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鼻」斯溫所部已經抵達杜奧蒙山大山口,他們發現了一個村莊,以及確信駐扎在村子里的定然是敵人的兵馬。
除了菲斯克、布洛迪所部,更西的區域再無友軍。
三百騎兵沖殺而來,他們是突然出現的,不過駐扎村莊的士兵并非全然無措。
一小群身披鎖子甲的士兵緊急上馬,這群人的確很慌張,卻沒有一人坐以待斃。他們迅速解開馬匹韁繩,一蹴而就上了鞍具,又是呼喊又是雙腿使勁夾馬腹,只為跑得更快些。
斯溫定睛一瞧,想不到那些家伙不但掩藏了一些馬匹,居然在逃跑方面非常嫻熟。
「不好,敵人要逃。快追。」
他下達命令,一時間各百人隊不分主次向前方你追我趕。
他們一邊追擊一邊放箭,如此作戰并無準頭,在射擊一番后大家索性收了弓。因為大家又意識到,因為今日以來大家始終在摸索中西進,馬匹已經有些勞累,現在逼著馬兒加速狂奔,追不上那群以逸待勞的家伙情有可原。
現在的情況也頗為蹊蹺,大家只要再看看周遭的景象,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浮上心頭了。
「大哥,咱們已經進入山谷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山谷?如果繼續追下去,豈不是……」說話的戰士已經在暗示前方有可能就是凡爾登城。
此刻,追擊一番毫無成果的斯溫所部干脆放慢了速度,最終完全停滯于山谷中。
戰士們抬起右好好審視四 周,附近區域靜得可怕。
再看那群逃跑的家伙,他們人數不多逃得飛快,就仿佛是一支誘餌部隊。
眾將士都聚集在斯溫身邊,是追是撤全聽老大的安排。
翻鼻孔的斯溫想了想,對眾將士說道:「大王早就說過存在一個叫凡爾登的地方,那是我們討伐勃艮第人必須占領的市鎮。傳說有一條山谷大道直通它,說不定我們腳下的這條路就是了。」
「但是大哥!」一位百夫長問道:「到現在我們在沒有發現菲斯克他們的蹤跡,難不成他們已經沖到凡爾登了?」
「既然如此,我們更要去瞧瞧。萬一他們遇到了災禍,我們去一探究竟,也好把消息告知大王。」
雖說大家都覺得斯溫的暗示是看扁了最精銳的兩隊騎兵。
斯溫與卡爾所部是第三、第四隊,所有戰士僅有軍官是老兵,其余戰士盡是些半大小子。他們與菲斯克所部的確有所不同。
小子們多是羅斯斯拉夫混血,他們穿著板甲衣外包一層罩袍,襯里的則是斯拉夫風格花紋布。越是半大小子越是好勇斗狠,只要給小子以機會,他們在搏殺中必定忽略受傷之苦,哪怕敵人兵力雄厚,只要氣氛上涌照樣敢于大無畏沖鋒。
他們唯一受不了的就是被罵做懦夫。
山谷區域并非絕對的逼仄,只是附近的平地多雜草灌木,馬兒在上面行動障礙很多,能穩定同行的就只有山谷中心的羅馬大道,如此 顯得道路逼仄很多。
軍中憋著一股氣勢,斯溫決定順應這種勇氣。不過他也有言在先:「我決定繼續沖了!一旦我們發現敵人兵力太多,那就趕緊撤回來。我們必須為大王帶領主力軍去創造一個決戰機會。」
大家統一了意見,這番磨蹭之際人與戰馬也做了一番休整。
從羅斯軍的西進營地到vaux大山口有近二十公里,此山谷又長約六公里。所有地段均有平坦筆直的羅馬古道連接,戰馬在大路上可以快速追擊,自然也便于逃跑之人逃之夭夭。
斯溫估計那些瘋狂逃跑者一定是敵人的斥候,敵人身份還能是誰?定然就是勃艮第人勢力,說不定就是那個歐塞爾伯爵的人。
他們整頓武器繼續進軍,比之剛剛不分主次的沖殺,現在斯溫所部完全充當起偵察兵。
殺敵已經是次要的了,發現敵人大營、估測敵人兵力,這是最主要的。
斯溫帶隊小步慢跑,戰士們一邊握住韁繩一邊握著弓柄。
全隊分成三支百人隊,彼此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此一來倘若部隊遭遇敵人的圍攻,可在逼仄的環境下迅速后隊改前隊撤離。
卻說那些逃亡的神秘騎兵,斯溫對他們的估測不全正確。
那是「小狼」威爾芬的騎兵斥候,事到如今,威爾芬追殺菲斯克所部失敗,在繳獲一批羅斯軍放棄的馬匹物資后,氣鼓鼓的回到被他們勝利光復的凡爾登城。
勃艮第大軍已 經進入了凡爾登,他們得到的實在是一座空蕩蕩的城市。
城市民眾全部被殺,菲斯克所部騎兵沒有下的黑手,最終由勃艮第人來落實了。
后者也有為自己野蠻殺戮做辯解的理由。
因為凡爾登城為了保命,接受了羅斯騎兵贈予的旗幟。
羅斯旗掛在城墻上,不就是證明全城已經投降?
