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圣公府。
“你去吧,不用太過刻意,順心而為便是。”
洪辟剛剛對景雨行吩咐了些事,又囑咐兩句,便將他打發了。
等景雨行離去后,他又長出了口氣,自語道:“大幕終于要拉開了呀……”
“洪易,別讓我失望,讓我看看,你究竟能綻放多耀眼的光芒……”
武溫侯府。
“洪易!”
已經長成了個翩翩少年郎的洪易,不久前才從西山返回城中,按照慣例,在城中閑逛了許久,剛剛回到侯府。
前腳才跨進自己的小院不久,后腳便聽到急促的敲門聲。
聽這響動,倒不像是用手敲,而是用腳踹。
洪易眉頭微皺,還不等他出聲發問,便聽砰的一聲,院門就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清脆卻透著惱怒的呼聲響起。
“洪易!叫了這么久還不來給我開門,非要我用腳踢!”
“快出來,別藏了,早就聽門子說你回來了。”
洪易從屋中走出,抬頭看去,便見一個丫鬟站在院中,叉著蠻腰,柳眉倒豎,滿臉惱怒地盯著他。
“洪易!你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天天在外面鬼混,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害我找了你這么久,挨了小姐好一頓責罵!”
“你不好好待在府里,天天跑出去做什么?貪玩好逸,虛度光陰,怪不得這么大個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事無成,真是丟了侯府的臉面。”
洪易聽得眉頭直皺。
這丫鬟他自然認得,是侯府東邊二小姐的貼身丫鬟。
二小姐是侯府二房方夫人的女兒。
方夫人在侯府的地位雖不及大房趙夫人,卻是武溫侯的平妻。
娘家是商賈,本身也捐了個官身,有錢有地位。
哪怕不及趙夫人顯赫卻也是說得上話的。
院里的丫鬟在府中也都高人一等。
行事跋扈是難免的。
只是雖然他在府中過得并不如意但也是侯府少爺。
一個丫鬟當眾對他大呼小叫,橫加指責也著實令他氣惱。
“你還在發什么呆?二小姐讓我來尋你耽誤了這許久,二小姐若是怪罪下來我自然是要受罰,你也討不了好!”
她見洪易皺起眉頗為惱怒的樣子不僅沒有收斂,反而瞪起眼睛,下巴高高昂起,一只手握著個拳頭。
那副模樣似乎在說“看什么看?還真以為你是侯府少爺能對我怎么樣?惹了小娘照樣敢揍你!”
洪易心中憤怒,卻深知自己如今處境,從小到大,也習慣了這種待遇。
深吸了一口氣,便將火氣壓下。
皺著眉道:“找我什么事?”
那丫鬟見狀“低聲”嘀咕了一句:“果然沒用。”
然后才道:“二小姐與永春郡主以琴會友,永春郡主彈琴之時說了一句‘今日未彈心已亂’苦苦思索,想不出下一句二小姐讓我來問你,讓你對出下一句來。”
丫鬟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
若非吩咐她的人是二小姐她還真不愿意跑這一趟。
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子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侯府少爺?
聽說他那個賤人娘親因不知尊卑惹了大夫人不快,被大夫人處死。
他也因此從小連武功都被禁止,根本就是一個廢人。
就連讀書也是四處求告,才辛辛苦苦借得幾本書來,才識得文字,有幾分文才。
那又如何?
難不成還能靠讀幾本破書就想翻身不成?
丫鬟上中透出不屑,心中暗自嘀咕,卻忽然見洪易轉身走回屋中,不由斥道:“你干什么?二小姐還在等你回話呢!”
洪易不理不踩,徑自走回。
丫鬟大怒,抬腿跟了進去,就想發作。
卻見洪易已經在桌案上抽出一張有點發黃褶皺的紙張,蘸墨揮毫,于紙上寫下一行字。
“拿去吧。”
洪易說完,也不去管她,拿起一本書,便坐到了書案旁。
“這是什么?”丫鬟看著紙上龍飛鳳舞的一行字,發出疑問。
其字跡雄渾飛揚,頗見功力。
但丫鬟只不過是稍讀過一點書,識得幾個字罷了,這紙上的字,卻識不得幾個。
“你一個下人,又不識字,問這么多做什么?只管送回去便是。”
洪易眼睛盯在書上,頭也不抬,冷冷地道。
“你……!”
