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前面就是河口了。你瞧,那邊的沙灘!”有眼神敏銳的戰士一邊劃槳一邊吼道。
雷格拉夫走近船艏,扶住異獸木雕向自己的左手邊觀察。
仔細瞧著前方情況,那里出現有一大批黃白色的沙灘。
“好吧,現在通知所有人,我們開始轉向!都小心點,我們要進入維埃納河啦!”
船隊分成三個子集,各子集由一艘專司劃槳的長船做牽引,后面船只以繩索串聯。在平靜湖面亦或是近海區域航行,如此船隊將是平穩安全的,現在他們順著盧瓦爾河一路漂向下游也頗為穩定。
然這樣的船隊進行銳角轉向,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那片被發現的沙灘完美的成為雷格拉夫所部臨時的集結地。他奔向一股腦完成轉向,奈何發現水流將船隊沖得整體偏斜,串聯的船隊好似在河里游弋的蟒蛇,突然的大拐彎伴隨著“神龍擺尾”,船艉就因強大的角動量甩了個七葷八素。
第一隊的一些小型駁船只見連接的繩索都被掙斷了,后繼兩隊見狀,索性就臨時在沙灘處停靠。
萬幸的是,第一隊雖然倒霉,小型船隊意外解體,各船運輸的物資安然無恙。
他們在將失散的小船一個個拉扯回來后,大家索性就以這片沙灘為臨時營地,所有人就在這片小型的河口三角洲扎營。
當夜,一大片篝火燃起來了。
火光照得半擱淺的船只爍爍放光,依偎在篝火邊的戰士們忙于吃飯。
他們從船上卸下正兒八經的羅斯鑄造鐵鍋,如此寶貝再配上在圖爾購買的大陶甕,雷格拉夫和伙計們近三年來就靠這位維持著野外戰斗與旅行時不錯的伙食。
麥子還需要煮上一會兒,肚子咕咕叫的戰士已經在啃食鱸魚肉干和臭臭的奶酪塊了。
不過,被他們忽略的是,就在沙灘的不遠處,一座修道院就位于維埃納河的河畔。
也包括雷格拉夫現在臨時待著的沙灘,它已經屬于香農的地界了。
康德修道院,它是圖爾圣馬丁大教堂的下屬機構,也是圖爾大主教有時會前來居住的避暑地。五百年前的圣馬丁不僅僅主持建造了圖爾的大教堂,在圖爾附近區域也由他主持修造了一批修道院,康德修道院即是其中之一。
甚至于香農地區的所有修道院和教堂,向前溯源都能找到傳奇的傳教士馬丁,因其功績,獲封Sainte的頭銜。
圖爾在香農設有小教區,香農教區下又進行細分。
如今圖爾伯國規模很大,在羅貝爾繼承小雨果的遺產前,圖爾就已經占領了安茹伯國的一切,如今勒芒又被拿下,紐斯特里亞地區的半壁江山都在圖爾的控制下。
靠著戰爭手段吞并了安茹伯國,驅逐舊伯爵家族,還是在戰爭中大量的安茹舊封臣陣亡,最后圖爾方面再取消那一大群孤兒寡母的爵位,整個安茹也就成了圖爾伯爵的直轄地。
安茹進一步被拆分,一部分領地歸入香農地區,這樣住在當地的所有人只能接受一個新的現實。
如何確定新的香農地區邊界?早已過世圖爾三世詢問了也已經過世的老主教的意思,后者簡單粗暴的提出一個建議:在圖爾以南,凡是圣馬丁督辦建造的修道院都可以劃歸香農小教區的范疇。
五百年前的圣馬丁,凡在一處傳播福音就一定想方設法把修道院建起來。
老伯爵基于這份建議,就將香農的最南端劃在了名為魯瓦夫的修道院。
魯瓦夫修道院的正南方是一片大森林,當地可沒有跨越森林的道路。森林的更南方又是名為盧度訥西斯的男爵領,那里已經屬于阿基坦了。
圖爾治下的香農正處于與阿基坦的南部邊境,過世的小雨果將雷格拉夫分封到這里,其中深意越琢磨越是頭疼。
茂密森林是香農與阿基坦的南部分界線,其東線是阿基坦大道,西線是盧瓦爾河的另一條支流圖埃河。
新的香農自劃歸區域后不分封任何下級貴族,如今雷格拉夫接手的,就是一片僅由多個修道院代管民生的地區,他來了,就是本地唯一的封建領主。
至于過去的時光里圖爾伯爵家族如何在這樣的區域收稅,無外乎派遣親兵去各個村莊索要貢品。在絕對武力面前,平凡的農民紛紛將各種苛捐雜稅上交。
