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矮墻之后是劍拔弩張,五十個射擊孔位后是排成橫隊的扭力彈弓,完成蓄力的鋒利標槍就等著留里克一聲令下。
法蘭克軍已如潮水般涌來,紹爾河左岸的空地處到處是奔跑的戰士。
隨著留里克持劍的右手落下,標槍飛射而出。
尖銳利器打著旋向沖鋒之地扎過去,它們劃出一個較為低平的拋物線狠狠扎入密集沖鋒敵人們的胸膛,再將士兵狠狠扎在泥地中。
“蓄力!繼續蓄力!”
留里克雙眼瞪如銅鈴,身邊的那些彈弓陣位待命的壯士上下其手全力旋轉絞盤,剛剛蓄力完成就由另一人插上一根標槍,第三人套上鉤鎖拉處卡銷,第二輪發射啟動。
三人一陣位,他們配合得很好。
哪怕敵人已經沖到矮墻之下,只要調整彈弓滑道下端的卡榫位置,即可令彈弓打出負角度。只要敵人沒有跨越矮墻,射擊就不會停止。
對于沖鋒的法蘭克人,身邊的同伴突然被像是矛的東西刺穿,他們已沒時間經驗,手握各色武器張嘴大喊,雙目直視前方而無視中了標槍的同伴淹沒在沖鋒人群中。
哪怕是受傷了,在這如潮水般的攻勢中也會被無數雙腳踩死吧。
標槍不可能遏制敵人的沖鋒,留里克也是巴不得他們一直沖到底。
“弓手!”留里克再適時地命令埋伏的所有弓箭手:“拋射!”
突然間,無數黑色線條從東方出現。
一時間箭如雨下,普遍拉力不足四十磅的短木弓將羅斯制式輕箭勉強拋到了一百米外。
這就足夠了。
恰是磅數參差,羅斯的箭雨打出一個很大的攻擊面,礙于法蘭克人的密集隊形,無數布衣戰士被錐形箭簇刺穿身體。
肩膀、后背、胳膊乃至是腦袋……一旦倒地即可被后面的同伴踩踏。
但大部分人陷入戰斗狂躁中,一時間他們感覺不到疼痛,頭腦更是一片空白,腦子里只有勇往直前去廝殺。
已經不不需留里克再命令,近千名弓手開始自由射擊,他們要做的事僅有一個——將插在面前三十支箭全部拋射完畢。
以低磅數弓持續拋射三十支輕箭算不得什么,這些戰士們仍有充足的力氣加入后續的廝殺。
當然如果敵人完全困于籬笆矮墻之下,這些弓手就有時間再拋射一個基數的輕箭。
箭雨持續削弱著法蘭克人的銳氣,留里克很滿意現在的局面。
“十字弓手!做好準備。”
在感覺到距離已經合適,自己能看清敵人猙獰的面孔,矮墻后站成一排的所有十字弓手,發動一場致命齊射!這一輪,木臂與鋼臂的兩款十字弓怒射四百余箭。
四支旗隊中的各射手百人隊均加入戰場,在他們射完這一輪給予敵人風險致命暴擊后迅速退場,取而代之的就是埋伏好的近千名長戟手。
羅斯軍所攜帶的大量跫裝矛頭與斧刃,利用新砍伐的樹木制作了一大批木桿,三者結合就是臨時戰戟,再配上早已裝備的優質戰戟,這些戟手身被圓盾腰旋佩劍,他們頭戴鐵皮盔還以一塊鎖子甲遮面,雙眼都用碳灰涂抹,遂對于法蘭克民兵而言,他們看不到羅斯人的面孔,只能看到矮墻之后乍現一大群漆黑的腦袋。
來自十字弓的暴擊大大削弱了法蘭克人為數不多精銳戰士的數量,已經沖到了這個時候,廣大民兵已抵達矮墻之下。
他們沖向墻下的小壕溝,旋即開始攀爬。
有的戰士試圖扒開那些籬笆的縫隙將之撕扯開,卻赫然看到一支矛插了出來。
有的戰士試圖直接爬上去,就被戰戟戳了下去。
魚叉、逆裝大鐮刀、草叉子,乃至只是削尖的木棍,法蘭克民兵已各種裝備與矮墻之上的羅斯人對戳。
