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遁不已的歐塞爾騎兵高揚著他們唯一的旗幟,即是確保整個隊伍不跑亂,更是維持著他們的尊嚴。
菲斯克這邊則飄揚著更多的羅斯騎,不少戰士的頭盔上又插上那標志性的大雁飛羽。
箭矢不可再浪費,他們在追擊時沒有再胡亂放箭,兄弟們就是要看看這群蠢材究竟逃到哪里,等遇到了敵軍的主力營地,大家再好好對著敵營放箭,不管殺傷多少敵兵,能引起混亂就好。
雙方你追我趕,歐塞爾騎兵的戰馬喘得厲害,菲斯克所部的情況也比較糟糕。
于是原本約莫三個小時跑完的路途,雙方僅用兩個小時就走完了。
這下子,威爾芬看到前方的飄滿了羅斯旗幟的大營,他已經沒有絲毫的恐懼,恰恰是轉危為安的欣慰。
另一方面,菲斯克與前前后后四百多個全力追殺的兄弟,他們看到前方的景象大吃一驚,都下意識地勒緊韁繩,追殺的步伐完全暫停。
他們愣在當場,不可思議地看著東方的景象!
只見一支龐大的軍隊扼守在一處低平的山口,放眼望去無數羅斯旗幟飄揚,仔細看,那邊游走的戰士穿著明顯的白色有條紋罩衣。那些人,不是自己的戰友們又是誰呢?
「大王!大王出現了!?」菲斯克激動得渾身哆嗦。
眾將士目睹東方境況,欣喜之余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終于軍中的號角手意識到該干什么,很快低沉的號角聲傳來 ,獨特頻率的號聲是一種語言,它對應著「朋友」這一單詞,意味著自身與對方互為友軍。
與此同時,駐守大營的一萬名羅斯聯軍戰士,哪怕不去仔細聽那意義明顯的號聲,僅僅掃上一眼就知道西部屹立與河畔草甸的騎兵,就是自己人。
斯溫與卡爾的部隊還在營中,那么西方的友軍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消失一個多月的菲斯克所部、布洛迪所部,他們居然就這么神奇的歸隊了?
駐守大營的戰士們紛紛探出頭來,他們敲打起盾牌,以示對號角聲的呼應。
不少戰士急匆匆涌到留里克的大帳前,他們張口就喊諸如「菲斯克回來了」之類的話。
「你們在吵鬧什么?」留里克有些不耐煩地推開簾幕,他給帳篷里抱孩子的寵妾一個眼色,就站在帳篷外。
只見戰士們臉上難掩欣喜,無數人指著西北部,異口同聲喊著:「菲斯克歸來。」
「他?回來了?從天而降?!」大吃一驚的留里克猛地一拍腦門,雖然感覺相遇過于離奇,他在戰士們熱情洋溢的簇擁下走到營區邊緣。
此時此刻,菲斯克、布洛迪以及高高興興的兄弟們,與他們闊別已久的友軍會師。
戰士們走到一起互相擁抱,在拍打下同伴的背。
菲斯克一如既往保持他的大光頭,摘下頭盔的他在眾人中非常顯眼。
聞訊趕來的留里克迅速注意到大量騎兵歸隊,也赫然看到那在下午陽光 中锃光瓦亮的光頭。
「菲斯克!果然是你。」一瞬間所有的狐疑都消散了。
留里克一路小跑地沖上去,徑直沖到菲斯克身邊,一只大手直接蓋在那光頭上。
「菲斯克,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我還以為你打到了世界盡頭。」
