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消息傳到南特,整個城市為之沸騰了!
長久以來非常難看的布列塔尼問題和赫伯格伯國問題,在威伯特手上居然一戰解決。曾經南特伯國只有疲于招架的力量,為此還耗死了蘭伯特父子,誰都沒想到奉命遠征的威伯特剛剛回來,不但穩定了伯國的亂局,還邀來友軍一戰擊敗兩個強敵。
其實人人都知道,倘若沒有麥西亞國王的全力幫助,南特的命運就是滅國吞并。現在麥西亞國王的本質是安茹伯爵,過去的時光里南特與安茹一直沒什么夙愿,雙方以多條河流化解,平日里雙方貴族各安其道。現在安茹方面勢力強大,麥西亞國王得到的也不僅僅是安茹,與他們結盟對南特本就就是重大利好。
如今其實是麥西亞國王出兵解救了南特,南特伯國的貴族、民眾記得這一切,他們很慶幸自己的新伯爵與麥西亞王是親密戰友。
報喜的長船沒有在南特城久留,來自麥西亞王的要求傳到避難的雷登主教康沃因的耳朵里,后者一拍大腿又蹦又跳,興奮得過于失態了。
康沃因抓緊時間整頓自己的教士團,整理一些必要的器具、準備好馬車,他們準備了三天時間,再在新的一天欣喜出發。
并非他執意要磨蹭三天,一來教士團要集體坐車前去雷登廢墟一探究竟,然后是做好一些文書工作,想好在簡單雷恩大主教后說些什么。二來好消息傳遍南特和雷澤兩城,在威伯特不在城的時候,教士們就掌管著伯國的正常運作,歌赫德與康沃因應民眾的呼聲,必須為慶祝勝利,抽出一天時間舉行一場小型彌撒。
報喜的長船在南特留宿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搖起大槳,向著上游的安茹快速推進。
好消息傳到安茹城,廣大民眾對國王的勝利沒有絲毫意外,他們更在乎己方有多少傷亡、繳獲了多少戰利品,以及遠征的親人何時歸來。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麥西亞軍一直結陣作戰,一個多月的冬季戰爭時期,真正冒險是盡是諾曼老兵和南特的士兵,其中裝備水平較差、戰術組織度一般的南特步兵損失最多,麥西亞軍的傷亡微乎其微。至于到底傷亡多少人,報喜的戰士們言語含糊,民眾也就將擔憂放在一邊了。
因為大軍完成軍事行動后即會罷兵,浩浩蕩蕩大軍會帶著戰利品歸來,至多在十一月下旬,遠征戰士就各回各家了——除了那些騎兵。
消息傳到教士埃本和哈特加的耳朵里,聞聽雷格拉夫靠著條約文件,就將布列塔尼國王非法占領的雷恩伯國納為自己的手中,兩人倍感意外的同時,稍稍一想真是心滿意足。
如果是貪婪的貴族把持雷恩教區,當地的羔羊會遭遇野蠻的盤剝。
雷格拉夫則不同,一想到少年對領地的管理方式,哈特加樂觀的估計,那個男孩拿到雷恩后一定宣布山林湖澤免稅,同時將地區管理權讓渡給雷恩大主教,苛捐雜稅大規模取消的同時就保留兩種十一稅,且基于現實考量,還要對當地人的稅賦做豁免。
只要被雷格拉夫控制的地區都能享受低稅率的福祉,哈特加與埃本都是老謀深算之人,他們都知道一系列舉措都是在籠絡人心,渴望安寧的民眾沒理由不擁護。被一位開明的國王統治其實是大好事,在他的統治下內部戰爭消弭無形,男孩的偉大與仁慈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
