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戰死者紛紛長眠于地下,就在梅佐特內城北的一片空地,勝利者挖掘兩處墓區,一個埋葬者拉脫維亞民兵的遺體,另一個盡是戰敗者瑟米加利亞與奧克什泰特人的尸體。
但所有的瓦良格人戰死者的遺體都被收殮,陣亡者將按照北方人的方式,或是海葬或是化作灰燼。
不過基于現實因素,陣亡的羅斯薩列馬軍戰士與里加的丹麥裔戰士,死者紛紛躺在枯柴上。
就在利耶盧佩河畔赫然出現大量麥秸垛般的柴堆,它們由大量松木構成,死者伴隨著他們生前的一些遺物被木柴覆蓋,每個人緊閉的右眼被覆蓋一枚銀幣。
傳說奧丁為了得到智慧而獻出了自己的右眼,這些戰士定然是以自己的戰死血祭了奧丁……
經過一番粗陋的儀式后,所有柴堆燃起沖天大火。嗆人的松木燃燒氣味徹底遮掩了怪異的烤肉味,圍觀的戰士自發地將劍巨響蒼穹,瞇著眼在嗆人煙霧中看著烈焰越燒越旺!直到一切化為灰燼,最終在燒得灰白的殘骸中,人們將最后的易碎骨片收攏起來后紛紛放入繳獲的陶甕中。
這一切像極了羅斯遠征軍在斯摩棱斯克的見聞。
或者說貫穿整個“琥珀之路”,凡是有丹麥裔活動的定居點,當地人便紛紛接受這樣的火葬儀式。
“至少比海葬喂了魚要好。我把陶甕帶回去,在里加的羅斯社區安置一個公墓區,你們的殘骸就長眠那里 吧……”
目睹整個火葬儀式的埃里克·斯普尤特松,他沒有興奮也沒有惋惜,雖然自己只是一介少年,現在所目睹的竟不禁萌生出一股滄桑感。
隨著最后一位戰死的瓦良格人遺骸伴隨著少數松木灰燼裝入陶甕,一段故事算是告一段落。
再看看現在的梅佐特內城吧!
沿著河谷的村莊被洗劫一空,可用之物蕩然無存。
按照最初的作戰計劃,既然預想中的大決戰以羅斯拉脫維亞聯軍的完勝而告終,針對人去樓空的一個個定居點也有必要展開報復活動!甚至也包括這座以土丘祭壇為中心建造的梅佐特內城。
不過……事到如今真的要把大城也毀掉?這片地域的環境固然遠遜于道加瓦河以北的農墾區,到底利耶盧佩河兩畔得到了農業開發,戰敗者的燕麥秧苗正在靜靜生長,面對一片開發過的熟田,勝利者不該放棄它。
于是,勝利者們在被征服的城市開了一場小會,他們沒有任何異議與爭執,就將勝利的果實全部瓜分。
誰會是戰爭后的最大勝利者呢?
由于蒙受了最多的人員損失,似乎拉脫維亞民兵理應得到更多的戰利品,恰恰是他們對現有的戰利品不滿,對于乘勝追擊呼聲最高的正是他們。
即便斯特坎德和他丹麥兵無意繼續南下,希望發大財的拉脫維亞人也會自發南下去將瑟米加利亞人的“老巢”、已無兵可守的帕斯瓦利斯城奪下。
拉脫維亞人的目的不限于此,梅佐特內城就不要燒毀了,以后這里繼續飄揚著羅斯旗幟,拉脫維亞伯國的統治區囊括此地,北方的拉脫維亞農民將該地的農田全部占據。
從此以后,羅斯王國治下的梅佐特內成為連通“西海岸”庫爾蘭地區的重要內陸貿易點,如此西方的挖石頭的兄弟們即可高高興興走內河航運最終抵達里加,而不用再向外人繳納任何的貢品。
這對奧斯坦的商隊實在是勝利后的獎賞。
奧斯坦的一個兒子戰死,他自己的胳膊也身負重傷,被寬葉矛劃開大口子后雖經歷了一番野蠻的清洗與包扎,他在祈禱著自己不要被“怨靈詛咒”而在高燒中死去,不過數日之后自己仍感虛弱,致命熱病并未發生。
現在,恢復精氣神的拉脫維亞民兵們通過繳獲有了更強大的武裝,他們依舊長矛如林又掌握了一批戰敗者的木筏與獨木舟。
而來自里加城市的同時拉脫維亞族裔的商人,讓他們沖鋒在前實在有悖于自己的營生,就在勝利之地,這些人毫不猶豫得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錢財就從丹麥人、羅斯人手里買到一批戰俘為奴,他們本就掌握著一批船只,有能力將捆得嚴實的戰俘堆著滿船艙都是,以幾乎要沉沒的姿態靜靜向著下游漂去。
今日,天空有著糟糕的陰霾,看似一場降雨要襲擾整個世界。
