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兩畔人頭攢動,河面游弋的船只也自發得向不斷深入內河的龐大船隊靠近。
藍狐已經減肥很多,倒是自己的圓臉看來是無法減下去了,而這恰恰成了他的獨特名片。
圍觀的人們只要見到那張圓臉即可判斷來者是他無誤。
在人群中,一雙犀利的眼神靜靜凝視著,他注意到藍狐的臉不禁露出微笑,接著帶領隨從們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直指站在河邊親自向那個男人招手。
向藍狐招手示意的人多了,一時間無法凸顯出“折骨”戈姆的獨特之處。
實則情況恰恰相反,有近五百名男女民兵已經提前抵達哥德堡,他們都是維納恩斯塔德伯國的戰士。他們扎著五花八門的發辮,其中的男兵更是給蓄起的大胡子編織花式辮子。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紋身,只因現在氣候寒冷他們換上了厚衣遮掩,若是夏季,男兵往往袒露胸膛,向親朋好友們炫耀金色胸毛所遮掩不住的霸氣紋身。
對于哥德堡當地居民,約塔河上游的人們與自己雖是親戚也是半個外人。理論上“折骨”戈姆與藍狐在地位上是平級的,實則完全不是這一回事。
藍狐素來是羅斯王身邊近臣,如今他帶領著羅斯軍主力艦隊而來更顯其尊貴。
人們也想入非非,藍狐恐怕并沒有資格領導整個羅斯艦隊,羅斯王本人估計就在這里。人們試圖在諸多航行者中找尋一位頭戴金冠的貴人,奈何一無所獲。
在旗語的指揮下,各長船開始向著河灘發動沖鋒,圍觀民眾紛紛退卻,他們看著一根根堅硬橡木龍骨啃噬河灘泥地,看著半擱淺的長船上跳下來一名名羅斯士兵。
羅斯軍此來兵力驚人,很短時間內右岸河灘沖灘長船鱗次櫛比,松軟之地也盡是被皮靴踩踏的腳印,登陸戰士之巨出人意料,再定睛一瞧這些戰士的面容竟多是一些年輕面孔。
背著統一涂裝圓盾的戰士絕大部分首次來到約塔河入海口的哥德堡,他們只是聽說自己前輩三年前遂大王成功征服了這里。
所有人都說著諾斯語,船只相似、住宅相似、衣著相似,連面孔也相似,冥冥之中彼此就該是一家。因為這里的居民清一色是藍狐的領民,大王又令,羅斯正規軍對己方勢力的任何襲擊行為都將遭遇嚴厲懲罰,偷雞摸狗的代價都是砍斷罪惡之手。
戰士們就在登陸場找尋自己的旗隊,各旗隊長也在找自己的兵,計劃著整隊結束后,在得到指揮官海軍大將歌德倫德的新命令再展開行動。
對于歌德倫德而言,他恪守鎮定,畢竟這里是藍狐的地盤,自己雖率領王師主力,在藍狐老弟的領地內首先保持著克制準備沒錯。
如此一來眾登陸戰士給了藍狐充足的表演時間。
遂在眾目睽睽之下,圓臉的哥德堡伯爵藍狐·古爾德松,他穿上戰袍手握劍柄屹立于自己的領地,在他的身邊則是自己是未婚妻烏鶇,以及王國的大公主維莉卡。
兩個女孩一身祭司打扮,她們穿著素白罩袍,袍子上懸掛著大量寶石琥珀,帶領著全部的隨軍祭司客觀上給藍狐充當了神圣感十足的儀仗——這場面當地人從未見識過。
頃刻間數以千計民眾圍過來,藍狐面對嗚嗚嚷嚷的民眾成為醒目的焦點。
他注意到河畔擺放著一些手推車,以及裝雜物的木箱,就立刻令民眾讓開一條路,一雙雙眼睛始終注視著他,直至看到藍狐大人高傲得站在一輛手推車上。
他一腿伸直一腿蜷曲,在令隨行號手拼命吹號以壓制民眾聒噪后,他昂起高傲的下巴公然拔劍直指蒼穹:“所有目光看向我!我!藍狐!你們的伯爵大人,回來了!”