對此,各個修道院的教士們只能遺憾地看著這群騎兵橫征暴斂。
本地以香農的圣馬克西姆教堂為中心,以維埃納、康德、魯瓦夫三個主要修道院簇擁,教會的手深入到村民的世俗生活中。他們全由圖爾大主教遙控指揮著,也都收到了有關香農男爵即將赴任的事。
在大主教維維安的信件里,雷格拉夫的形象被描述得很不錯,但也告知各修道院長對雷格拉夫所帶來的諾曼戰士保持觀察。
他們是真的迷途知返的羔羊,還是卑鄙的偽裝者,他們抵達香農后的一切作為將做出證明。
在那之前,各修道院必須保持警惕。
康德的修道院長紀堯姆哈特默默觀察著遠處的那一片篝火,他確信書信里描述的諾曼人已經來了。
不!是香農男爵雷格拉夫帶著他的諾曼戰士們來了。
院長完全按照上級要求的做法,他既沒有計劃派人站在河畔迎接,也沒有打算保持戒備。
日常的彌撒活動繼續做,附近居民愿來懺悔,遠征紀堯姆哈特繼續聆聽,一切都照舊。
院長就站在河畔處,在漆黑一片中觀察那邊的景象,他的身后就是有著石墻與木梁的古老修道院,建筑一樣沉浸于初冬黑暗陰冷的夜里。
篝火劈啪作響,鐵鍋里的麥子終于煮好了,雷格拉夫側臥在火堆旁,一邊以木勺著麥粥一邊與老伙計們閑聊。
“我錯了,以為船隊可以直接拐入維埃納河。哪怕是冬季的流水,它力道可真強。”
“還不是我們載運的物資太多了。東西多就難以轉向,萬幸的是物資安好。”說到此,老埃里克又問:“明天如何?據說這里已經算是香農了。”
“哦?你是打算讓我先派人直接走陸路找到那個圣馬克西姆教堂?”雷格拉夫閑適得問道。
“也許可以。”
“沒必要。我聽說那個小型教堂也在河畔,還有一個似乎廢棄了很久很久的城堡。”
“還有城堡?”老埃里克眼前一亮,不禁捏著自己扎成辮子的胡須:“或許我們把城堡休整一番,兄弟們直接住進去。”
“可它已經廢棄了。”
“再度建造恐怕也不難,不過是多搭建一些長屋罷了。”老埃里克就是按照羅斯的那一套對待這一問題,論及蓋傳統木長屋,兄弟們經驗豐富。
“所以我們要去實地考察,依我看最好的先期考察就是坐船從它身邊路過。還有!我必須給香農的村民和教士們一點震撼,我決定找到圣馬克西姆小教堂,就在它附近登陸。咱們直奔教堂,我要親自和當地院長好好聊聊。”
“也好。”老埃里克聳聳肩:“就是白晝時間有限,明日大清早我們要首先重新規劃船隊編排,這需要一些時間。”
“浪費一些時間無可厚非,反正進入維埃納河我們就是要重新編隊。”
“也是。”想到一些事情,老埃里克憨憨笑了起來。
“大叔,你笑什么?”
“我的國王,我的男爵。你呀,讓我想起了羅斯王。”
“那就把我當做我的父親吧。我父親怎么做,我也怎么做,所以我必然成功。”
雷格拉夫決定在香農照抄父親的成功經驗,在他有限的人生經驗中想當然的也認為父親的方案就是唯一真理。
教會對香農地區的地方治理非常成熟,雷格拉夫有意主動與他們合作。
因為這也是父親留里克的成功方案的一部分,或者說這一做法就是羅斯在部族時代就施行的老規矩了——和祭祀們合作。
只要將教士們看做“大祭司”,一切就想得通了。
第二天,在廢了好一番功夫后船隊繼續前進。
就像是拼裝列車一般,專司劃槳的長船就是動力車頭,大大小小的載貨駁船就是車廂,彼此完全由纜繩連接。各駁船干脆被轉移到維埃納河的河道邊緣逐一完成串聯,一支小船隊拼裝完成后,隊首的長船開始奮力劃槳,帶著整個船隊逆水行舟。
以上種種操作都被不遠處的康德修道院密切關注著。
院長紀堯姆哈特依舊默默觀摩情況,命令下級教士代筆,他口述自己的所見所感,計劃未來整理為檔案。
畢竟,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諾曼人以及其長船,也訝異地看到他們在用纜繩拼裝船隊的奇景。
雷格拉夫自然也注意到河對岸的修道院,可惜,它并不知自己的目標,僅僅是香農地區修道院中的一座,它的名字自己也清楚,康德修道院,圖爾大教堂的下屬機構罷了。
