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處并非西天極樂。”
  陳亦忍著甩開他的沖動說道。
  “啊?”
  順宗臉上全是失望,旋即又固執地搖搖頭:“不可能!”
  “塵世間怎會有這般妙境?”
  無論是眼前的莊嚴佛剎,還頭頂的兩座大山,都不是世間所有。
  那入眼一片如星空般的漆黑深邃,和那無窮無盡的混沌,除了傳說之中的九天之外,太虛之地,還能有何處?
  “皇帝莫急,”陳亦笑道:“那里雖非西天極樂,卻是西天之下的須彌勝境,而皇帝腳下所立之地,便是須彌勝境之中的雷音寶剎。”
  “皇帝若是真想到得西方妙境,倒也并非不可,”
  陳亦指著那須彌山虛影道:“若能登上此山,或能得此大造化,也未可知。”
  這可不算他犯戒誑人。
  那本來就是須彌山,只不過是殘的而已……
  這一點點殘片,山都是虛幻的影子,自然不可能登得上。
  如果想登上山,恐怕也只有將須彌山完全恢復才有可能。
  要等到那一天,也不知是猴年馬月。
  那個時候,就算沒有西天極樂凈地,陳亦估計自己也能造一個出來……
  阿彌陀佛,大老板有靈,有怪莫怪……
  “須彌勝境……?”
  順宗看著頭上的大山,喃喃道:“是了,佛經上也曾有過此山記述,朕怎地沒想到?”
  雷音寺之名,他倒是沒有聽過。
  不過須彌山卻是熟悉得很。
  佛經上多有提及。
  “果真是須彌山……”
  他有些失望,卻也有些歡喜。
  雖然不是西天極樂,卻也是佛國勝境啊!
  到底不是尋常人,大驚大喜,大起大落,順宗倒是慢慢恢復了冷靜。
  整了整衣冠,面露欠意道:“李誦平時多有禮佛之心,一時驚喜,倒是失了禮數。”
  “只是心中仍有疑惑,冒昧再問,圣僧恐怕……非是凡塵中人吧?”
  “不可說,不可說。”
  陳亦搖頭緩聲道。
  一臉的慈悲莊嚴,透露著高深莫測之意:“紅塵如毒,眾生皆孽。我心為舟,渡濟塵寰。”
  “小僧職責在身,不得不往這世間紅塵走上一遭。”
  佛爺確實是有任務在身,這可不是忽悠你的!
  他這云里霧里地說了一通,反而讓順宗肅然起敬,同時心中一凜。
  果然!
  傳言佛陀菩薩能隨類應化,化現無量化身,于塵世之間普渡眾生出脫苦海沉倫。
  這個出現得突兀的和尚,沒準就是類似于此。
  就算不是佛陀菩薩,怕也是得了佛果的阿羅漢。
  否則焉能到得此須彌勝境?
  難不成真是佛祖顯靈,知我人族苦那天上諸神久矣,這才派了羅漢下凡,助朕來了?
  順宗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不錯,心中也越來越激動。
  以他的城府心性,本不可能這么容易就相信了這般不可思議的事。
  但也正因不可思議過了頭,再加上因夜宴一事,他對陳亦建立起了一些信任,如今又是親眼所見,眼前種種景象,都是清清楚楚,作不得假。
  順宗自己腦補著各種猜測,十分篤定。
  張了張口,又吞回了原本想說的話語。
  心道,是了,既是化現下凡,自然是欲以真身現世,朕也不當叫破才時。
  當下合什便拜:“圣僧,李誦得圣僧相助,實在是造化,只望圣僧能憐我人族……”
  說著少有地露出了憤怒怨恨之色:“助我人族得脫天上諸神奴役!”
  陳亦扶起順宗,和顏悅色道:“唐皇不必如此,這正是小僧來此世之意。”
  順宗沒有細說諸神是如何奴役人族。
  他以為,陳亦是化現下凡的佛門圣賢,自當知曉一切。
  陳亦也不需要問。
  強者和弱者之間的關系,也不外如是。
  具體的細節,日后自然可以慢慢知曉。
  嗯,其實是他怕話多了,反而有損格調……
  “唐皇,此地非凡地,不宜久留,你我還是先回去再說吧。”
  順宗十分留戀地看了看那堂皇的佛剎,和頭頂的大山,不舍地點了點頭。
  “離了此地,還請唐皇暫忘了此間一切,小僧也仍是陛下口中的和尚,切記。”
  “李誦定當牢記。”
  順宗又是合什一拜。
  再起身時,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御書房中,他也如先前一般,正半躺在榻上。
  這種鬼神難測的手段,讓他心中敬畏不已,更是對陳亦的“來歷”深信不疑。
  “國師!”
  順宗掙扎著在榻上又拜了起來:“日后要多勞國師幫輔了,朕先行拜謝!”
  “誒,皇帝且慢。”
  陳亦卻搖頭道:“大唐國師,天命早有注定,另有其人,并非小僧。”
  “為何?!”
  順宗面現急切之色:“圣僧莫不是要棄朕而去?”
  “阿彌陀佛,皇帝,且稍安勿躁。”
  陳亦一聲佛號,讓他安靜了下來,隨即就知道自己是太過心急了。
  若圣僧真是要棄他而去,又何必帶他去看那須彌勝境?
  不由訕訕一笑:“那圣僧之意是……?”
  “那位大唐國師,可不正在眼前?”
  陳亦指著地上抽抽,口吐白沫的丑鬼笑道。
  “此人……?”
  順宗眉頭皺起。
  先前他的恍惚是半真半假。
  此人和那女子的所做所為,自然都看在眼里,聽在耳中。
  什么奉郡王之命來救駕,全是放屁。
  或許他那個逆子是有救他之意,可絕對不是出自孝心。
  這個人,更是兩面三刀,行事陰險,他是十分厭惡的。
  “如此小人,怎能為我大唐國師?而且他是朕那逆子廣陵郡王之人,無根無由的,朕如何能讓他坐此高位?便是百官群臣也斷然不允。”
  陳亦笑道:“皇帝,難道小僧做國師,那些文武百官就能允了么?”
  “圣僧如何能一樣?”
  順宗說至此處,微微頓住。
  是啊,圣僧是菩薩羅漢化現下凡,那也只有朕知道。
  想來,圣僧是絕然不會主動現示他人。
  國師一位,非同凡響,統領天下佛門、道門弟子。
  僅此一點,別說百官,佛道兩門就絕對不允許。
  這個位子,哪怕他是皇帝,也不可能說封就封。
  “可是……”
  他還是不明白,再怎么說,以圣僧的神通,也比這么個丑怪有可能坐上國師之位。
  陳亦又笑道:“不僅是小僧做不得這國師,還有皇帝,你這龍椅,怕也不能再坐下去了。”
  “啊?”
  順宗愕然。
  他倒是真寬厚。
  這句話擱其他皇帝聽到,必然是要起殺心。
  他卻連一點不爽都沒有。
  哪怕有著對陳亦來歷腦補的原因,以順宗的為人心性,本來也不會太計較一些言語上的過失。
  陳亦合什垂目道:“天命如此,皇帝,你我此時還是要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