只是他太年輕了,如果雷格拉夫一生開明恩賜,待幾十年后靈魂歸回天堂后,教會一定要為他封圣。
安茹的圣彼得教堂現在就是埃本的養老之地,獲悉雷格拉夫取得大勝并計劃前去雷恩,老人家得知喜訊根本坐不住了。
“您還是留在安茹吧。”哈特加好言勸說道。
“那個男孩要會見雷恩的瓦納留斯主教,他要成為新的雷恩伯爵,此事……我該為他美言幾句。”
“不。”哈特加搖搖頭:“很快就是十二月了。如此寒冷,以您的年齡還是留在安茹。如果您執意如此,不妨寫上一封信。”
考慮到自己的確衰朽的身子,聽勸的埃本也就不再堅持。老人家根本不畏懼死亡,他只是不甘于人生暮年,既然全新的麥西亞王國在法蘭克的殘軀上快速崛起,他仿佛看到一位全新的查理曼茁壯成長,拼了一把老骨頭也要幫助雷格拉夫創造新的事業。
到底埃本曾長期擔任帝國西部最重要的蘭斯大主教,他是被“羅馬皇帝”武力罷黜,而非通過評議會罷免,對于此事就連羅馬教宗也只能捏著鼻子認同皇帝的決定。
埃本在任上非常長久,他與各地的大主教的關系都不錯,加之在眾主教中僅次于奧爾良的熱拿那般高壽,他歷經了查理曼、路易和洛泰爾的統治,是活著的歷史書。
埃本可以不去,由他親自撰寫的羊皮紙信件,充斥著對麥西亞王雷格拉夫的褒獎,莫看那只是用普通墨水寫在普通羊皮紙上的文件,內容真可謂一字千金。
高興的哈特加不能馬上離開,他需要花些時間整頓一直文件,還要組織前去雷恩的教士團。最關鍵的也是等待埃本將書信寫好。
終于一切準備完畢,羊皮紙信件卷成卷軸放進木桶密封,哈特加將它親自帶在身上看管,又帶上十位隨從登上亟待出發的長船。
桅桿上高揚著一面正十字,船首怪獸浮雕改成大十字架。一艘龍頭戰船充斥著天主元素,一批黑袍教士安靜坐著,唯有那些劃槳者喊著號子快速推進。
哈特加這邊準備得晚了一些,當他們抵達雷登城廢墟時,只見來自南特的康沃因教士團已經走陸路抵達。
在略早些時候,準備妥當的康沃因剛啟程不久,就在中途遇到浩浩蕩蕩返程的大軍。威伯特是返程部隊的統帥,他們沿著羅馬古道直奔南特,途徑布蘭城堡的戰場,還趕走了一批烏鴉。
也許是因為經過戰場,偶遇大軍的康沃因覺得威伯特的心情非常壓抑,所以精氣神非常糟糕。
其實,威伯特已經在發低燒了。
他與康沃因碰頭后努力展現出自豪笑意,當后者聞訊凱旋的伯爵是否受傷時,威伯特看看自己纏著的右手,依舊一口咬定小傷不礙事。
“您看起來有些疲憊。回到南特好好休息休息……您的大軍也該休息了。等到今年的圣誕節,歌赫德大人會為您舉行一場慶祝勝利的盛大彌撒。”
謝過康沃因的好意,威伯特指揮部隊繼續南下。
趕路要緊的康沃因自然不會久留,他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這便命令御夫再快些,三輛馬車平安抵達雷登城的橋梁渡口。
上次來的時候,教士團面對河對岸一片焦土的慘劇痛哭流涕,又急又氣的康沃因一度昏闕。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再看到依然黑黢黢的廢墟已經沒有恐懼,就是內心還在滴血。值得高興的是,麥西亞王果然在斷橋的基礎上用長船拼裝了一座浮橋,既然浩浩蕩蕩的大軍都順利通過,他就要求有些緊張的御夫駕駛馬車過橋。