猛回頭,菲斯克赫然看清留里克的那張熟悉的臉,頃刻間千言萬緒就要噴出來。
「大王,果然是你們。諸神保佑。」
「是我。哎呀……」太過激動的留里克干脆張開臂膀,一下子將自己的愛將抱住。
見狀,會師的兄弟們也都在狂喜中手舞足蹈,不斷吶喊 著起哄。
越來越多的戰士聞訊趕來,失散的騎兵集體歸隊,怎么想都是諸神的安排。
羅斯大營瞬間熱鬧非凡,就仿佛這里舉行了極大規模的集體婚禮。
只有一群騎兵目睹這一切莫名其妙。疲于逃命的威爾芬被晾在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無數羅斯人的歡愉。
不過,威爾芬很快弄清了情況。
留里克冷靜下來,拍拍老伙計的肩膀:「兄弟,這些日子你們究竟去哪里了?讓我猜猜,你該不會是去攻擊歐塞爾城了?」
菲斯克笑道:「是的。只是不全面。」
「此話怎講?」
「雷格拉夫。」菲斯克笑意盎然地說出這個名字。
「他?」一聽這個,留里克剛剛略微舒緩的熱情又亢奮起來。「他不會真的在歐塞爾吧?!」
菲斯克一板一眼地說道:「他就在歐塞爾。實不相瞞,那 座城市正在被圍攻,而且帶領圍城大軍的……就是你的兒子。」
信息過于勁爆,留里克扶住額頭,在亢奮中努力捋順思緒。
「圖爾軍隊呢?圍城軍難道不是圖爾?」
「他們?圍城軍是你的兒子啊。不知為何,圖爾的羅貝爾遲遲不來。大王,我有太多話要向您親自匯報。不過……」
「如何?」
「就像你不知道雷格拉夫大人在歐塞爾,他也不知道你已經率領大軍抵達。一切都太神奇了。您絕對想不到,雷格拉夫手下已經有三千大軍。」
「啊?他不是……」留里克剛想談及所謂兒子手里只有一百個戰士,他欣慰地樂出聲:「看來三年以來,那小子已經成了英雄。」
「是的,甚至有了一大片封地。」
「這又是什么情況?且慢。」留里克扶住腦袋,過度的驚喜刺激弄得他有些頭疼。「好吧,你繼續說。」
「是。安茹、香農已經是他的領地,雷格拉夫大人已經是安茹伯爵了。當然在他的領地,我想可以稱之為麥西亞王國了。」菲斯克很樂意贊賞雷格拉夫的勢力,只是他越是描述,留里克就越是吃驚。
菲斯克明顯提及了「安茹」一詞。
「就是,圖爾東部的安茹?」留里克必須確認這一點。
「大王英明。」
「哈哈哈!得了吧,那小子是我兒子,他做到這些我并不吃驚。」
「可是看起來大王已經過于驚喜了。」菲斯克笑侃道。
更詳細的事 情還需要帳內細談,盡量冷靜下來的留里克需要弄清楚鬧劇的原因。
菲斯克這便解釋,所謂一支兇悍的騎兵隊殺到歐塞爾城下,他們兇猛似野豬群,一下子打入麥西亞軍隊的大營,制造了難以統計的破壞。
終究靠著絕對的兵力優勢,麥西亞軍成功發動反攻。當駐扎樹林的羅斯騎兵全面加入反攻后,敵軍只能撤退。羅斯騎兵對敵軍窮追不舍,也就有現在的奇遇。
「原來如此。你們與雷格拉夫的相遇是一個奇跡,現在歸隊也是奇跡。」留里克遺憾地搖搖頭:「可惜啊。」
「大王?」
「你們打的是友軍,而且戰斗本可避免。也罷,來看看新朋友吧。」
