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坐在教室里了，楊飛覺得一切都不自在。
他坐慣了大班椅，用慣了大班桌，覺得課桌太小了，椅子太硬了，桌椅之間的間隙太窄了，別扭得很！
好不容易才考完語文。
1994年是國內實行3+2考試的第一年，文科是語數外加歷史和政治，理科考語數外加物理和化學。
總分750分，語數外理化各150滿分，也就是所謂的標準分。
一中走在全省教學的最前沿，一切制度只為了沖刺高考。所以這場期末考試，就是按照新的高考政策來摸擬的。
考完語文，楊飛交卷。
歐陽雪接過他的卷子，特意放到一邊，等收完卷子后，再把楊飛的卷子放在最上面，然后抱著走了。
同學們開始對答案，有人大叫可惜，有人歡呼雀躍。
寧馨默默的看了楊飛一眼，就扭過頭去。
楊飛有空就看筆記，連中午上食堂吃飯，他也隨身帶著筆記本。
這個很少出現在課堂上的學校霸王，忽然這么發憤圖強，沒有令人刮目相看，頂多是側目而視，覺得這個人真會裝逼，平時不上課，考試了就這么發憤圖強。
寧馨的同桌，還是那個叫孫海恒的男生，吃飯時坐在楊飛對面，而楊飛則坐在寧馨身邊。
孫海恒不屑的瞥了楊飛一眼，故意大聲向寧馨等人說道：“真能裝！臨時抱佛腳要是有用，我們都不用來上學了！語文就算了，多少能蒙對幾分。接下來的數學考試，他要是能考及格，我孫海恒的名字倒著寫！”
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楊飛。
寧馨低頭吃飯，沒有說話。
其它同學哄堂大笑。
楊飛神色如常，一邊扒飯，一邊看筆記。
孫海恒見楊飛不答腔，更加得意，也更加氣憤。他生氣的是，自己被楊飛無視了！有如使出全身力氣，狠狠打出一拳，結果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很不得勁。
“某人要是能考及格，我繞著操場跑十圈！”孫海恒嚷道，“就怕有人不敢答應！”
楊飛犀利的眼神，凌厲的盯了他一下，沉聲問道：“你是在說我嗎？”
孫海恒道：“我還以為你聽不到呢！”
楊飛淡淡的道：“我有名有姓，你就不能指名道姓嗎？比如像我這樣——喂，孫海恒，姓孫的，你說繞著操場跑十圈，是穿著衣服跑呢？還是不穿衣服跑？穿著衣服跑就算了，我懶得跟你賭，一點挑戰都沒有。有種就不穿衣服跑！不管是下雪呢，還是下雨，誰做不到，誰就是孫子！”
“哦哦哦！”同學們唯恐天下不亂的起哄，“好好好！”
孫海恒頓時漲紅了臉，繞操場跑是他先提起來的，現在要是不敢應戰，等于直接認慫了，那他還怎么在寧馨面前抬起頭來？
何況，孫海恒有這個自信，這個學期，楊飛就沒聽過幾節課，怎么可能考好了？
所以，他很有江湖氣的拍拍胸：“行，就這么說定了！”
楊飛點點頭：“寧馨同學，請你做個見證啊！”
寧馨芳心一跳：“啊？”
不等她說話，楊飛夾著筆記本，端著飯盆，施施然離開了。
下午的數學考試，還是歐陽雪監考。
她特別留意楊飛。
楊飛低著頭，埋頭苦算，筆尖沙沙的響個不停。
不知道答案是不是正確的，最起碼他考試的態度很端正。
歐陽雪剛想夸他一句呢，就看到他舉了舉手：“老師，我交卷。”
全班同學齊刷刷看向他。
歐陽雪看了看時間，說道：“還早呢，你檢查一遍再交。”
“老師，我檢查完了。”楊飛說著，拿著卷子，第一個交了上去。
歐陽雪一看卷子上面還有大版空題，不悅的道：“就算不會做，你也要嘗試做一下，你看大家都在檢查呢！”
楊飛道：“數學題最不能弄虛作假。作文不會寫，起碼還能水一些字數。數學就簡單了，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想半天還是不會。”
歐陽雪氣得發怔，差點嘔血數升而亡，但想到眼前人是楊飛，就把所有的怒火全壓制下去，說道：“那你先別回家啊，等考完我還有事宣布。”