一邊是布衣之士,一邊是披甲精銳,哪怕是鐵質的魚叉至多戳破羅斯兵的罩袍與板甲衣蒙皮,能在甲片上劃出痕跡算是好的了。
至于削尖的木棍,這東西充其量就是一個笑話。
法蘭克人一邊冒著羅斯軍不間斷的箭雨與標槍,一邊硬沖矮墻。
他們也試圖發動包抄,卻發現敵人的環形防線鮮有破綻。
在亂戰中,正面硬沖矮墻的戰士仍在試圖以蠻力翻越之,他們踩著同伴的身體,顧不得傷者的哀嚎向上攀登,在被戰戟擊倒后,自己的身體就成了后面同伴的墊腳石。
此刻,扭力彈弓已經在發射鑄鐵彈,半磅中的鐵砣近距離攻擊,輕易削掉敵人的腦袋。是不是有十字弓手竄上矮墻,將武器舉過頭頂發動概略射擊,罷了將十字弓扔給同伴,再接過已經蓄力上箭的另一把。
越來越多的法蘭克民兵的尸體填平了矮墻下的小壕溝,尸體變成一些緩坡,持續沖鋒的戰士踩踏之逐漸開始與矮墻平齊,看來以這種悲壯的方式成功跨越矮墻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一幕,就仿佛凱爾特大酋長布雷努斯血戰凱撒。羅馬軍團構筑矮墻、鹿砦,而凱爾特大軍如潮水般硬沖防御工事,在付出巨大傷亡代價后,戰斗終于變成了肉搏戰,凱撒的軍團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獲得了慘勝。那是發生在八百多年前的往事,彼時還是籍籍無名的法蘭克部落,還只是條頓人或曰斯維比人中的小支。
來自血管深處的悍勇被激發,終于開始有民兵戰士能將整個胸膛突破矮墻,哪怕這樣的戰士旋即被戰戟刺了下去。
留里克也想不到法蘭克人能兇猛到這種程度,倘若這支大軍多為披甲精銳,怕是矮墻早就突破,戰斗完全變成盾墻廝殺。
現在,開始有民兵向兩翼擴展,他們不可能從右側的紹爾河之河道處發動包抄,在試圖包抄發現無路可走后就紛紛撤了回來。
真正能實現包抄的只有走左側。
一批戰士向左側沖擊,此乃羅斯大營的右翼,此處并無大門,供人員通行的出口現在設置大量的拒馬樁等路障。
法蘭克民兵沖過來,見這里沒有該死的矮墻大喜過望。
他們嗷嗷叫地沖來,宣誓遭遇一輪十字弓的打擊,接著等待他們的是丹麥軍與拿騷軍的全力阻擊。
由于羅斯軍背靠著摩澤爾河,河畔地半擱淺著大量長船,一批長船緊急被推入河中,一批弓手上船后,拋錨令船定在河面,一處射箭平臺就是如此。
試圖從左側攻擊的民兵隔著那些障礙物開始與丹麥人對刺,一批持弓的拿騷軍戰士就在河面多個射箭平臺不斷放箭。
這一刻,試圖游說自己的拉蒙高軍的伯爵吉爾伯特,他被伯爵艾伯哈特牢牢控制,就在戰場后方絕對安全之地,看著奮勇攻擊的法蘭克大軍毫無任何進展。
戰斗已經持續一陣子了,那些該死的羅斯旗幟還在高高飄揚,喊殺聲震天,不知道已有多少戰士犧牲。
吉爾伯特現在被捆住了胳膊,他現在已顧不得這個,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在意大軍何時潰壩。
他注意到艾伯哈特的臉在顫抖,目視前方像是失了神般發呆。
“艾伯哈特!你是蠢貨!如果你真的見到羅斯人的全貌,就絕對不想和他們的戰斗。”
“你……你閉嘴。”
