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少提著酒囊出了城門之后,一邊掃視著城外曠野上白茫茫的雪景,一百年漫無目的的游走著。
對于任清蕊這丫頭的存在,他是真的有些無計可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吃了她自己確實不虧,畢竟年輕貌美,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一個,自己反而是賺了,可是吃了以后呢?
相差一輪半的年齡了,自己韻兒等人相繼百年之后,留下她一個人守著下面的晚輩們孤獨二三十年直至終老嗎?
自己可做不來別的達官顯貴之家那種無情的地步,小妾身份的女子可以隨意的成為交換的玩物,最終不知道會成了哪家的墳中人。
尤其是這丫頭還有著一層跟李曄這孩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存在。
無論她是不是她,這都是一個無法忽視的疙瘩。
日近黃昏。
冬天的黃昏來的很早,而且比之其它三個季節昏暗了不少。
柳大少神色怔然的看著眼前的京郊皇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漫無目的游走了半天,最終竟然會來的了這里。
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離去,粗重的腳步聲回響在白茫茫的雪野之上。
“什么人?皇陵重地,速速報上名來,否則殺無赦!”
柳明志愣然間,白茫茫的雪堆后不知何時出現了十幾個端著弩箭的玄甲護陵軍,此刻他們正神色謹慎的盯著自己,端著手里的連環弩緩緩的朝著自己逼近過來。
閃爍著烏黑光芒的淬毒弩箭也已經是箭在弦上,隨時都有擊發的可能。
柳明志回過神來,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沒有任何兵刃,不疾不徐的朝著腰間的令牌摸去。
將令牌丟給護陵軍校尉的同時,柳明志朗聲說道:“某乃柳明志是也!”
護陵軍校尉低頭驗看了一下手中的令牌,聽到了柳大少的話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其余的護陵軍下意識的將手弩的箭頭朝著地上壓去。
十幾名護陵軍看著柳大少的目光有些復雜,他們是守護李氏皇陵的護陵軍,面對柳明志這位造反稱帝,奪了李家江山的新君他們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還如何見禮。
沉默了許久,校尉率先猶猶豫豫的行了一禮:“吾等……吾等參見……參見……陛下!”
“吾等大龍護陵軍參見陛下。”
“不用多禮,都免禮吧!”
“謝陛下!”
“你們繼續當值吧,朕隨便轉轉就離開了。”
“這……是,吾等告退。”
十幾名護陵軍緩緩退去之后,柳明志神色復雜不已,踟躇了許久才朝著皇陵的入口方向走去,路過護陵軍出現的位置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們出現的如此突兀,原來那片雪堆下是一個既可以休息御寒,又可以監查周圍情況的寬敞地穴。
看著周圍每隔二十步五十步左右便大同小異的雪堆,柳明志心中明了,再次朝著皇陵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柳明志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朝著皇陵的入口走去。
斷龍石外,一盞昏暗的油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為陰暗的入口處照亮了淡淡的光芒。
老周比之以前更加消瘦的身影一如既往的跪坐在矮桌旁的蒲團上,默默的轉動著手里的念珠。
“老……老周!”
老周佝僂的身軀猛然一震,脖頸緩緩轉動朝著皇陵的入口處張望過去。
看著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的柳大少,蒼老昏暗的雙眸看著柳大少有些激動,又有一些復雜悵然。
拿起矮桌上香爐旁早已經破舊不堪的拂塵,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佝僂著腰肢朝著柳大少緩緩的走了過來。
“駙……駙馬爺!您來了。”
柳明志怔怔的望著好似行將朽木一樣的老周,眼眶不由的有些發酸,駙馬爺這個稱呼,當年何等的熟悉,現在卻何等的陌生。
驟然再聞,心中是無奈又心酸,諷刺又懷念。
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柳明志默然的點點頭。
“來了,心神彷徨出城閑游,不由自主的就游蕩到了這皇陵之地。
本欲直接離去,后來一想,既然來都來了,便進來看看昔日的故人也好。
老周啊,當年一別,現在可還安好?”
老周眼眶濕潤的點點頭,枯槁的手掌輕輕地擦拭了一下眼角,顫抖著點點頭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安好,一切都安好。
老奴多謝駙馬爺掛懷,多謝駙馬爺掛懷。”
“快起來,快起來!
