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是說這些……”
上善看著手中的石板,不由道:“若有人想要,那我便將這兩塊石板送出去便是。”
“恐怕不止于此,”
洪辟搖頭道:“不論如何,總之你最近小心些就是。”
“是,夫子。”
上善恭謹應了一聲,旋即想起什么道:“夫子,此番出去,弟子聽聞,神威王楊拓在前線大勝云蒙國,不日便要班師回朝,還有那位隨軍參贊的武溫侯,也會隨軍回京。”
“是嗎?”
洪辟不在意地道:“回就回吧,不必理會。”
上善擔憂道:“夫子,您馬上就要束冠了,再過不久,陛下就要為您在乾元殿舉辦冠禮,這武溫侯偏偏在此時回京,恐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洪辟不以為意地笑道:“再說,他洪玄機看似剛正,不知迂回,實則最擅衡量,欺善凌弱,他做起來不會有半點猶豫,”
“可若是遇上比他強的,他也只能龜縮起來,唾面自干之事,他也絕不會吝于去做。”
“話雖如此,可畢竟武溫侯在朝中影響極大,聽聞此次回朝,陛下就要加封其為太師,屆時便為百官之首,掌軍國之事,宰執天下,位極人臣,”
上善仍然不放心道:“他若是對夫子心存惡意,夫子自是不懼,可也難免會有麻煩。”
“你說的也是。”
洪辟也沒有一味否定他,點點頭道:“事實上不令是他洪玄機,儒門聲勢日盛早就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天下道門,得大乾賜封正統的正一道、方仙道還有不少宗門”
“甚至連那天高皇帝遠,在大乾邊界幾乎自成一國的幾個千年世家自詡為諸子之后,文道正統以往儒門不顯山不露水如今勢大,恐怕他們也不會再容儒門坐大,”
“這些人,一個個怕是都盼著儒門盼著夫子我萬劫不復。”
洪辟說的這些勢力只是其任何一個,普通人聽了都要頭皮發麻,若是招惹上了其一,恐怕不需要這些勢力中的人來找麻煩,他們自己就會自行了斷以免禍及家人。
而這諸多勢力一塊都招惹了,別說是人便是天下諸國,包括大乾在內也絕不會還能安之若素。
必定是如臨大敵。
只是不說洪辟,便是上善聽聞卻也不見懼色只是稍微露出幾分憂色罷了。
“那該如何應對?”
“我倒是不懼只是這些人中,除了那正一道的姬常月,還有幾分君子之風外,其余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易與的,便是那些自詡圣人之后的千年世家,也多是偽君子,”
“一些陰私手段,倒也不得不防,”
洪辟沉吟道:“這樣吧,你持先王鐘,駕六龍車,讓他們都到玉京城來吧,”
“我冠禮之后,便為他們行入室之禮,傳我儒門之器。”
上善聞言,饒是他一向篤厚知足,少有大喜大悲之時,此時心中也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涌起。
“夫子!”
他自然知曉洪辟口中的“他們”是何人。
儒門能有今日名聲,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那些遍布天下的儒門學子,便是令儒門之名,如驕陽一般緩緩升起的最直接原因。
不過如今天下空有儒門之名,事實上夫子從來沒有真正收過一位弟子。
儒門也僅僅是一個空泛之名。
但在今日之后,就全然不一樣了。
那些人只知儒門聲名日盛,卻不知儒門聲名為何而盛。
夫子這些年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他到底教出了多少個足以令世人驚嘆的學子,恐怕這天下沒有人知道。
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就會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自量力,就會明白,夫子的在世圣人之名,是何等當之無愧!
洪辟笑道:“我本不欲立門戶之界,不過既然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便遂了他們之意。”
“你去吧。”
“是!”
上善便興奮離去,要到鴻門臺中,去迎請先王鐘與六龍車。
這是夫子煉制的儒門六圣器之二,分別對應六藝中的“樂”和“御”。
有這兩件圣器,上善不懼這天下任何肖小阻攔!