“收手吧!我已經和羅斯王結盟,我的民兵沒必要再和他們戰斗。你竊取了我的權力,你在謀害我的人。”說罷吉爾伯特開始劇烈掙扎,試圖掙斷捆著手腕的繩索。
如此舉動立刻被戰士制止。
“大主教已經把指揮權讓給我,他是皇家顧問,代表著皇帝的權勢。我必須效忠皇帝。”艾伯哈特不斷重復著這些話語。
“愚蠢,你縱使有一萬大軍,也要在這里損失殆盡。收手吧。”
“已經太遲了。”
艾伯哈特最后搖搖頭,因為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失控,他無法再指揮殺紅眼的民兵戰術機動,倘若民兵潰敗了,自己同樣無力收攏殘兵再戰。
到現在,留里克非常滿意當前的作戰局面。“也許不通知騎兵發動致命攻擊也能贏。也罷,要是讓騎兵們與大戰失之交臂,他們會很不高興。”留里克這么想著,他離開矮墻,先行通告三百名早就急得渾身癢癢的重步兵準備出戰。
罷了告知待命的騎馬傳令兵準備狂奔。
又告知仍在側翼與民兵奮戰的拉格納的丹麥人準備讓出一個大缺口。
突然間,時機已經成熟。
一群穿著整體胸甲的狂戰士,中午驕陽之下他們渾身泛著鋼鐵特有的光芒。
右手持劍左手持斧,更多的戰士手持長柄刺斧。
他們是軍中所挑出最壯實的一批人,也只有他們有能力穿著最重的甲,比起使用利器,對于他們而言用鈍器似乎更利于殺敵,可刺可夯可砍的長柄刺斧就是極佳裝備。
一大群鋼鐵小巨人突然從丹麥人故意扯開的口子鉆出,這些戰士的頭盔僅有一條細密的觀察窗,他們渾身的薄弱處自己就只有腳背和手掌,其余地方皆有鐵甲遮掩。
民兵的矛只能在胸甲上劃出清晰的痕跡,矛頭刮掉的只是甲片的鍍鋅層罷了。
重甲戰士魚貫而出,對著慌亂的敵人又砍又砸,他們操持勢大力沉的長柄斧可以砸碎大巖石,對付血肉之軀更是輕松,他們迅速粉碎了法蘭克軍的勇氣。
當著三百鐵人全部從側翼沖出,多名騎兵也跟著沖了出去,他們向著正北方向疾馳而去,在狂奔僅僅約莫三公里后就與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騎兵大將菲斯克回合。
僅僅是看到傳令兵馬鞍插著的令旗,菲斯克就知道知道屬于他的時間到了。
“兄弟們!列隊,向南!跟我走!”
騎兵已經出發了,在與傳令兵回合后,全體騎兵開始一路小跑。
菲斯克已經提前收到命令,輪到騎兵出場就是整場戰役的首尾,在最后一戰中,騎兵可不攻擊公開亮出羅斯旗幟之人。奈何傳令兵聲稱吉爾伯特的游說已經失敗,沒有人知曉此人是否二度反叛。
這并非什么問題,菲斯克從未高看過那個叛徒。
一時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一千余騎殺入戰場。
此刻,菲斯克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在矮墻之下盡是搏殺中的法蘭克人,他們像是踩踏著尸體奮力爬墻,卻怎樣都無法順利突破。
另一方面又是渾身泛著金屬光澤的羅斯重步兵,他們行動較慢到處砍殺,整體式的胸甲與背甲上以被敵人的血染紅。
羅斯騎兵是從正北方而來,他們沿著北側山麓迂回,這樣的位置非常有利于他們想著自己的左側射箭。
一千余名騎射手想著法蘭克人快速射箭,短時間內就發射了一萬支箭!