“我知道。”楊飛道，“您要是有空，要不就把我的試卷改一下？”
“這么著急知道成績？”歐陽雪問。
“是啊，我看這天氣怪冷的，說不定馬上就有雪下！你們瞧，天空已經飄起雪霰子來了。”
歐陽雪朝外面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隱約能聽見雪霰子落在地面發出的沙沙聲。
真的要下雪了！
孫海恒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這時，吳漢清板著臉走了進來，看到楊飛交了卷，心里肯定不高興，但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呵呵一笑：“楊飛同學，這就交卷了？”
歐陽雪低聲道：“吳老師，你來看看他的試卷。”
吳漢清嗯了一聲，他就是教數學的，這套試題的答案，他早就知曉了。
“后面幾道大題，你都沒有做啊！這里就有四十分了！”吳漢清先翻看了一遍卷子，為人師表的臉，立刻變得鐵青，“不會做是能力，不做那就是態度問題！”
“撲哧！”同學們都笑了。
“笑什么？快答題！時間不多了！”歐陽雪喝了一聲。
同學們趕緊低頭答題。
楊飛輕咳一聲，一臉理所當然的道：“這些題我的確不會做，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吧？”
吳漢清嘆了一聲：“這都是很簡單的數學題啊！不學無術啊！”
楊飛難得的老臉一紅，說道：“吳老師，我發現一個問題。”
吳漢清怔道：“什么問題？”
楊飛道：“高中的數學題，好像沒有看到小明出現過了。我就知道那傻子考不上高中。”
吳漢清是個嚴肅刻板的人，沒聽懂楊飛說的冷笑話，一臉的迷惑。
學生們卻是哄堂大笑，有個別調皮的，更是激動得擂起了桌子。
吳漢清沉聲道：“肅靜！肅靜！誰再鬧，我記他零分！”
教室里馬上安靜下來，有的女生還在抿著嘴偷笑。
吳漢清飛快的對了一遍答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和吳漢清同事這么久，歐陽雪很少看到吳漢清發笑。
“他考得很糟糕？”歐陽雪問，她直覺吳漢清的笑，是一種冷笑，是一種哭笑不得的苦笑。
吳漢清道：“歐陽老師，你猜他能打多少分？”
歐陽雪沉吟道：“不好猜，這個學期，他只上過一天完整的課，不管考多少分，都是有可能的。”
她言外之意是，哪怕楊飛考了個零蛋，她也不會覺得意外，甚至會和吳漢清一樣，不惜放下僵直的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吳漢清搖了搖頭：“看不明白！我教過這么多的學生，只有這個學生，我是真的看不明白！”
歐陽雪道：“人家有錢，就是花錢來玩玩的，這有什么不明白的？說不定，還是他家里人逼著來上學的。”
吳漢清道：“你看這道題，一共有三種解題方法，他卻拋棄了最常用的兩種方式，用了最偏僻的方法。問題是，這種解題方法，我從來沒在課堂上講過。”
歐陽雪道：“是嗎？他從來沒聽過你的課，當然也不知道你在課堂上講過什么方法。”
吳漢清一愣，點點頭，深以為然。
歐陽雪道：“你現在能統計出來，他這卷子，大概有多少分嗎？能達到及格線嗎？”
吳漢清道：“及格線？百分制的話，是六十分及格。現在是150分的卷面分，那就要90分才能算及格吧？”
歐陽雪道：“是的。90分才能算及格，那楊飛的數學卷，有90分嗎？”
全班同學都知道楊飛和孫海恒的誓約，此刻聽到兩個老師的對話，無不豎起耳朵來聽，生怕聽錯了，或是錯過了。
楊飛數學成績能否及格，將關系到誰不穿衣服，繞操場跑上十圈！
而且是在雪中！
教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