糟糕的天氣根本無法阻撓勝利者擴大戰 果的欲望,民兵們在城外集結再一次黑壓壓得聚成一團。在他們的身邊有著由斯特坎德帶隊的丹麥戰士,乃至一些臨時劃歸他指揮的薩列馬島戰士。
有著兩波強大的瓦良格軍隊壓陣,加之自己的兵力依舊強大,拉脫維亞戰士們已無所畏懼。
幾天時間以來,真的會死的重傷員已紛紛故去,活下來的人們多是輕傷,也意味著只要包扎得當,大部分傷員只要腿腳還算利索,均可帶著武器加入后續的劫掠。
斯特坎德炸成辮子的胡須隨風飄逸,他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今天天氣不好,陰霾之下我們仍要進軍。我真的有些擔心,會在南邊再次遇到敵人的反撲。”
菲斯克知道這家伙其實是想收手的,奈何手下人推著他繼續帶領大家劫掠。“事已至此你已不能推脫,反正他們的大首領在我手里。而且,奧克什泰特人的首領恐怕也被我們殺掉,怕是那顆腦袋也被扔到了京觀里。”
“但愿我們南下不會再遭遇激烈抵抗。說真的,倘若沒有你的騎兵助力……”說著,斯特坎德那一眼這些精神亢奮的拉脫維亞人:“僅靠這些家伙絕不可能擊敗瑟米加利亞!沒有你們,被俘的就是這些人了。瞧瞧他們,還特別找了一些粗布口袋,這是打算去了帕斯瓦利斯城把所有能拿的東西都帶走。”
“能帶走多少就是他們的本事了。”菲斯克聳聳肩:“在梅佐特 內,傷兵還是盡量留在這里修養,我會留駐下兩支騎兵隊鎮守,直到等來羅斯王的陸路大軍。”
“那么,就這樣安全得將那個納米西斯帶回里加,真的適合嗎?依我看還是砍了此人的腦袋以絕后患,只有殺了他大家才安心。”
菲斯克不以為然得搖搖頭:“殺了此人易如反掌,我還是覺得能處決此人的還得是羅斯王。”
“唉,就怕大王到時候饒了此人的命。羅斯王,畢竟仁慈。”
“仁慈?你怕不是在諷刺?”
“只有神知道大王的心思。”斯特坎德話里有話,但此事也哪兒說哪兒了:“接下來會如何?靜靜在里加等待?”
“不然呢?不過,我想我不會等待很久。除非……大王放棄今年的遠征。”
“確實給予大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們要去法蘭克總不會把時間拖到大海凍結。那是遙遠的西方世界,只怕僅僅在旅途中就要消耗好幾個月。”
“這倒是不見得。”菲斯克搖搖頭:“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去,對那里的局勢比你們清楚太多。”
“這倒也是,可惜我是無法與你們一道征討法蘭克獲取光榮,也不能再在里加見到大王強大的海軍咯。我即將南下……”
“好吧,我們就在這里靜靜地看著你們離開……”
沒有再贅言,菲斯克上馬后旋即組織三支騎兵隊向繼續戰爭的軍隊執意。
現在是里加丹麥拉脫維亞聯軍的戰爭,已經沒有東西 阻撓他們的進攻,即便真的大雨傾盆、真的利耶盧佩河漲水,他們都將進入瑟米加利亞人在南方最大的定居點帕斯瓦利斯,給予當地人以毀滅的結局。
梅佐特內城依舊羅斯旗幟飄揚,那土丘制定的臨時瞭望臺又被木料加固,一根被拆毀的房舍長梁充當旗桿矗立起來,多面羅斯旗幟并排捆綁在上,于高處烈烈風中飄揚。
一支船隊蓄勢待發,在岸上一支騎兵隊也在做最后的準備。
本該親自帶隊參與南下遠征的小將埃里克,經過菲斯克的再三考量,還是決定將這個受傷了的小兄弟帶回里加。一來小子要養傷,二來見到了羅斯王,自己也要為此子請功。
看到奮戰中的小埃里克悍不畏死,菲斯克想到了彼時的自己無法不與他共情,這實在是一種老羅斯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但他還是不愛清楚小子的感受,無可奈何的小將埃里克只能撅著嘴巴,帶領自己的薩列馬島“海盜大軍”,押解著安置于長船被互相捆著的戰俘漂向下游的里加。
長船彼此以繩索連接,確保船只不會飄散。
那些戰俘的繩索也互相捆著,這樣一旦有人前行跳河逃亡,此人會被其他沒跑的同伴死死拖住最后逃脫無門。
也許這樣做毫無意義,被困者的人掉入河里豈不是會被淹死?
