家店是川菜館，自己說的少放一點，跟老板眼中的少放一點，肯定還是不一樣的。
看著老板喝水都要泡辣椒，江小米感覺進錯了店，若是換成其他飯館或許還好些。
強行吃完這碗天價面，顧晨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你有什么要問的，快問吧。”
低頭看了下表：“還有三十分鐘。”
“果然是爭分奪秒。”江小米現在才理解，表姐吳美兮口中的爭分奪秒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了。
若是別的小警官，當然不會這么計較時間的，像之前想讓自己采訪他的二級警司，他看上去就很閑。
遇到記者來采訪，這是一種榮譽，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認可，別人想破頭皮都沒機會。
但是，人與人當然是不同的。
顧晨從小帥到大，受歡迎程度讓他對這種機會很麻木，興趣并不大。
顧晨并不想出名，他只想安靜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可有時候，你越排斥什么，什么就越向你靠近。
別人擠破頭皮都爭取不到的采訪機會，顧晨壓根就沒在乎。
在顧晨看來，警察出名并不是件好事，默默無聞辦理案件可能會因此做的更順利一些。
浮華的東西并不是顧晨所追求的……
趙國志有個小目標，就是把芙蓉派出所升級為芙蓉分局。
王警官有個小目標，就是把刑偵三組變成芙蓉派出所的核心。
而自己也有個小目標，就是幫助他們完成小目標，成就他人也成就自己，做人做事亦是如此。
“你是不是想知道吳齊和胡夢瑤的事情？”顧晨突然問了一句，將還在看著顧晨腦補各種小畫面的江小米拉回到現實。
“嗯？”江小米一愣，趕緊點頭道：“沒錯，你是案件的辦理人，你應該最清楚。”
顧晨拿起礦泉水猛灌了幾口，若有所思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寫為妙，反正寫的人也很多。”
江小米眼神一愣，感覺自己是不是聽錯？
請顧晨來吃飯，不就是為了能寫好這篇報道嗎？
結果顧晨說什么？不要寫？
開什么玩笑？天價牛肉面也不是白吃的好吧？
江小米神情凝重的看著顧晨。
介紹自己來采訪顧晨的可是表姐吳美兮，她可是芙蓉派出所的兮爺，還是親自關照過王警官的。
江小米忽然有點后悔，沒有把表姐吳美兮一起叫過來，如果兮爺吳美兮在場的話，顧晨怎么會這么鋼筋混泥土直男呢？
就算他之前再怎么不愿接受采訪，再怎么工作到極限，可現在是吃飯時間，自己也沒怎么占用顧晨的工作。
想到之前表姐所說的閉門羹，想想不會就是這個吧？
正確的操作，不是顧晨吃完自己請的牛肉面，然后吃人嘴短的接受采訪嗎？現在勸自己不要寫算怎么肥事呀？
江小米此時滿腦子的后悔，恨不得再叫兩碗超級辣的牛肉面給顧晨。
“我是說，你可以換個角度寫點其他的。”顧晨說。
“啊？什么？”江小米又是一愣，整個人都忙然了。
“吳齊和胡夢瑤的誤會，這條新聞寫的人太多，必定會分散很多流量，一個用戶看一篇、兩篇，或許能接受，可一下子公眾號里十有八九是這類新聞，你認為用戶還會點開看嗎？”
見江小米一頭霧水，顧晨皺眉：“別人都擠在一起蹭流量時，流量已經被瓜分光了，這時候還不如寫點其他的，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問題。”
“可是……我那個滅絕師太領導，是讓我交一篇他倆的采訪文章，你讓我不寫這個，那滅絕師太肯定不會放過我。”
江小米委屈極了，感覺自己之前是不是牛皮吹大了？
表姐雖然是芙蓉派出所的兮爺，可也沒見顧晨給她多少面子啊。
江小米心說這下完蛋鳥，她太熟悉這個滅絕師太領導了。
“你可以多了解警隊，就比如你下午做的那些筆錄，我覺得就挺好。”顧晨忽然給她拿出了新方案：“警隊辦案是需要經驗和知識相結合，就比如下午的分享交流會，我們所交流學習的，就是一些常見的知識，如果用于辦案，就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你們所說的那個犯罪痕跡？”江小米問。
“沒錯。”顧晨點點頭說道：“犯罪痕跡是有犯罪行為實施引起的犯罪現場的一切物質變化，就算犯罪分子再狡猾，他們在作案行動中，也必定會露出破綻，我們研究犯罪痕跡，是以案件中的物質為基礎，以法庭證據作為前提，你從這個思路來解析這次的案子，會不會很新穎？”
聽著顧晨的引導，江小米忽然有點開竅了。
是啊，自己再如何努力，也只是一個剛畢業的實習記者，跟這幫資深媒體人之間的文字競爭，肯定是遙不可及的。