康沃因平安地與雷格拉夫碰面,稍稍寒暄幾句,只見雷格拉夫就命令部將找到的破損銅鐘拖曳來。
“鐘?修道院塔頂的鐘?”康沃因大吃一驚。
“上面還有著特別的花紋,估計就是你們布列塔尼人的特色吧?”雷格拉夫指著鐘壁的陽文突然說道。
他所看到的是凱爾特三角紋,布列塔尼人就算皈依天主,一些古老的文化意象保留至今,于是“三角紋”也就多了一層“三位一體”的解釋。銅鐘本來這是普通銅材澆鑄的產物,因為是懸掛在修道院,它就成了一尊圣物。
就算銅鐘都扭曲了,康沃因看得熱淚盈眶:“我……我還以為雷諾把它也奪走了。”
“現在還給你。”
“謝謝,我的孩子。你是一位圣人,你應該被封圣。”
“封圣”一詞是教士能說出口的最大褒獎了。查理曼在死后被教會封圣,他的幾位侍妾死后也都封圣了,在軍事強權的干預下,“封圣”很有水分。除了“禿頭”查理的圣母朱迪斯,她死得窩窩囊囊,目前剛剛掌握權力的查理還沒來得及要求教宗為它封圣。
雷格拉夫搖搖頭,笑道:“您和您的團隊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好吧。我應該進入廢墟再搜索一下,既然那些惡人掠奪很多卻遺漏了銅鐘,也許還有一些物件可以搶救。”
雷格拉夫不組織康沃因進入廢墟拾遺,只是廢墟早被自己人搜索過一遍,大火過后又經過一場降雪,哪里還有什么有價值物?
結果,他聽到廢墟深處傳來痛哭聲,不久面色晦暗、臉頰留有淚痕的康沃因回來了。瞧瞧老教士的憔悴模樣,不忍讓他再痛心,雷格拉夫索性什么都不問。原來康沃因在修道院廢墟中找到了一些殘骸,雖然難以確定死者是誰,他留在后方的教士只有幾位,再說燒焦的骸骨是在圖書室舊址發現的。康沃因很想搶救出那些文件,在沒抵達廢墟前還保留一絲希望,現在看到一片殘骸,懸著的心是死了。
他與教士團靠著雙手拋開土坑,將找到的骸骨埋在已經明顯被破壞過的公墓內。可恨的雷諾潰兵,洗劫了修道院還將公墓挖掘,野蠻人將隨葬的圣遺物也挖走了!
康沃因獲悉瓦納斯城城破之后,圍城軍殺得城市雞犬不留。他原本選擇性的無視雷格拉夫主導的殺戮,現在他改主意了!殺得好啊!!瓦納斯城住進了一群惡魔,雷格拉夫毀滅它,就好比天主毀滅了索多瑪。
又過了一天,運輸教士的長船終于漂到了雷登渡口。
哈特加在隨從攙扶下下船,他將裝著埃本書信的木桶掛在身前,身穿罩袍手持十字架型木杖。催從又從穿上卸下一個大麻布口袋,從縫隙處可見金絲與白色,暗示著它的烈日大主教哈特加的主教長袍。
哈特加已經獲悉雷登修道院被敵人毀滅,已經見識過太多毀滅的他已經難有觸動了。至少雷登城是被一個惡魔毀掉了,雷格拉夫帶兵消滅了那個惡魔。
在雷登渡口回合的各方簡單商議了一下,就這樣,康沃因代表布列塔尼的教會,哈特加代表安茹、香農、圣里基耶、亞眠、魯昂的教會,又攜帶埃本和歌赫德的信件,大家態度一致,高調歡迎雷格拉夫獲得雷恩伯國的爵位。
按理說,雷格拉夫再獲新爵位必須得到新法蘭克國王查理的冊封。舊秩序已經崩潰,新秩序還在逐步建設,當此特殊的時代,貴族只要拳頭足夠大,自稱一地的新伯爵,只要有足夠實力守住它使得成為既定事實,更高級的貴族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其實查理可以把雷恩伯爵的爵位封給任何人,至于當事人是否有權奪得封地就是另一回事。至少本地區的大主教們集體支持雷格拉夫成為雷恩伯爵,無論如何雷恩教區已經處于雷格拉夫的軍事保護下了。