菲斯克與布洛迪所部逃得實在狼狽,再對于追殺至此的勃艮第大軍而言,誰敢說城內沒有敵人,很多士兵放棄追殺逃亡的羅斯騎兵,屠刀立刻轉向凡爾登城。
如此暴行威爾芬默許之,另一方面,因為維埃納男爵的軍隊損失慘重,一想到當時凡爾登大主教禁止自己的軍隊進城駐扎,由此遭遇奇怪敵人的兇猛偷襲,他面對凡爾登城被殺成了廢城,也就一句話也不說了。
騎兵與步兵完全淌過堰塞湖所制造的泥淖,后續的毛驢、馬匹的輜重車隊也都陸續就位。
勃艮第軍隊將城中找到的尸首一樣扔到馬斯河里,趁著現在進入漲水期,只求河水趕緊把殺戮的罪證沖刷干凈。
凡爾登城頃刻間變成了大軍營,威爾芬也就心安理得的住在這里。他的輜重車隊在抵達后,五花八門的物資也運到城內。
從這一刻開始,勃艮第人可以說自己終于奪得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凡爾登城,堵在勃艮第人擴張之路的那塊巨石,已經被挪開了。
威爾芬麾下軍隊主要是波圖瓦伯爵安德烈的 ,其次屬于維埃納男爵,真正能讓他調動的親兵少之又少。
安德烈與威爾芬有著共同的訴求,那就是建立一個大勃艮第。
再者,威爾芬未來的第一爵位一定是歐塞爾伯爵,勃艮第地區其他地方的統治權……作為里昂附近的第一大貴族,波圖瓦伯爵自詡能在這場戰爭中為自己撈到巨大好處,哪怕得不到新領地,趁機撈些金銀也好。
安德烈,他很希望自己未來可以直接統治包括凡爾登地區在內的「下馬斯河谷」地區。
在暫時收拾了凡爾登城的爛攤子,勃艮第軍才開始試探性的通過大山谷去探索東方的梅茨平原。
威爾芬,其人名字就暗合著他父親的野望。勃艮第人早就想取代法蘭克人的阿達爾伯特家族的梅茨爵位,因為梅茨平原里存在一片狼嚎森林,康拉德就將兒子命名為「狼」。
介于對未知世界的警惕,磨磨蹭蹭而來的勃艮第人還沒有膽子立刻大舉東進。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己方才派出一組斥候,才剛在山谷外的村莊站穩腳跟就遭遇了一群騎兵的圍攻。
斯溫所部與菲斯克、布洛迪所部的衣著完全一樣,全部四隊羅斯正規騎兵聚在一起,似乎只有從各隊隊旗方面分出彼此,再就是從各騎兵隊長那迥異的外表來分出彼此。
逃回來的斥候馬不停蹄,他們甚至沖過威爾芬布置的境界關卡,好不回頭地沖到凡爾登城,馬蹄塌得石板路 濺起一些石屑,騎兵們緊急找到他們的主人,大家已然顧不得被主子斥責放肆,一只只大手清一色指向山口的方向。
斥候隊長深知自己的放肆冒著殺頭風險,他結結巴巴呼號:「國王陛下!是之前的騎馬怪人!新的怪人又從山谷里沖出來了。」
斥候再描述一下敵人的形象,一下子,在場的威爾芬,波圖瓦伯爵與維埃納男爵,沒有再惱怒部下的放肆。
三人腦子嗡了一下,繼而是波圖瓦伯爵注意到「小狼」威爾芬那驟然紅溫的臉。
「他們是自尋死路!我們打跑了他們的先鋒,說不定他們的主力已經到了。」威爾芬猛然跺腳,那力道簡直能將石板踏成齏粉。
「依我看還是敵人的小股部隊。既然敵人正在殺來,現在就應該把他們全部干掉。」波圖瓦伯爵安德烈憤憤說道。
「就這么干。我們現在召集騎兵!這次,我可不愿放跑他們。」