同樣一篇報道，人家擁有幾十篇甚至上百篇相同類似的報道經驗做支撐，而自己卻毫無經驗。
在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會脫穎而出？是自己想象的太簡單。
如果寫不好，帶不來瀏覽量，明知道過不了稿，還得遭滅絕師太領導一頓批評，那自己干嗎還要湊上去撞得頭破血流？
所有人都在擠電梯，時間又慢還需等待，那自己為什么不走樓梯？
江小米故作可憐的看著顧晨：“顧警官，求指教。”
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求助顧晨的幫忙了。
相比較面子來說，在顧晨面前裝可憐，比在滅絕師太領導面前裝可憐，溢價要好太多了。
“這樣吧。”顧晨十指并合，不由分說道：“具體的新聞簡要，其實江南市電視臺的公眾號上都有說過的，你可以去參照，然后你再用警方的角度來解析案件，比如你筆錄本上記錄的這些……”
江小米有點來勁了，趕緊掏出小本本，認真的做記錄。
年紀輕輕的見習警，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甚至比一般的警察都要有經驗。
而且所說的切入點，就比如那些犯罪痕跡的具體研究對象，什么手印、足跡、工具痕跡、槍彈痕跡、牙齒痕跡、車輛痕跡、整體斷離痕跡、外圍痕跡等，自己聽得耳朵都立起來。
這種新鮮程度，遠遠要比自己扎堆到采訪吳齊和胡夢瑤的方向要新穎太多，而且還很有看點。
用破案的角度，來解析案件的進展，在加上警察對這些方面的看法，很多觀點都讓江小米茅塞頓開，仿佛接受到一個新世界。
江小米都不敢想下去……
她略略的看著顧晨的講解，然后再重新回想顧晨之前的一些觀點，卻是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覺得這頓天價牛肉面吃的太值了。
江小米甚至也想知道，表姐吳美兮是不是知道顧晨這個人會幫自己，才讓自己來采訪顧晨的嗎？
芙蓉派出所，在整個江南市也算是不錯的存在，里面有許多讓普通派出所羨慕的刑偵組，各種辦案高手數不勝數。
可表姐卻偏偏推薦的是顧晨……
這波操作，江小米看懂了。
“顧警官，你給的建議和觀點都很好，可是有些專業的東西，像你之前所說的那個犯罪痕跡，我就有許多還沒弄懂呢。”
江小米也是實話實說，她想問顧晨借點資料，給自己的新聞稿增加點實際的東西。
“好。”顧晨答應的很爽快，當即掏出了手機，撥打了三組辦公室的座機電話。
沒過多久，就有一名值班警員接通電話。
“是丁師兄對嗎？我是顧晨，對，麻煩你幫我帶幾本資料交到隔壁的小賣部行嗎？對。”
顧晨看了眼江小米，繼續跟電話里頭的人交代道：“辦公桌最左邊，靠里頭的那一疊，從上往下第四本。右邊靠外，從上往下第七本。桌下，右腳邊，從上往下第三本，對，謝謝丁師兄，你們出夜勤，順便放到派出所隔壁的小賣部，就說待會兒會有一個年輕的女生過來取，嗯，謝謝丁師兄。”
掛斷電話，顧晨說道：“晚上我可能要去市圖書館，我給你挑的這些資料，對你的新聞稿都有幫助的，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哪些有用，去派出所隔壁的小賣部，老板娘會交給你。”
“哈？”江小米愣住了。
晚上九點，江小米的房間里。
桌上的資料讓她感覺如虎添翼，加上顧晨的一些指點，讓江小米對新聞稿的切入點，已經有非常深刻的理解了。
不同報道所帶來的視覺體驗是不同的，這取決于讀者的新鮮度。
如果是自己的滅絕師太領導，那肯定會讓自己照本宣科，人云亦云。
“現在工作都這么激烈，憑什么還要走老路？必須得創新啊。”
想起晚飯時顧晨所說的那些東西，江小米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
江小米伸手給自己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然后從電腦中打開Word文檔。
“咔咔咔，嗒嗒……”
一雙靈巧的手飛舞著操作鍵盤和鼠標，電腦里開始響起了那首勵志老歌。
“想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世界等著我去改變，想做的夢從不怕別人看見，在這里我都能實現……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
江小米碼完字后，已經是凌晨一點了，順手發送給自己備注為滅絕師太的郵箱里，然后美美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