較高磅數的反曲弓發射破甲輕箭,輕易可把無甲敵人打一個對穿。
他們來如風,縱使民兵試圖反擊什么也抓不住。民兵突然腹背受敵,尤其是后方遭遇不可思議的極致箭雨打擊,他們迅速潰敗。
菲斯克直接帶兵繞到了亂糟糟步兵的后方,這下直奔觀戰的大主教哈特加與伯爵艾伯哈特而來。
“怎么會有這種事。怎么會這樣。”還站在繳獲長船上的哈特加,他已經能看到那些羅斯其致病的臉。
身邊突然傳來嗖嗖聲,他赫然看到有下級教士被射穿了腦袋當場斃命。
“啊!”悲慘的記憶浮在心頭,哈特加顧不得體面,他的主教高帽已經掉落,雙手捂著自己的“地中海”腦袋在船艙里縮成一團。
直到這時候,殺到這里的羅斯騎兵意識到自己攻擊了教士,百夫長旋即命令部下收手。
倒不是這位百夫長對教士有何仁慈想法,那是法蘭克人的“祭司”,隨便殺了可能不太好,再說能站在這里的教士若是生擒了,或許戰后的收益更大。
“看來真是他們搶了丹麥人的船。兄弟們,我們俘虜他們,把桅桿的十字旗拆了。”
騎兵們上下其手俘虜了大主教哈特加,老家伙被一番踢踏嗷嗷叫得以拉丁語求饒。
“閉嘴吧教士!我們不會殺你。”來自羅斯騎兵的拉丁語喊話,這令哈特加大吃一驚。
大主教被押解下長船,從眼縫中看到桅桿的十字旗被一支騎矛扯了下來,旋即一面羅斯人的“圣安德烈旗”又被掛了上去。
另一方面,菲斯克已經輕易殲滅了艾伯哈特好不容易又組建了一小撮騎兵。所謂的騎兵不過是會騎馬的人,他們被當做正兒八經的敵人,就在精準箭矢打擊下紛紛墜馬。
因伯爵艾伯哈特穿著華麗,唯獨他身上有著大量的彩色衣服,巴不得讓別人知道他身份不凡。
艾伯哈特被團團圍住,他旁邊就是坐在地上心情復雜的吉爾伯特。
事到如今,吉爾伯特已經是愿殺愿剮隨便的態度,他甚至撇起嘴嘲諷起艾伯哈特:“早就告訴和羅斯人打沒意義。我們根本贏不了。”
“居然會是這樣!會是這樣……”被一眾騎兵團團包圍,衣著統一的羅斯人全部以弓矢對準他。
已無力抵抗的艾伯哈特將寬刃鐵劍狠狠插在地上,他仰望太陽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這一刻。
菲斯克看到了吉爾伯特奇怪的境況,更注意到了站著受死的服裝華麗者。
“收弓!”
一聲令下后,菲斯克就以拉丁語呵斥:“不管你是誰,現在放下武器投降。你可以不死!”
“沒看見我已經放下了劍?”
羅斯人會說拉丁語這件事艾伯哈特已不覺得奇怪,這位老貴族仍是一副引頸受戮的姿態,他巴不得現在就被殺。
菲斯克不會讓他自身更會阻止部下殺了他。
套馬繩套住這位老貴族的身姿,繼而就是繩捆索綁。
捆著吉爾伯特雙手的繩子被解開了,可是這位年輕貴族沒有任何高興可言。他無意和羅斯人的光頭將軍多聊,因為現在自己的民兵已經大敗虧輸,這對自己的拉蒙高封地無疑是一場慘烈重創。
大量壯勞力在戰場化作尸體,以后的農耕當如何?自己還能從封地收取足量糧食稅么?
與此同時,更多的騎兵開始對法蘭克人完成最后收割。
兵力一度達到一萬兩千之中的民兵武裝,到最后僅有少數人突破了矮墻防線,繼而被待命的劍士殺死。
羅斯軍終于開始開啟全面反攻,那些重甲步兵打斷了法蘭克軍的脊梁,在他們身后是羅斯丹麥拿騷劍盾手的全力出戰。
終于認清形勢的法蘭克民兵開始大潰逃,他們徒勞得沿著河道向著西方跑去,羅斯騎兵也故意讓開一條道路,所謂圍三闕一給敵人一個逃遁的可能性,避免他們在包圍圈里困獸猶斗,而這實為致命陷阱。
民兵們已沒工夫去管大主教和伯爵的安危,他們只想快點脫離戰場。
他們在逃遁中氣喘吁吁,潰逃者已經沒有繼續戰斗的體力。
羅斯騎兵致命的追殺由此展開,就像是打獵一般,箭矢無情射殺這些獵物,那些跪地求饒者也被劍直接刺死。
戰斗在夕陽之前就全部結束了,紹爾河口戰役以羅斯聯軍的全勝結束。
勝利是必然的!留里克也很訝異于兩件事。
其一,真正的法蘭克民兵非常英勇,雖然打得不好。
其二,自己贏得太順利了,只能說可能羅斯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已經如此強悍。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留里克下達了止殺令,軍隊終止無差別殺戮,除了對敵人重傷員補刀外,其余人等卸下武裝全部押解起來。
命令下晚了,整體局促的戰場橫尸遍野,紹爾河已經被染成紅色,連帶著摩澤爾河也開始變得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