上善離去后,洪辟也不再去想那些雜事,把天機衍化之術也暫時放到一旁,重新沉下心神,參悟妙法。
他最近的修煉,已經到了一個關鍵之處。
在神魂方面,他本就有極高的心神境界,倒不必用那種一般的方式,按步就班地修煉。
他布道天下,本身就是一種修煉。
洪辟是在聚眾生念頭。
無論是山壁留經,還是儒門,都只是為重現“西行之路”。
世人絕對想不到,他布道天下,其中最看重的東西,反而是如今還不被重視的西游釋厄傳。
至于肉身方面,十年以來,他已經將肉身五精煉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每一寸肌膚,血肉,都完美到了極點。
就算是一滴血,都有千百斤重,充滿了熾熱磅礴、不可思議的力量。
全身骨髓都盡數煉成了無暇的玉漿。
脫胎換骨,無垢無漏。
尋常之人,別說武圣,便是成了人仙,也不可能有他這般完美的肉身。
只是洪辟現在依然是武圣,并沒有成就人仙。
就是因為他還沒有參悟透人仙武道的最大奧竅。
武圣之前,煉皮肉、筋、骨、膜、髓,而武圣境界,就是一個伐毛洗髓、脫胎換骨,蛻去凡胎的過程,俗稱換血,也是在此時凝煉出拳意。
由內而外,由實而虛。
再進一步,便是人仙。
所謂人仙煉竅。
便是人仙武道,其最核心、最玄奧的秘密。
人仙境界,修煉的就是人身之中,一元之數的穴竅。
洪辟現在就卡在這里。
這是人仙武道最大的奧秘。
即便是此世中的頂尖人物、頂尖勢力,也鮮少有掌握修煉穴竅的方法。
人體內穴竅,微不可察,虛實難辨。
說它存在,你無處可尋。
說它不存,人身之中,卻又確實有玄秘可循。
只有些從上古傳承的宗門法脈,才留傳有殘缺不全的測量體內穴竅之法,還有記載了萬古以來,無數先賢探索出來的穴竅位置。
據他所知,已經覆滅的大禪寺,那部現在如來經中,記載的便是種種武道招式,以及一百零八大穴竅的位置與修煉之法。
他此世生身之母所在太上道,最高秘典太上丹經中,也有記載。
雖不知其數,但恐怕是世間記載最多穴竅的寶典。
還有洪玄機,他與乾帝楊盤一起,得到了上古圣地,造化道的傳承,又鏟平了大禪寺,還從夢冰云手中得到了一部分太上丹經之秘,此后又大搜天下,收集天下秘典。
創出了諸天生死輪這等絕世武道。
其中便記載了人身三百六十穴竅。
洪辟若是想得到一些穴竅修煉之法,倒是不難。
只是他最看重的還是根本。
知其然,不如知其所以然。
測量、尋找穴竅之法,才是他最想參悟出來的。
畢竟此世有記載的穴竅總數,是所謂的一元之數。
也就是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
實際上,卻只是一千九百六十個大竅,每個大竅中又包含數百個竅,合共一元之數。
一竅通,百竅通。
但洪辟卻不認為,除了這一千九百六十個大竅之外,人身便沒有其他隱秘。
最重要的是,洪辟知道,此世之人,稟承此方世界天地而生,有九十九個穴竅,不在人體內,而是在人體之外,虛空深處,對應此方世界大地九十九州。
打通這九十九個穴竅,才能最后打破人仙桎梏,達到此世武道最高境界,粉碎真空,與陽神相媲美。
對洪辟來說,這本身就是一種桎梏。
若他所料不錯,即便是有人能最終同時成就陽神與粉碎真空境界,也不可能登臨彼岸,超脫此世。
其中奧秘,還有待探尋。
不過測量尋找穴竅之法,卻是必須掌握。
靠著本尊一絲真性的積累,洪辟現在雖然還沒有找到穴竅位置,卻也有了點頭緒。
若是他的神魂強大到能洞照兩儀微塵、一花世界的境界,就能輕而易舉,洞察體內乾坤。
不過那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
倒是有本尊一絲真性在,那般若觀照的神通也尚存,這也是一門能洞察內外天地,陰陽乾坤的神通。
此世身雖然不能完具,卻也能以此為根基,修出一門真正能洞燭體內乾坤的法子來。
如今他正是由當初一念成圣,神而明之之法,參悟出的一個法門。
修煉出的念頭神明,本就是誕生于他體內,與體內乾坤有一種冥冥中的聯系。
通過這種聯系,他就能一點一點洞察體內乾坤。
正如此世人仙武道所述,一個穴竅,便藏著一尊神。
而洪辟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神明先出,返照乾坤。
這正是儒門內圣之法。
不僅是這一念成圣之法,還有他的西游釋厄功,其實除了匯聚眾生念頭,融為眾生洪爐,熔煉神魂外,也是無數念頭成神之法。
有一人修得西游釋厄功,觀想出一尊神靈,他便也能誕生一尊念頭神明。
一尊神明,便是一個穴竅。
等到找出穴竅,哪怕只有一個,洪辟非但能突破武圣,達到人仙境界,更可一舉直入人仙巔峰。
到那時,除了那些躲藏在這世間某個角落,謀算萬古的老不死外,他在這個世界就已經無所畏懼。
一切謀算,都可以從容實施。
若是直接通過明文記載的穴竅去修煉,他反而不能得到足夠的積累,一舉成就人仙巔峰。