你這是干什么?咱們之間還需要如此嗎?”
“謝駙馬爺,老奴都糊涂了,駙馬爺快請坐。
地方簡陋,還請駙馬爺不要嫌棄。”
“哎!不嫌棄,地方簡陋點好啊!坐著踏實。”
兩人默默的跪坐到了蒲團上,老周提起火爐上早已經看不出樣子的銅壺倒了一碗茶遞到了柳大少面前。
“天氣嚴寒,駙馬爺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好,麻煩你了。”
柳明志捧起茶水暖著手心,看著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的老周,默默的嘆息了一聲。
“老周,母后她鳳體安康,定然會長命百歲,諸位皇娘在宗人府也都身心康健,生活無憂也。
皇陵徹底封陵不知何期,你這樣一直守陵還得多少年啊?
不行的話,回京城暫居一段時間吧,咱們倆老朋友也好敘敘舊。”
老周目光黯然的搖搖頭,抬眸望了一眼香案上方李政那張雖然已經發黃,卻一塵不染的畫像,眼中飽含尊敬之意。
“不走了,不走了。
這里雖然簡陋,可是能陪著陛下過完余生,老奴也知足了。
駙馬爺,老奴這副殘軀日況愈下,怕是等不到所有陪陵斷龍石落下,徹底封死陵寢的那一天了。
怕是守不到那一天了。
沒有大事,老奴不敢再走了。
老奴怕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這里來了。
咱服侍了陛下半輩子有余,他習慣了,老奴也習慣了。
要是將來去了之后見不到陛下,他被別的家奴服侍不習慣,該雷霆震怒了。
老奴已經跟護陵軍的簫將軍打好招呼了,將來哪天老奴坐化了,就把老奴的尸骸葬在這皇陵的入口之外。
咱得給陛下守陵一輩子呢。
死了還能繼續守著。
對于老奴這樣的閹人來說,也算是善始善終了!”
柳明志心神動然的看著老周渾濁坦然的目光:“老周你……吃晚飯了嗎?”
“剛用過,駙馬爺還沒有用膳嗎?咱去招呼簫將軍給您送點吃食來。”
“不用,不用。
吃過了就好,在這里日子清苦,很久沒有喝酒了吧?
來,本駙馬請你喝酒。”
“這……老奴就當著陛下的面,斗膽放肆一次好了。”
老周喝完粗瓷碗里的茶水,將茶碗擺到了柳大少面前。
柳大少也將碗中的冷卻的茶水一飲而盡,解下腰間的酒囊倒滿了兩碗酒水。
“請!”
“老奴敬你。”
沒有任何的下酒菜,兩人就對坐著圍著一個酒囊一邊閑聊,一邊推杯換盞。
聊往事,聊趣聞,聊將來。
唯獨心照不宣的沒有一個人提及當年的風云渡刺殺之事跟柳明志造反篡位,自立稱帝的事情。
只是如此場景身份下相逢的兩個老朋友,再好的酒水喝在口中。
也盡是愁苦滋味啊!
天色昏暗,夜幕降臨,柳大少提著空蕩蕩的酒囊離開了皇陵,踏雪緩緩朝著京城方向走去。
自此以后,柳大少的生活似乎忙碌了起來。
一邊守著算命攤等著周寶玉他們回京,一邊窩在棚戶里提著毫筆揮揮寫寫。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書寫什么。
就連時常待在他身邊的小俏婦陶櫻好奇詢問的時候,柳大少也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而過。
直至大龍承平三年十二月初八,周寶玉等人親自押解史畢思穆爾特等人奔赴京城。
柳府內院的書房里,柳松停在門外不輕不重的拍打著書房的房門:“少爺,少爺!”
書房中,柳明志手里的狼毫驟然一頓,朝著房門望去:“何事?”
“回京了!周將軍他們押解著西突厥,沙俄兩國的重要將領回京了,現在已經進了內城,隨時便可趕至宮門。”
“終于回來了。”
柳明志輕聲呢喃了一句話,收起桌案上寫滿字體的宣紙放入抽屜里。
“去,告訴少夫人一聲,為少爺我準備好上朝的正裝!”
“是,小的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