話音剛落,閉嘴的人們無法按捺激動又爆發出強勁的維京戰吼。
他很享受這種萬民歡呼的感覺,在揮舞一番寶劍后喧囂漸漸安靜。
“兄弟們!讓你們久等了。我看到約塔河養育了一群勇士,那就是你們!你們信仰奧丁,你們將為奧丁祝福的羅斯王而戰!奧丁以及諸神的神威將賜予你們力量,獲得榮譽、財富和奴隸的機會,就是想現在!”
話畢,是一陣更為猛烈的歡呼。
不過藍狐的臨時戲劇尚未結束。
哥德堡的人們已經注意到那些神圣的女祭司,她們一路跟在藍狐身邊。
一位少女被藍狐拉扯著登上手推車,她謹慎得站好被迫掀開頭罩,露出她與眾不同的微卷曲的頭發。
卷發在北歐尤其是斯堪的納維亞極為少見,她的頭發不僅有所卷曲還是與眾不同的棕黃色,于發根處似乎還發黑,與金色乃至有些發白、整體直發為主的哥德堡本地人截然不同。
她是誰?大部分人是非常陌生的,唯有少數有識之士想到了那個女人,所謂一年前藍狐大人曾想大家展示過他搶到的貴族奴隸。傳說那個女人是查理曼的重孫女。誰知道呢?也許就是真的。
此時此刻,烏鶇保持著絕對的鎮定。她是一位不甘平庸的女貴族,尤其是自己真正流淌著查理曼的血脈,雖為女流之輩,考慮到自己年紀比藍狐小很多、諾曼人的世界里女人意外得有著極大的話語權,就覺得自己命運里將在北方有巨大作為。
好好看看眼前的男男女女吧!“你們,都是我的臣民。”
烏鶇昂起她精致的下巴,僅僅這下巴也是她的傲人之處。
因常吃硬質的維京麥餅、魚肉干,哥德堡居民無論男女都練就了強勁的咬合肌,體現在面容就是扁平的下巴。
烏鶇自己可是個瓜子臉,面容輪廓與其曾祖父查理曼頗為相近。她在都城新羅斯堡待了一整年,因食用的盡是新出爐的松軟面包,以及不需要咀嚼的濃稠麥粥,她依舊保持著較尖下巴。
昂起下巴又顯出高挺鼻梁、薄鼻翼的特色,畢竟她也有著一定了高盧、羅馬的血統,這一點又與本地人有一些差別。
藍狐令烏鶇站在自己身前,輕語:“現在,慢慢撥開自己的劉海,再以手背對著他們。”
于是,人們看到這個女孩再明顯不過的符文。那額頭的符文象征著生命,象征著諸神賜予她強大的生生不息的力量。在大家的文化里只有勇敢的戰士才會給自己刺上這種環形、呈放射狀的生命之符,若非真的勇士如此刺青就是貽笑大方,至于她……
藍狐再度宣講:“你們都睜大眼睛,她是你們以后的大祭司!她是我的妻子,就是你們的伯爵夫人。她在羅斯大神廟為羅斯王效力一整年,諸神賜予她祝福,所以被刺下如此神圣的符文。她作為我們的大祭司,諸神也將賜予你們幸福。歡呼吧!”