但是,一雙雙眼睛還是瞥向右手邊的那座河畔森林根本遮掩不住的石建筑。
“你們都別看了,康德修道院罷了。”雷格拉夫待在首隊,他勒令自己的人:“開始劃槳吧!我們的目標是香農市鎮,夜晚之前我們一定要抵達。”
戰士們狠狠一聲吼,接著奮力扭動腰身,繼續喊著節奏感十足的號子劃槳,巨大槳葉猶如無數的翅膀在河面上下范圍,整串船只開始蠕動,繼而是快速行舟。
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甚至維埃納河平日里也鮮有船只移動。
因為凡是伯爵直轄地的山川湖澤都屬于伯爵家族私產,住在這里的自由民也不能隨便伐木、捕魚。這些事當然可以偷著來,若是被發現了可會遭到嚴重罰款,一旦自由民無法繳納罰金,全家自動變為伯爵家族的農奴。
當地人守著維埃納河卻不敢公然釣魚撈魚的原因就在這里,雖然這條河里的漁獲也比較有限。
沒人撈魚,河上就鮮有船只經過。加之其上游還有一座堅固的羅馬時代的石橋,它是羅馬大道的構成部分,其存在直接阻遏了船只,即便是木筏也無法通過那屹立于河面上的一連串小型石拱。
剩下的道路一路暢通,甚至河道走向開始有利于船帆兜住北風了。
為了節省力氣,雷格拉夫下令把三角帆升起來,哪怕一串船只僅有隊首的長船圣起唯一風帆,也能節省相當多的體力。
依舊觀察情況的紀堯姆哈特眼前一亮,特意囑咐代筆者:“快看,他們把奇怪的風帆升起來了,快如實記錄這一情況。哎喲,風帆居然是三角形的,被風吹得鼓脹,像是烤熟的面包。”
雷格拉夫繼續前進,整個船隊果然礙于狹窄的航道被迫構建成一字長蛇陣,三支分艦隊排成一串,如巨大的水蛇在前進。
維埃納河兩岸的修道院、教堂有多座,幾乎所有的修道院歷史都能追溯到羅馬帝國時代。
米蘭敕令頒布之后,天主信仰得以公開在全帝國傳播,一大批狂熱的傳教士展開行動,其中涌現出一大批被封圣者。
以一己之力創造了圖爾教區的圣馬丁是偉大人物,圣馬丁本人就長眠于他督造的大教堂之下,圖爾城內的教會墓區,有一座墓就是他的。
在圖爾下轄的香農地區還埋葬著另一位古代圣人“圣日耳曼”,至少是他的一部分圣骸。
出生于歐塞爾地區的日耳曼,他的名字就是以“日耳曼人”做命名,此舉在羅馬帝國時代并不算什么。他的羅馬貴族之子,年輕時去了羅馬城學習法律成為一時間的著名律師,后來兼任阿基坦行省與里昂行省的總督,最后成為歐塞爾教區大主教,并在任上過世。
他死后被埋葬在歐塞爾的大教堂內,時過境遷,他的墳墓早已被后世的狂熱信徒打開,圣骸被分割后轉移到法蘭克境內的多個教堂、修道院。
像是維埃納河沿岸這樣略顯偏僻的地區,居然也存放著一部分他的圣骸。為此,過去的圖爾主教還出資修造了一座小型教堂——圣日耳曼修道院。
它的存在目的就只是存放圣人的圣骸,唯有在一些節日時期,一批附近村民蜂擁而至,樸素的村民只想瞻仰一下圣骸,哪怕是在教堂附近轉上一圈也好,這樣據說就能得到神圣力量的加護,保佑全家老少安康。
也恰是這種原因,好端端的完整圣骸被民眾拆了個七零八落。
圣日耳曼活著的時候與圣帕特里克是朋友,后者坐著一艘小船,冒著淹死的風險從加來海角橫渡海峽進入不列顛,繼而前往蘇格蘭與愛爾蘭地區傳播福音,以至于一些在設得蘭群島活動的凱爾特人也皈依了天主。
圣帕特里克在設得蘭群島留有小型修道院,以及一些圣物,只是那些圣物早以歸入羅斯王國之首。留里克直到何為珍貴之物,繳獲的羊皮紙福音書的硬制封皮可是鑲嵌了一層細密鉆石砂,顯得它晶瑩剔透。
能在偏遠的設得蘭群島由此繳獲,這本手抄的福音書之扉頁寫明了抄寫者的名號,就是帕特里克本人,以及用羅馬數字標注的成書時間。
它還是被當做寶貝珍藏起來,不過是牢牢得被羅斯王國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