再不濟,他怎么也是這個世界的紀元之子的大哥。
依照他那個兄弟的性子和氣運,就是一路橫掃,遇上的所有敵人都是他人資糧,被他一一吞吃。
即便洪辟躺著什么都不做,最終也能從他那兄弟手上得到一千九百六十個大竅的法門。
因此,洪辟對于現在的形勢,根本就不必過于擔憂,反而不緊不慢,按步就班。
反正他還要利用他那兄弟,為他印證、推衍出完善的天機衍化奧秘。
這也是他盡量不去干預洪易的原因之一。
匆匆月余,轉瞬既過。
是夜。
此時的洪易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心中記掛的那個哥哥,一直在算計著他。
他現在現在心中跳動如鼓。
只因他剛剛修煉了儒門一念成圣之法,以念頭神明出殼,夜游了一番侯府。
無意中探得了一些隱秘,還從洪雪嬌處窺視到了兩門儒門絕藝,大武華章與射賊五法,都是上乘絕頂的煉體秘法。
再加上他自白子岳處得到的山壁經文,其中竟包羅萬象,似乎有無數絕世武功。
還有那部大禪寺的鎮寺寶經,過去彌陀經。
每一樣都是令世人垂涎之物。
這些都不是他心跳加速,難以平靜的原由。
真正因由,是眼前站著的枯瘦的老者,他父親武溫侯的心腹,侯府的吳大管家。
“少爺,侯爺回來了,要見你。”
“父親回來了?”洪易心驚不已。
吳大管家雖是佝僂著身子,一副蒼老的模樣,洪易卻不敢有半分小瞧。
他如今不但得到了許多寶經絕學,還修成了念頭神明,相當于道術陰神。
他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瞞過父親。
他那父親遵循禮法,治家極嚴。
洪易便親眼見過一次,三夫人的兒子因貪杯戀醉,錯過了洪玄機考較功課的時辰,便被拉下去執行家法,腿都打斷,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
若是被知道自己違背禁令,非但習武學道,還修煉了整個侯府都嚴禁的儒門之法,他必定不會有好下場。
不過洪易現在也一樣不敢違逆,不去見洪玄機。
只得隨著吳大管家,走過層層深院,來到洪玄機的書房。
踏進書房大門,洪易躁動不安的心神,反而寧靜了下來。
令身旁的吳大管家微微意外。
“站到邊上。”
一個高大的身影,伏在案上,在批閱著文卷。
洪易進來,他頭也沒抬,冷肅的聲音說了一句。
洪易只能乖乖站到一邊,安靜地等待。
直等了大半個時辰,洪玄機才將文卷放到一旁,緩緩抬起頭。
洪易只覺兩道如刀劍般鋒銳的精芒劃過周身,甚至連神意也微微一冷。
“聽說你永春郡主續了兩句詩,還因此得了小理國公得贈禮?”
“為何如此?賣弄你的歪才?經義道理不讀,還敢以之邀寵斂財,不行正道,做這些歪門邪道?嗯?”
洪玄機語聲冷厲,令洪易心中凜然。
那輕輕一聲輕哼,更是令整個書房憑空冷了下來,如同置身冰窟。
若非洪易浩然之氣有成,又修煉了儒門絕藝,早就癱軟了下來。
他胸中只覺有一股無法宣泄的憤怒。
經義道理?正道?
你何曾教過我什么經義道理,什么正道?
若非我有際遇,便連書也無處可讀。
如今倒來說我歪邪道?
洪易心中默念他讀過的養氣經義,瞬間將心中郁氣撫平。
躬身道:“父親大人教訓得是,我以后不敢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一絲不滿,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你犯了家法,本要打你棍子,不過如今你既已有功名在身,年后開春,又是恩科解試,乃國家大典,你功名在身,缺不得席,”
“便暫且記下,你若能考中舉人,便就此饒過,一筆勾銷,若是不能,兩過并罰。”
洪玄機冷冷說道。
也不等洪易回答,便再次低下頭:“你出去吧。”
“是,父親大人。”
洪易不敢多言,乖乖行禮退出。
“你也快成年了,既然有了功名,便好生讀書,不要學那些莽夫去舞弄弓馬武藝。”
在他快退出房門時,又傳來一句冰冷的話語,令他全身冰冷,如墮冰窟。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卻已經是如同剛剛從火爐中出來一樣,滿身大汗涔涔。
洪易知道,自己修煉之事,已經被父親看出來。
至少是看出他修習武功,念頭神明應該是沒有看出,否則必定難容他。
此時,他沒有后悔,反而只有一個念頭。
修煉!
若自己也是武圣一流,又豈會如此無助?
在他面前這般戰戰兢兢,又如何能為娘親,為大兄討到恩封?
“轟隆!”
就在他因此次難得的見到父親一面,卻只留下滿心憤懣之時。
突然一聲轟然巨響傳來。
這聲巨響,就像是天降雷霆,幾乎震動了整個玉京城。
“哼!”
旋即便聽得一聲輕哼,從侯府深處傳出。
洪易只是聽聞,便整個人搖搖欲墜,震駭不已……
《諸天普渡》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