哪怕現在已經是下午,如果敵人一定要逃,勃艮第一方也不會追擊太久。
氣氛已經到位,現在有人再基于環境、天氣、時間等客觀條件找保守行動的理由,實在太蠢了。
三位大貴族決定緊急集合優勢兵力發動反制。
突然間,勃艮第的凡爾登大營沙啞又高亢的銅號聲大作。
廣大騎兵本以為今日又是無趣的一天,他們只想得到天暗下來后吃飯睡覺,怎料君主突然下來的作戰號令。
很多騎兵甚至顧不得套上 鎖子甲,只在外身套上一件后皮衣,就帶上武器集合了。
皮衣外面套鎖子甲,再在外層套上罩衣。
一名標準的勃艮第槍騎兵,人與戰馬穿戴好所有裝備實在需要一些時間,在沒有仆人的幫助下,尊貴的騎士也只能輕裝緊急上陣。
短時間內就有一千余名騎兵集合,還有騎兵因穿著甲衣繼續浪費著時間。
威爾芬等大貴族已經顧不得太多,他們在凡爾登城外集合,一時間騎槍如林,下午柔和陽光將全軍照得橘黃,長矛在陽光下劇烈反光。
年輕的威爾芬作為各勃艮第貴族們公認的「國王」,他的勇敢配得上這一大家推舉給他的稱號。
之前的追擊戰他撲了個空,現在面對衣著完全一樣的敵人,自詡反應足夠迅速的他相信自己應該不會再撲空。
勃艮第騎兵浩浩蕩蕩沖向大山口,在他們身后,還有后繼的騎士帶著他們武裝完畢的扈從騎兵跟上。
大量步兵也不甘示弱,雖說國王沒有要求步兵參戰,一旦大規模戰斗打起來,大家說不定就有機會撈取戰利品。
因為廣大勃艮第步兵本就是被征召的南部山民,他們普遍不是自愿來打仗的,只因個人有為貴族、君主服役的義務才奉命集結。想開了的步兵將戰爭想成發財的機會,他們帶上自己的武器也陸續向大山口集結。
于是,兩支騎兵隊突然相會于山谷中。
或是因為過于謹慎,也或是因為勃艮第 人反應非常過激,終究「豬鼻」斯溫帶兵尚未沖出山谷,尚未一覽山坡下凡爾登城的景象,就被勃艮第軍隊結結實實的堵住了。
此刻,一方掛起一面旗,它是藍白混色的布條,象征著歐塞爾伯國,一樣代表著這個時代的勃艮第勢力。
威爾芬干脆沖鋒在前,如今的他還沒有狂到要給自己的頭盔安一個鍍金的「荊棘王冠」,在眾多騎兵中并不顯眼。
他定睛一瞧,頓時火冒三丈。
看看那邊的敵人,尤其是白色的罩袍,袍子上又是x形制的藍色布條。敵人又是偏尖頂的頭盔,頂端一樣插著羽毛。
「是敵人!」他振臂一呼,騎矛率先對準最前方。命令已經下達,凡排隊在前的騎兵,樹立的騎矛一致向前。
逼仄的山谷道路至多滿足約莫二十名騎兵擠在一起發動騎槍沖鋒,除非有騎兵決定冒險沖到旁邊的草叢中。那樣的風險很大,萬一草叢中有坑有石頭,馬兒看不清情況來一記馬失前蹄,騎兵或是摔傷,馬匹往往摔得骨折。
威爾芬顧得不太多果斷沖鋒,他身后的騎兵雖然無法展開,見前方的兄弟們都在沖,自己也只好跟著沖了。
斯溫一樣的震驚,但在震驚之余萬幸自己想好了對策。
「后隊改前隊,號手快吹號!」他催促道。
雙方在大眼瞪小眼愣神的短暫片刻,一方決定追擊,一方決定撤退。
逼仄環境下,善于游擊迂回的弓騎兵去與敵 人的槍騎兵硬碰硬,完全是拿腦袋頂石頭。
現在撤退不算恥辱,只要將敵人引誘到山谷外的開闊地,羅斯騎兵就有機會慢慢耗死他們。
斯溫這邊撒腿就跑,他們一邊撤退一邊向身后放箭。混亂狀態下射箭很難有準頭,且山谷幾乎是東西走向,現在太陽在西,夕陽刺眼使得羅斯騎兵更只能瞇著眼概略射箭。
