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里,王海軍只是個副職,并沒有進入核心領導層。
市里那十三座象征權力的常委別墅,他還沒有資格入住。
王海軍的住處,在市府家屬院,房子很大,里面的裝修有些陳舊,但不失沉穩大氣之風,客廳里掛著一幅書法:“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筆力遒勁,墨跡淋漓,磅礴氣勢撲面而來。
楊飛到達時,王海軍家里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四十歲左右,是王海軍妻子,滿面笑容的歡迎楊飛。
楊飛留意到,對方只說了歡迎自己的話,對劉光明和康再來,只是笑了笑,看來只有自己是第一次上王家門。
來得匆忙,楊飛沒有什么準備,在車上時,他封了個紅包,又覺得封多少都不妥當,好在車上有幾瓶準備送禮的國酒,下車時就提了上來。
王海軍妻子姓柳,叫柳葉,楊飛稱呼她為柳姨,順手把酒遞了過去。
柳姨笑道:“來坐坐就好,下次不要帶什么禮物了。”
王海軍也笑道:“楊先生,我上你家,都是空著手的,你來卻提著東西,這是打我的臉啊。”
楊飛道:“要是平時來領導家,我也不敢送禮,只是今天日子特別,這是朋友間的人情往來,不算公務送禮。”
王海軍道:“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客廳里坐著的幾個人,都站了起來。
王海軍一一介紹。
王海軍先介紹楊飛,其它人聽了,只是禮貌的握握手,對楊飛并不怎么感冒。交淺言不深,這也是正常的。
在座的人,大都是市里的企業家,楊飛對其中一人頗有印象。
此人三十多歲,高高壯壯的,臉龐很大,滿面紅光,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不等王海軍介紹,他便雙手抱拳,拱了拱手,文縐縐的道:“鄙人趙建業,久仰楊老板大名!”
王海軍補充道:“趙先生是優秀的民營企業家,趙先生從事的是房地產開發。”
楊飛點頭道:“趙總大名,如雷貫耳,市里幾個大樓盤,都是趙總的杰作。”
趙建業揮了揮肥胖的大手:“我能有今天,多虧了領導提攜,跟著領導走,我們才有湯喝!”
王海軍坐下,然后對劉光明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趁著大家都在,你講吧!”
大家的目光,便齊刷刷看向劉光明。
“各位可能也猜到了,今天這么晚,我和領導還在公司,當然不只是團拜這么簡單。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話,我也不瞞大家。日用公司出了點事。”劉光明語氣沉重的說道,“是這樣的,市日用品有限公司前年經過一次改制,還是國有企業,但公司改制之后,還是一直走下坡路,九三年只發了三個月的工資,工人們沒錢過年,都守在公司門口。”
楊飛心想,這么嚴重?看來這個新春茶話會,和日用公司有關。
劉光明道:“還好領導趕來,勸說工人們回家過年了。但是,這只是治標不治本,日用公司的問題不解決,這樣的事情就有可能重演。我們不能每次有事都麻煩領導出面吧!”
眾人點頭稱是,都說領導太忙了,太辛苦了。
王海軍聲援劉光明,緩緩說道:“這次過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你們都是市里最優秀的青年企業家,你們對企業的發展,更有發言權。我愿意認真聽取你們的寶貴建議。”
終于進入正題了。
這個小范圍的聚會,就是為了出謀劃策,解決好日用公司這個棘手的問題。
王海軍說完,便充滿了希冀的看著大家。
楊飛以前在南化廠工作過,對市里的化工公司都有所了解,聞言說道:“請恕我直言,市日用品有限公司已經不值得再投入,任何盤活手段,都是徒勞無功的!唯一可行的,就是盡快啟動破產程序。”
楊飛的話,毫不留情。
劉光明臉上閃現濃濃的失望神色,他有些茫然的道:“真的、沒救了嗎?”
王海軍微微蹙了下眉頭,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打。
全市人民都在家里歡歡喜喜過大年,王海軍卻要冒著嚴寒,大晚上的東跑西竄,以求解決市日用品有限公司的困境。
以他對楊飛的了解,覺得只要自己肯求助,那楊飛一定能拿出解決方案來。因為楊飛是個經商的天才,連南化廠都被他救活了,那只要他肯援手,日用品公司肯定也能起死回生。
聽到楊飛斬釘截鐵的回答,王海軍有些失望,只不過他心有城府,并沒有把失望掛在臉上,而是給了劉光明一個眼神。
劉光明輕咳一聲,問道:“楊先生,你做的就是日化行業,個人洗滌產品,和個人護理產品,也有相通之處,你能不能用拯救南化廠的方法,來盤活市日用品有限公司?”
楊飛沉吟道:“南化廠和日用公司,是兩家不同的公司,適用南化廠的方法,并不適用日用公司。我沒猜錯的話,日用公司倉庫里,肯定堆積了不少庫存吧?”
“是的,倉庫里全是貨,就是賣不出去!”劉光明擰緊眉頭。
“我以前能把南化廠的庫存拉出去清理掉,但同樣的模式,卻不適應于日用公司的庫存,因為兩者的產品完全不同。一袋斤裝的洗衣粉,拿貨六毛,我拿出去賣一塊八,刨去人工成本,我凈利潤有一塊左右,主要是賣得便宜,別人愿意購買。洗衣粉是用在衣物上面,產品質量差一點點,消費者也不會太過計較。”
略微一頓,楊飛繼續說道:“個人護理類產品就不同了,是接觸皮膚的產品,價格也比較貴,消費者購買起來就會理性許多。我不可能像傾銷洗衣粉一樣,把這些洗發露、護發素拉到農村去賣掉,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么,后世的洗滌產品能占據國內半壁江山,而洗護產品全線淪落的原因之一。
王海軍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楊飛明知道領導想要聽什么,但他還是堅持己見,再次重申自己的建議:“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是產品,日用公司的產品不行,完全沒有市場份額,這樣的企業,與期花錢盤活,還不如破產,完成它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