實則當布蘭戰役結束,和平條約簽訂之后,康沃因就派遣教士火速向北方的雷恩城送信。恰是信使發現了雷登修道院被洗劫、雷登城化作廢墟,恐怖消息傳了回來,不敢相信的康沃因下意識否定一切,他沒有第一時間聲張,直到他親自看到了廢墟。
就算乘坐木筏渡河,該送的訊息也必須送抵雷恩城。
訊使沿著維萊訥河繼續摸索上游,河道寬度進一步收窄,訊使壯著膽子將信件、衣服打包,抱著巨大枯枝硬生生泅渡過河,在哆哆嗦嗦中點燃篝火后,整個人才緩過來。
消息順利送抵雷恩城,然而送信的教士也為此大病一場。雷恩大教堂配置了辛辣驅寒的藥劑,其實就是大量胡椒、大蒜、歐防風磨成粉末,熬成濃湯后倒入蜂蜜攪拌中和辣味,最后加入一定量的玫瑰精油。
雷恩大主教相信就是圣油發揮了巨大效果,送信的教士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可信件的內容過于勁爆,想不到雷登小教區崩潰了,布列塔尼五千人戰死王國全面戰敗,造成這一切的居然是麥西亞國王雷格拉夫。
有關雷格拉夫的傳說早在十年前就傳到了雷恩城,由于那是遠在天邊的事情,當地教士獲悉這件事后一直不當回事。然而一年又一年過去了,一個似乎無足輕重的男孩越來越強大。
雷恩伯國已經名存實亡,伯國的西部盡是布列塔尼貴族,東部則是被圖爾軍隊打得大敗虧輸的勒芒,夾縫中的它已經喪失了軍事力量。雷恩伯國已經事實上被布列塔尼人吞并,大主教瓦納留斯已經被迫繳納了一筆豐厚的貢品,換來雷恩主城、采邑村莊,以及一些下轄小教區的安寧。
既然布列塔尼王國損失慘重,是否意味著他們的勢力完全退出雷恩?
雷恩大主教希望一切恢復到過去的時代,他也清楚,就如法蘭克帝國崩潰那般,很多事已經回不去了。雷恩伯爵早已全軍覆沒,就算布列塔尼王國退兵,以后做大的新勒芒伯爵也要趁機西進。既然各方貴族都想吞并雷恩,何不選擇一位口碑最好的貴族呢?
雷格拉夫是麥西亞王,是安茹伯爵,也已經是魯昂皮卡第伯爵。
魯昂與雷恩實質上并不接壤,彼此之間存在一片多湖澤的原始森林,雷恩方面想要聯絡北方,還要走途徑勒芒的羅馬古道才行。
兩條羅馬古道在安茹城的正北方交匯,當地有一座從屬于雷恩教區的圣戈特修道院(今Laval)。恰是通達的道路,使得勒芒方面可以快速對雷恩城用兵,同樣來著安茹的軍隊迅速殺奔雷恩也較為容易。
審時度勢之下,雷恩大主教意識到自己在宏大時代中并沒有選擇權。他不清楚新的勒芒伯爵,按個從修道院里突擊拽出來的男孩高茲伯特是怎樣的,至少南部的安茹伯爵兼麥西亞王,已經在過去的年月展示出過強的侵略者和戰斗性。
既然連強大的布列塔尼國王都戰敗求和,雷恩還有別的選擇么?
瓦納留斯已經下定決心,他決定支持雷格拉夫統治雷恩伯國。
至于此舉是否合法,那是國王要考慮的事情,雷恩主教區只想在一個新強權的庇護下安生。新的法蘭克國王查理給不了雷恩主教區安全,教士會自己找到出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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