那些距離近的人們聽得陣前,他們率先高興得手舞足蹈,繼而引起整個群體的狂歡。
這一天,哥德堡迎回了他們的伯爵,也迎來了他們的大祭司。
哥德堡本地當然有著祭司,奈何比起已經制度化的羅斯王國祭司就是小巫見大巫,尤其是獲悉今日所到的所有祭司中,那位帶隊的少女竟是羅斯王的長女,其中蘊含的神圣感已不言自明。
此刻歌德倫德帶領登陸軍團始終關注著藍狐的表演。
“你啊,就是在樹立自己的權威。你們他們說得心花怒放,也許真的會有一千名戰士加入隊伍呢……”
歌德倫德就以觀眾的身份看著藍狐表演結束,通過本地人的吶喊可以獲悉羅斯遠征軍將大大擴充一次實力。
這一夜,約塔河兩畔燈火通明,它幾乎也是個不眠之夜。
登陸的戰士們就在河畔區域搭建野炊營地,以鐵鍋陶甕煮食放了咸魚肉干的燕麥,吃完這頓咸粥后紛紛蜷縮在篝火邊睡覺。
難得睡在絕對安穩的平地上,戰士們抓緊時間養精蓄銳。
歌德倫德給全軍放了一天假,計劃著在登陸哥德堡后第三天的早晨全軍開拔。之所以執意要休整一整天,正是給藍狐充足的時間余量去征召、調度本地的戰士加入大軍。
維莉卡與烏鶇要帶領著所有隨軍女祭司在哥德堡本地的石船祭壇施行一場祭祀活動,她們的主張得到本地人的強烈配合,于是一頭老牛被選中充當明日血祭河神、湖神的犧牲。
真就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本地祭司黯然退場,來自羅斯的祭司們有著祭祀新風尚,僅從其素樸與華麗并存的著裝看就遠勝于本地的老家伙們。這些青春少女絕不會在自己頭發上插大量的雪鸮、大雁羽毛,取而代之是琥珀、晶瑩的寶石(玻璃塊)。
傳說阿斯加德圣域到處是黃金珠寶,來自羅斯的女祭司們都有大量寶石裝飾,再搭配一張張清秀臉龐,每個女孩都如同傳說中的精靈。
他們當然并不清楚青春少女在羅斯王國的核心做女祭司是有任職時間的,她們將以絕對純潔的身姿在合適的年紀退役,再以“被諸神賜福”的身份與羅斯的大大小小貴族男子結婚。
女孩們參與此次遠征可是別樣的鍍金之旅,她們的父母堅信羅斯王會取得偉大的勝利,于是自己的女兒帶著無上的光榮回國,英雄般的美人只有真勇士迎娶,家族的社會地位也因為女兒大幅提升。
她們神圣如精靈,那位最活潑的精靈就是以諾斯語稱之為維莉卡·留里克多特的大公主,第二活潑的當屬大家的伯爵夫人了。
消息瞬間傳播整個定居點,人們均以獲悉烏鶇是查理曼的重孫女,她無法回避這一血統,但手背與額頭的“生命之符”已經詮釋了她的靈魂已經處于北方,已經與法蘭克人完全了切割。
燒紅的松木劈啪作響,篝火的火勢很旺,一如在此烤火的貴族們那熾熱的心。
“真想不到你居然提前回來了,而且這一次帶上了你的全部家當。”烤著火的藍狐饒有興致得與“折骨”戈姆閑聊起來。
“我早該離開,不似那幾位哥德堡地方的男爵,他們在秋季之前已經招募了一些勇士去了萊茵河口了。”戈姆略有遺憾地看向藍狐:“你來的有些晚了。”
“真是這樣嗎?也許是吧。”藍狐他掃視一眼被請來共進晚餐的本地長者,的確沒一個自己的封臣。
諸位長者有意向藍狐匯報過去幾個月哥德堡發生的大事小情,最關鍵的莫過于幾位男爵陸續歸來,撂下一批戰利品再帶上一些本族兄弟姐妹高高興興劃船南下之事。
藍狐洗耳恭聽,罷了還掐著手指頭輔助頭腦的估測。
“原來如此,已經有至少五百個新戰士去了萊茵河口的鹿特斯塔德,這樣的話……僅僅是我哥德堡的軍隊就到了八百人?”
“也許會更多。您的決意給了所有人發財的機會,住在森林中的村子也都摩拳擦掌呢。”一位長者笑呵呵道:“可惜我老了,發財的好事我去不成,我的兒子、孫子很愿意跟著你去戰斗。”
又有長者順著話茬恭維:“羅斯王會取得最偉大的勝利,你追隨羅斯王,再帶領我們約塔蘭人取得勝利。那樣,你就是當之無愧我們所有人的伯爵,你一定會帶著大家掠奪更多財物,我們改善生活真的靠你了。”
“老朋友們,過獎了。”藍狐很喜歡這種吹捧。
既然鹿特斯塔德可能已經有了八百名可以戰斗的約塔蘭人戰士,自己還能再招募多少?瞧瞧本地人之熱情,怕是在招募一千人也無妨!