丫鬟眉眼一瞪,閃過一絲羞惱。
“好哇,洪易,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說著,兩手已經攥起拳頭,咔咔作響。
她雖識不得幾個字,卻陪著二小姐自小習武,也學得了些拳腳。
雖不登堂奧,但對付洪易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那還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的。
她惱怒之下,目中露出兇光,盯著洪易。
就想教訓他一頓。
左右不過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子,府里雖有規矩,卻無人會為這個庶子出頭。
她的武功雖不能算什么高明,但對普通人來說,卻也自有一股難以承受的威勢。
洪易自然也能感受到。
看到丫鬟目中的兇光,洪易暗道不好。
情急之下,卻也不慌亂,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丫鬟怒斥道:“你敢對我動手!這府里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丫鬟冷笑一聲:“你還真把自己當大少爺了?我為何不敢?規矩?府里的規矩,我自然不敢違抗,可你不過是一個賤婢的兒子,連府里的人都算不上,若不大夫人仁慈,你連這侯府的門都進不了,還敢跟我充少爺派頭?”
她嘴里這樣說,可心里卻也不敢真將洪易怎么樣。
想著,也就是用擒拿手,御他條胳膊,不傷筋骨,讓他疼上三兩天。
即便被人發現,也不過是斥責幾句罷了,不疼不癢的,還是眼下出了這口惡氣為好。
想著,還真的捏著拳頭,向洪易一步步走了過來。
洪易暗道不好。
若是真被一個下人打了,皮肉之痛倒也罷了,可傳出去,他怕是要顏面盡失,很難抬起頭來了。
正想著是不是要奪路逃出去。
雖然有失風度,可也總比被一個丫鬟揍了強。
便在此時,忽聞院外有一個呼喊聲:“易可兒哥兒!易哥兒你在嗎?大喜!大喜啊!”
小安?
洪易聽得真切。
府中會這么親切稱呼他的,也只有曾經在母親身邊伺候過的丫鬟小安。
“易哥兒!你中了!鄉試榜上有名,你有功名了!”
小安人還沒到,歡喜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
洪易聞言一怔,旋即心中如同多年困鎖,突然撥開重重云霧,終于得見青天一般,涌起一股狂喜。
旋即便壓下,轉眼看向本已舉步,又因此而駐足發愣的丫鬟,自有威嚴地斥道:
“你聽到了?我如今乃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依大乾律,毆打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可是要沒流放三千里!”
“何況你還是侯府下人,我是侯府主人,以奴欺主,罪加一等!”
“你可想好了!”
洪易雖未學武,但多年來讀書明理,胸中自有氣度。
這一發起怒來,威勢竟壓過了有武藝在身的丫鬟。
小丫鬟臉色微微一白。
也不知是被他所說的流放三千里嚇著了,還是為他的氣度所驚。
“你、你……你別想嚇我,就憑你,也能考上功名?”
丫鬟咬著牙,不愿相信眼中的廢物竟能考上功名。
那可是半只腳踏進了“老爺”的層次的人物啊。
“易哥兒!”
這時,一個同樣是丫鬟打扮的少女終于跑了進來,手里舉著兩張文卷。
其中一卷還系著紅綢。
不必看里面的內容,這東西基本誰都認識。
那是功名文書。
“易哥兒!你鄉試高中了!你現在可是秀才老爺了!”
小安興沖沖地跑到洪易身前,紅撲撲的小臉上冒著一層細汗,顯然是跑了許久。
洪易鎮定了一下,對她稍加安撫,才接過文書,打開一看,果然是秀才的功名文書,上面正是他洪易的大名。
還有一卷,卻是抄錄下來的榜文。
“咦,你不是二房的小寧?你怎么在這里?”
小安這里才注意到那個丫鬟,看著她的神色,還有尚未松開的拳頭,不由回想起剛才進屋時的古怪氣氛,面色一變,橫身擋在洪易身前:
“你敢欺負易少爺!”
“誰、誰要欺負他了?我只是要拿這張紙罷了,你是侯府少爺,我做下人的怎敢對你無禮?”
丫鬟也看見了那功名文書,本就心中慌亂,此時被小安一叫,便松開拳頭,順勢將桌案上的紙張抽在手中,有點慌亂地轉過身就走。
待出了門,才恨恨地往后瞪了一眼。
“哼,只會讀些破書,寫些酸詩,手無縛雞之力,又有什么用?”
“真是,怎么竟讓這等廢物得了功名?”
丫鬟不愿在洪易面前示弱,離開之后,才一路嘀咕埋怨。
屋中。
洪易輕舒了一口氣。
小安擔心地道:“易哥兒……”
“不必說了,我沒事。”
洪易擺擺手,拿著手中的功名文書,眼中五味雜陳。
“小安,我要去西山祭奠娘親和大兄,告訴他們這件喜事,還要勞煩你幫我備下香燭紙錢之物。”
“好,我這就去!”