陽光普照，車水馬龍。
熬夜過的江小米背著包，想著還有一分鐘就得見到滅絕師太，不由嗚呼哀哉。
“小米，想什么呢？”剛想著，一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子，便從身后拍著肩膀。
江小米嚇得一激靈，趕緊打了聲招呼：“張主編好。”
心里卻說：滅絕，你祖上是不是有個叫曹操的親戚？
“稿子寫完了嗎？”
“寫完了，已經發您郵箱了。”
“真的？”張主編不由露出幾絲微笑：“可以啊，小米，看來真是小瞧你了，你表姐還真厲害，這都能讓你采訪到吳齊和胡夢瑤？”
“呵呵。”江小米皮笑肉不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如果可以過稿的話，今天早上11點半，就跟其他幾篇稿子一起發公眾號。”
戴著眼鏡挎著黑色包包的張主編，心情愉悅的跟江小米一起走進了電梯。
五分鐘后……
“小米，你這寫的是什么玩意？啊？我讓你去采訪吳齊和胡夢瑤，你給我寫的是什么鬼？什么犯罪痕跡的分析方法，什么案發時間誤差的推算方法，你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主編辦公室里，張主編的咆哮聲很大……
許多綜合辦公室的同事們，都不由伸長脖子，暗中觀察著主編辦公室里的一舉一動。
“小米這下又闖禍了。”
“可不是嗎？大清早就被滅絕罵，這一整天都沒啥好日子過咯。”
“還好小米為咱們成功吸引了火力，否則咱們也得遭殃的。”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家可別高興太早了。”
“滅絕師太到更.年期了，脾氣不好，大家小心點。”
辦公室里，副主編老徐嘖嘖道：“主編你也別生氣，我覺得小米寫的就很不錯嘛，起碼夠有新意的。”
“新意？”張主編哼哼兩聲：“她不知道流量的重要性嗎？我昨天讓她給吳齊和胡夢瑤做專訪，她答應的倒是挺爽快，可結果交給我的是什么？完全就是胡來嘛。”
“可也快到上午的發稿時間了，要不先跟其他稿子一起發出去，畢竟跟這次的采訪多少也有些關系。”
副主編老徐是個老好人，他對江小米的稿子倒是有些興趣的。
張主編擺擺手：“算了，遇上這種祖宗，算我倒霉，要是沒有沒有流量，這星期的廁所也不用保潔阿姨了，你江小米一個人負責。”
“哦。”江小米委屈的低下頭，這種河東獅吼，她習慣了。
“走吧！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看著你就煩。”張主編取下眼鏡擦了擦灰，感覺肺都要氣炸了。
一旁的副主編老徐，默默將江小米的新聞稿拷貝過來，然后在江南日報的再配上幾張由江小米提供的警方現場交流學習的圖片，保存……
老徐露出了一絲期待的笑容：“早上11點半，江南市各大媒體的公眾號就要開始放大招了，希望不要被比下去。”
“呵呵，期待奇跡吧。”張主編很無語的看著老徐，忍不住說道：“昨天牛皮吹得轟轟響，還說自己有渠道，看來我還是太相信這些年輕人了，唉。”
早上11點35分。
江南市各大自媒體平臺，開始了一天的新聞推送。
很快，各種關于對吳齊和胡夢瑤的采訪新聞開始出現了。
首先是江南電視臺，由于占得獨家采訪的先機，新聞稿的閱讀量很快超過10。
其次是另外一些粉絲眾多的自媒體平臺，由于沒有獲得采訪機會，便以吳齊和胡夢瑤的見面，矛盾的化解，開始解讀人性如何如何，恩怨如何如何，對錯如何如何。
由于類似的新聞實在太多，這類的新聞稿閱讀量始終無法突破2萬。
然而就在各大自媒體平臺失望的同時，一篇從警方視角解讀辦案經過的文章，卻開始火遍整個朋友圈。
里邊不僅有最真實的辦案經過講述，還有關于案發時間誤差的推算，犯罪痕跡的推理等一系列普通民眾很少接觸的知識。
閱讀數量持續攀升，留言數量，討論熱度，開始直線暴漲。
江南日報的微信公賬號管理后臺，不斷冒出的新留言，新評價，開始成爆發趨勢。
坐在辦公桌上的張主編，雙手抱拳撐著下巴，看著不斷暴漲的數據，和各種認同的評價，整個人沉默了，靜靜的待了很久。
“主編。”這時候，準備收拾東西去吃午飯的老徐，不由問道：“中午吃什么？需不需要我幫你帶過來？”
“好吧，還是老樣子。”張主編現在沒胃口。
“得嘞！”老徐關掉電腦，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又被張主編叫住。
“老徐還是別帶了，中午咱去樓下的飯店加餐，我請客。”頓了頓，張主編又道：“順便喊下江小米，把她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