關鍵也在于征兵總會忽略女人,倘若算上這些有志于戰斗掠奪的“瓦爾基里”們,只有神知道哥德堡能征召多少兵。
固然士兵人數的暴增往往意味著后勤壓力成倍增加,哥德堡軍并非羅斯軍主力,后者在所有方面都很豪奢,恰恰相反哥德堡軍還會維持千百年來部落戰爭的老一套,就體現于兩個特點:武器裝備差、后勤補給主要靠掠奪。
當遠征戰士們從未想過去消耗羅斯王為主力軍準備的軍糧,就意味著他們知道如何在戰場上弄到食物以成功過冬。或是捕魚或是去劫掠,凡是敢于加入軍隊的男男女女都有信心保證自己不餓死。
到底該征召多少人?
想到剛登陸時的喧囂,藍狐一拍大腿:“再招募一千二百名戰士,男人女人不限,你們所有人自己準備一切,我帶著讓你們去發大財!”
藍狐估計哥德堡伯國的兵力可能就達到兩千人,他們當然無法做到如羅斯正規軍般的表現,整體拙劣的裝備也難以和法蘭克的正規軍正面硬剛。
硬仗自有羅斯軍的重甲戰士與之對戰,在次要戰場自然是士兵數量越多越好。
從維特恩湖到約塔河入海口,整個流域的大大小小村莊的勇士們集體出動。他們一年前就獲悉了遠征消息,在獲悉藍狐新的決定后,凡是愿意遠征的都在第二天自帶一切物資前來報道了。
如此一來,再加上已經抵達萊茵河口駐扎的維納恩斯塔德伯國軍與尚未前往的,聯軍又可增加約莫七百名戰士。
征兵計劃并不涉及到東部地區的韋克舍各村莊,倘若交通方便,整個約塔蘭人集團就可提供超過三千名士兵。
“現在也可能有兩千七百名戰士。說不定再來更多的女戰士加入,能被我直接指揮的哥德堡軍真的達到了三千之巨。哈哈,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如此強大。”
一邊是羅斯海進軍團的四個步兵旗隊、一個鐵匠兼重裝備旗隊、旗隊級別的海軍水手們,以及一批祭司、廚娘、木匠等隨行非戰斗人員,僅如此就有近三千人。
再加上哥德堡伯國和維納恩斯塔德的戰士,可能也有三千人。
藍狐在估測最終能在萊茵河口駐扎的可由羅斯王指揮疏浚之總量,當前隨便一估計就已經估出六千大軍。
倘若再加上一直駐扎著的羅斯軍常備第一步兵旗隊、公民兵第七旗隊,以及少數的芬蘭軍和丹麥軍,又是一千人的規模。
瑞典地區是否有動靜?梅拉倫人是否又一次派兵出動了,他們的公爵比約恩是否已經帶兵抵達萊茵河口了?唯獨這方面是個純粹未知數。
之前在襲擊馬斯河流域時,因梅拉倫公爵比約恩在攻擊馬斯特里赫特時擅自提前進攻而鬧的全局很混亂,藍狐因此不喜歡那個急于發財的家伙,其人不來最好。
藍狐自己并非最高指揮官,屬于他指揮的“第一輪遠征”已經結束,值此“第二輪遠征”,他就是以哥德堡軍的封臣部隊接受羅斯王留里克的直接領導。
此戰約塔蘭人傾巢而出,所有敢戰、能戰的男女都高高興興加入軍隊了。
以羅斯正規軍的標準,這三千規模的戰士只能說是武裝漁民,他們整體的披甲率很低,武器則是大量裝備的矛和魚叉。
藍狐并不鄙夷這群兄弟,或者說他們的形象才是自古以來的戰士形象,只能說羅斯為北歐狂戰士設定了新的標準,那邊是壯漢配重甲、帶上耐用武器沖入敵陣無雙砍殺。
只能說羅斯正規軍,一起其中最精銳的那數百人,是北方人一般概念的已知世界中的異類。
面對篝火,已經估計清楚海進遠征軍現有多少兵的藍狐只能感慨到:“大王,當您的命令傳到鹿特斯塔德,譬如命令我們與您的騎兵會和。我們……說不定就會帶上七千乃至更多的軍隊來覲見您。倘若還能遇到丹麥王拉格納,定然又會有數千丹麥軍與您協同作戰吧?說不定會有超過一萬名戰士愿意接受您的指揮,您……說不定能征服整個法蘭克,就沒必要再說是給那個愚蠢的路德維希打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