一直看戲的威爾芬被留里克喊來,后者已經意識到追殺自己的就是那個光頭的羅斯悍將,趁著機會也好看看那家伙的真容。
威爾芬一副桀驁不馴模樣,他氣勢洶洶走到留里克身邊,不屑地打量一下菲斯克,并不樂意開口說話。
「認識認識吧。」留里克對威爾芬說道:「知道你被追擊心中有氣,他是我軍隊的勇士,也是本王的親戚。」
「這位是?」菲斯克微微俯身問道。
勾頭的威爾芬也不再掩飾了:「一個半月前,是我追殺的你。你帶兵逃之夭夭,還扔下了很多輜重馬匹。」
「哦?那時候的勃艮第將領居然是你?你窮追不舍,把我追到山區邊緣。」
「是我。」
「哈哈,這回輪到我追 殺了。你?到底是誰?」菲斯克沉下臉來問道。
威爾芬昂起胸膛,「我乃勃艮第國王,歐塞爾城的主人。現在,我要回到我的城市。」
「哦?想不到你居然是一個王者?」
「你覺得不可思議。哼,我看你們的羅斯王也非常年輕。」威爾芬火氣十足地反問道。
「到此為止吧。」留里克立刻伸出雙圓場。他當然不可能讓兩人握手言和,且歐塞爾城現在的局面遠比他想得復雜。
倒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圍攻歐塞爾城的大軍是友軍。
一場本可避免的大戰到此結束,歐塞爾軍最后的貴族騎兵精銳,現在清點一番發現又折損了一百人。
二百余人撤到了軍營里,戰士們對中午時分的大戰還心有余悸。
菲斯克所部這邊還是毫無損失,就是戰士與戰馬累得厲害。
軍營里糧食非常充沛,小小的瑟蘭河穿營而過,軍隊也不缺乏飲水,馬匹靜下來立刻飲水吃麥子,未來一段時間它們也不能進行如今日下午一般的劇烈活動了。
停下來的戰士立刻補充給養,大吃一頓就坐在草地上休息。
很快,信使帶著重大消息抵達山口另一側的歐塞爾軍大營,得知信息的康拉德當然也難以置信,老家伙冷靜下來,頓時感覺懸著的心終于好起來了。
因為信使簡明扼要地說明一個事實——就是留里克的兒子帶兵圍攻城市。
雖說這太離奇了,難道是那個傳說中的麥西亞 王在圍城?很多大貴族知道那個人,僅僅知曉此人如寄生蟲般待在圖爾伯國,沒有人覺得此人還能成為一方勢力。
讓康拉德相信自己的主城就被這種人圍攻真的很艱難。
唯一的好事是,自己不需要擔心攻城問題了,留里克理所當然按照條約,立刻命令那個雷格拉夫解除圍城。
康拉德定下決心,這便騎上馬,帶上一些隨從沖到羅斯大營。
這一夜,有關解救歐塞爾城的軍事會議緊急召開。
無論如何菲斯克作為圍城戰的當事人,他的匯報已經不僅僅是羅斯王國內部的事情。
于是按照菲斯克趾高氣昂的描述,合轍被威爾芬擊潰的羅斯騎兵,分明的貼著山區一路南下。
五百余名羅斯騎兵本身人數就較多,加之他們是精銳,襲擊如狼群、掠奪如野豬群,大軍在特魯瓦伯國一頓破壞,之后有意進入歐塞爾境內。
之后開始極其有針對性的破壞村莊,制造入魔鬼降臨般的死亡恐怖。這也解釋了為何有海量難民向南方逃難。
聽得禿頭大將得意洋洋侃侃而談,康拉德攥緊雙拳真想把這家伙活活掐死。他憋紅了臉,肚子里組織了所有已知的臟話,到底他也沒罵出來。
「托內爾呢?那里什么情況?」威爾芬壓著怒氣,代表憋紅臉的父親文化?