不提洪易自去西山,祭奠亡母亡兄。
此時武溫侯府東邊的一處奢靡中透著靜雅的院落中。
一個勁裝女子張弓搭箭,對著二百步之外的靶子。
右手竟扶著三支羽箭,一雙美目閃過一道精光,纖纖玉指已經松開。
“崩!”“崩!”“崩!”
一連三聲爆響,三根羽箭盡數沒入靶心。
“二小姐,小理國公來訪。”
這時,一個丫鬟才進來稟報道。
“雪嬌妹妹好箭術!”
一身錦衣,氣度的不凡的景雨行已經緩步行了進來。
他適才已在外看到女子射箭,忍不住喝彩。
“一百多斤的強弓,你竟也能拉得動,還如此精準,已到隨心所欲之境,便是軍中武官,也未必有你這般力道箭術,已經是武經中所述的虎力了,達到了練膜壯骨的武師境界。”
景雨行看著她的嬌顏又搖搖頭:“不過你一個女孩子,整日里舞槍弄棒的,可有些不太雅觀。”
“我大乾以武立國,以武定天下,如今開國六十年,雖然文風日盛,武風漸落,但當今陛下卻從來不曾重文輕武,反而對武功極為重視,每年都有春秋之獵,為的便是演武,使王公子弟,莫忘立國之本。”
那女子將手中重弓往旁邊架上一放,竟放出砰然之聲,沉重的鐵架也搖晃了幾下。
“你身為理國公之子,難道還忘了不成?”
“呵呵,雪嬌妹妹,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有十句等著我。”
景雨行搖了搖頭,旋即像想起什么一樣:“對了,雪嬌妹妹,我適才來時,見到個官差,似乎是來報喜的,今日正是鄉試放榜之日,可是府中哪位公子高中了?”
“哦?”
洪雪嬌頭頂上白氣蒸騰,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汗。
“有這等事?”
她每日沉迷練武,倒是不知這事。
府中的公子少爺,她的那些兄弟,又怎會不清楚?
除了大房的兩個兒子,一個在神機營做統領,一個在南方為官,都是宗師極的武道修為。
其他的都是些不成器的紈绔子弟,哪里有這般才學?
“小姐!”
這時,那個丫鬟小寧正好回來,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行過禮后,對洪雪嬌詳述去尋洪易的經過。
當然,那些不該說的,她是一個字不敢提。
“此心元自不由人?”
洪雪嬌拿著丫鬟帶回來的紙張,看著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好字!”
這聲彩卻是出自景雨行。
“詩詞不算上佳,卻是自有心性氣度,”
景雨行搖頭晃腦,嘆道:“我曾在夫子處聽得西游釋厄傳,其中便有鎖心猿、拴意馬之要訣,”
“此句雖非上佳,卻已透出幾分其中真意,若是人心能由己,那便已是神仙中人,”
“還有這字,也是極好的,龍蛇起卷,力透紙背,氣勢不凡,可見寫這字的人胸中自有丘壑。”
“哦?”
洪雪嬌對這字句的興趣并沒有那么大,反倒是對他口中所言的夫子和西游釋厄傳興趣盎然。
“聽說那位夫子乃是圣人在世,不僅文章道理,乃是千古以來,能媲美諸子先圣的人物,一身武道修為也高不可測,”
“聽聞還有著高深莫測得道術修為,雖無人親眼得見,但其所著所傳的西游釋厄話本中,便蘊藏著絕世道術,不知是真是假?”
景雨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嘆,這武溫侯,氣度也忒小了些。
只因當年勝不得夫子,便連夫子的課也不讓府中人去聽,何苦呢?
“夫子胸懷如海,向不以寶術自珍,便是絕世寶術,也廣布天下,人人可聞,”
“雪嬌妹妹若愿聽,我便傳你幾句口訣,你雖不修道術,但這口訣卻也能助你良多。”
洪雪嬌當即道:“我自是想聽的。”
府中雖有規矩,卻只是不準沾染那亞圣公,可沒說不準學他的東西。
事實上,世人得儒門惠澤的多不勝數,包括武者道者,也包括侯府中人。
景雨行便笑道:“世人皆知,那話本便是一部西游釋厄功,直指陽神大道,只是能參悟之人,還在少數,”
“其實,他們卻不知,夫子為了令世人更易參悟此玄功,便在除此話本之外,還作出了了一篇歌訣,與一幅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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