倒是這樣的騷擾還是遲滯了勃艮第騎兵的兵鋒。
逼仄環境下斯溫很難看清楚敵人縱深之深,他也不知道敵人的兵力究竟如何,只意識到這群家伙就是來拼命的。
當此之時,羅斯人只能不斷催促戰馬狂奔,即便知道這是在浪費馬力。戰士們已經顧不上太多,當務之急是撤到山谷外開闊地,再竄入森林找機會手勢這群人。
終于,斯溫所部原路返回,他們回到了山口外的開闊地帶,本想著在此停下發動迂回攻擊,以不斷發射破甲箭擊敗敵人。
怎料那群騎兵簡直沒玩沒了的沖出山谷,只有神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意識到根本不可能取勝,甚至試圖發動迂回襲擊,稍有不慎被他們追上,必被騎槍戳得全軍覆沒。
斯溫已然顧不得太多,他振臂一會:「兄弟們,撤到森林里。我們把握時機慢慢磨死他們。」
三百好人要和數倍于己的敵人硬碰硬未免太高看自己,剛剛還勇氣爆棚的一群年輕人,現在突然泄了氣。
在亂箭騷擾后大家紛紛撤 到森林里,以此同時,看似又要撲了個空的威爾芬,這下帶兵奔著森林就沖了過去。
突然間,就有破甲箭好巧不巧蹭著他的頭盔劃過。
年輕腦袋被震得眩暈,狂奔的馬兒也在主人下意識的指令下停步。
威爾芬雙手扶住腦袋好一陣痛苦,他覺得剛剛拿一擊自己的脖子都要被震斷。
見君主本人都停步了,繼續追擊的騎兵陸續撤了回來。也有倒霉的家伙剛剛進入森林,騎槍就成了十足的障礙,他們拋下騎槍持劍繼續追,不慎就在較為陰暗的環境下,被撤退的羅斯騎兵故意射傷了戰馬。也有的勃艮第騎兵身子驅趕中箭,已經墜馬倒在了林地里生死不明。
難道又一次無功而返?
差一點那箭矢就擊中面部,自己的生命說不定當即終結。威爾芬反而頗為平靜,他被親兵保護著緩緩退卻,自己也摘下頭盔,赫然看到頭盔側面有著明顯的凹陷,仔細看還能注意到極長的劃痕。
獲悉君主出現情況,緊急前來探查的波圖瓦伯爵很快與沉靜下來的威爾芬相會。
他看到威爾芬正抱著自己的頭盔喃喃自語。
「你沒事吧?」
「我沒事。差一點!萬幸,有天使保佑著我。」
伯爵懸著的心放下了,今日的事情也過于蹊蹺,那些敵 人神出鬼沒,非但不愿意戰斗現在又全部鉆進了狼嚎森林里。
「現在怎么辦?繼續追擊?我的不想追了。以我的經驗,奇怪敵人的 主力一定在東部。」伯爵隨手一指:「說不定這群敵人就是打算引誘我們上鉤,倘若我們以現在的姿態追擊,怕是要被他們埋伏呀。」
之前的威爾芬或許會腦袋一日不管不顧繼續沖,他腦袋隔著頭盔與襯里皮帽挨了一箭反倒清醒了。
「你說得對。所以,你打算如何?」威爾芬冷靜問道。
伯爵想了想:「按理說我們要等到你父親的大軍全部到位,甚至還要等普羅旺斯國王的人。看看現在的情況,我軍現在有五千人,完全有能力打一場大戰。」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威爾芬沒有抱怨,便說道:「如果是大軍出山谷作戰,我支持你。我任命你做戰斗指揮,我們把奇怪的野蠻人都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