「那座城有石墻保護,我們又不能飛過去。不過我們破壞了附近的村莊。」菲斯克又得意洋洋地伸出五根手 指:「估計破壞了五個村子,一把火全部燒了,哈哈。」
「你!兇手!」威爾芬勃然而起,見狀他的老爹也暴怒起身。
菲斯克狠狠瞪眼來,威壓之勢如狼看兔子:「你們效忠洛泰爾,那就是我的敵人 。勃艮第人,你們選錯了盟友。」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想劫掠。我把你打跑了,你心里有氣。你不能在堂堂正正的作戰中擊敗我,就對著無數平民撒氣。」
「無所謂。」菲斯克聳聳肩,他已經先一步與留里克交換了關鍵信息:「現在我沒必要與你作戰。這一次你選對了盟友,但愿你不要背叛。」
更詳細的信息由菲斯克和盤托出,所謂「禿頭」查理的阿基坦與圖盧茲大軍已經在行動,其兵力會有兩萬人乃至更多,只是他們的行動非常磨蹭。
事到如今,一切就像是一個陽謀。
南方軍隊磨磨蹭蹭,圖爾伯爵現在就戰爭態度不明確,南特伯爵決定參戰目前就派出了次子威伯特帶領一支小規模精銳參戰。
那些有巨大實權的大貴族本該打主攻,如今勉強可稱之為麥西亞薩克森南特聯軍的軍隊才是主攻力量。
康拉德還首次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即奧爾良伯爵力圖自保,將愛女送到波瓦蒂爾成為「禿頭」查理的王后,奧爾良也就加入了查理的陣營,換來了圖爾伯國不攻擊的保證。
康拉德想不到那個威廉居然騙了自己,本想著奧爾良作為歐 塞爾的后盾,實則這個堅盾根本不存在。
當歐塞爾萬人大軍西進時,自己的后背其實是完全空虛的。
康拉德現在更覺得自己的豪賭從頭至尾都是一個笑話,打不過羅斯人是一方面,被奧爾良的威廉欺騙是另一回事。
他歇斯底里地斥責道:「威廉,我還出兵幫你解圍。偏偏是你,你和襲擊者結盟,把攻城大軍送到我的主城。」
所有人掌握的信息匯聚一起,留里克這邊自然保留很多,急于恢復和平的康拉德父子這就懶得保留情報了。
歐塞爾宣布反叛皇帝洛泰爾一事,需要被一些大貴族承認。既然流亡的「禿頭」查理神奇的能夠調得動阿基坦大軍,考慮到勃艮第未來,己方大可承認他的法權,作為交換,查理也應該承認勃艮第合法。
一個巨人轟然倒下,法蘭克不能再稱之為「羅馬帝國」了,阿基坦、薩克森、弗蘭德斯等再度崛起,如果大家彼此承認合法,那么大家都是棋局上的棋手,不需要再被一個「皇帝」擺布。
康拉德獲悉,留里克的兒子雷格拉夫已經是有一片大封地的貴族,空位的安茹伯爵領的新主人就是他。
麥西亞王國在歐洲大陸復活,康拉德希望留里克的兒子撤兵,作為交換自己可以對野蠻掠奪殺戮既往不咎,并承認雷格拉夫的王權。他的姿態已經非常卑微,也理所當然的確定留里克可以輕松指揮其兒子,一如自己 可以輕松指揮威爾芬那般簡單。
下一步的舉措還需要細談,康拉德還能再確定一點,即「禿頭」查理的軍隊把歐塞爾以及其他勃艮第貴族當做必須擊敗的大敵。
查理與留里克從未見過面,雙方各有龐大軍隊居然在今年針對勃艮第窮追猛打,此事是康拉德從未設想的,早知如此該死的遠征就不該發動,今年勃艮第諸貴的最重要事務就應該是保衛領地。
好在現在恢復和平還來得及。
雙方確定初步計劃,明日上午整個聯軍不再做停留,聯軍沿著羅馬古道浩浩蕩蕩抵達歐塞爾。
到時候,就讓留里克親自告訴那個雷格拉夫解除對城市的封鎖。
在留里克看來,命令兒子解除封鎖輕而易舉,他更關注兒子本身。
雷格拉夫是真正意義上被放逐的王子,此事自己實在對不起他。這就是「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不過很多落魄貴族會持續沉淪默默死去,還能在絕境中崛起,并不能僅僅用神跡解釋。
菲斯克說雷格 拉夫手下有很多將領,其中不乏落魄騎士,一群一無所有的人帶著極低家底在亂世創業,哪怕一直在勝利不等于實力迅速膨脹,一些堪稱神跡的事情的確存在。
麥西亞軍在模仿正牌羅斯軍的方法治軍,步兵編為旗隊,其中再細分出百人隊。
缺乏弓弩手,麥西亞軍就組織獵戶,短木弓雖劣等,大量組織一番后不乏一戰之力。
麥西亞軍步 兵騎兵弓手一應俱全,又有一些重裝盟友的幫助。他們在著裝上想盡辦法模仿羅斯軍,所以白色罩衣縫上黃色X布條,大量布置的旗幟,乍看去就是把羅斯旗的藍色條紋換成黃色。
留里克心生強烈好奇,他巴不得就今天就見到兒子。
好在,明日闊別三年的父子必將見面,屆時羅斯遠征軍一舉加盟三千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