其實不然。
在梅佐特內城,當地并沒有可供人員直接涉水而過的淺灘,即便當地有著可以 一路向西的什韋特河。
菲斯克提防的是在平坦的加瓦村廢墟所在河段發生變故,平底的長船可以無視淺水與淤泥直接沖過去,即便載運著大量人員仍可硬闖。但被戰俘抓住時機就可能有人趁亂涉水逃跑。
菲斯克盡可能做了萬全之策,這才要求被招安的海盜們看管戰俘。他們得到授權,敢有逃亡者,只要身子離開船艙沾了水,那就立刻以矛戳死在水里絕不姑息,并對同隊的所有人全部刺殺。
勝利者中少數的拉脫維亞人對所有戰俘恐嚇,所謂“一人逃跑,十人處決”,靠著連坐制度帶來的恐懼,菲斯克相信俘虜不敢逃。
而他自己可要看管著此次遠征最大的、也是意想不到的戰果——瑟米加利亞大首領納米西斯本人。
沉悶的號角聲宣告凱旋,羅斯騎兵又在馬鞍插上充當儀仗的騎矛,矛上捆著羅斯旗幟。戰士們將頭盔掛在馬鞍,板甲衣也全部卸下就近仍當繳獲的戰馬處。
瑟米加利亞人的騎兵蕩然無存,最后一百余良好的閹割公馬成為羅斯的臨時馱騾。這對菲斯克實在是極為實用的繳獲,而在被俘的納米西斯看來,被捆起來安置在馬背上,在被名為羅斯的瓦良格人騎兵死死看押,每一秒都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
恰是對這么一個人菲斯克完全不放心,這便可以將此人安置在自己身邊,便于時刻監督。
水路并進的行軍平靜而無聊,當 本該小心謹慎的加瓦村河段,軍隊平安經歷這里的廢墟,接下來就會是更無聊的最后之旅。
恰是看到了那村莊殘破的景象,本來這里的居民都是忠于自己的……
悲愴感因天空陰霾變得更為強烈,一個不注意,兩行熱淚奪目而出。
“你這個家伙?竟然哭了?真是慫貨。”菲斯克不屑得冷眼鄙夷道。
納米西斯是聽得懂諾斯語的,他不敢咬舌自盡,倒是希望喜得一個痛快草草死去。
“你們!羅斯人!你該殺了我!否則,讓我奪了機會跑回去,我會聯合全部的戰士,最終把你們里加殺一個人畜不留。”
“呵!落得比祭品差不多的田地你還敢詛咒?”菲斯克白他一眼:“也許我該再把你的烏鴉嘴堵上。”
“要么,你就殺了我。”
“我可犯不著這么做。聽著,我對你本人無冤無仇,殺一個被俘的蠢貨也談不上任何的光榮。我不殺你,或許有人會殺你。”
“你!”納米西斯聽到了最為傲慢的話語,他憋紅著臉突然反問:“我早就該問你們。你們又不是里加的那些丹麥人,雖然都是瓦良格人,何必是你們羅斯組織人員對我斬盡殺絕?”
菲斯克噗呲一笑:“想知道?”
“想。”
“無他。你們的梅佐特內城擋路了,我們的羅斯大王即將借道而來。你們這些蠢人,不愿意投降又不愿意去死,我們羅斯只好組織一些里加的民兵幫你們去死。你!
納米西斯,你明可以龜縮在帕斯瓦利斯城內,現在居然舉大軍反攻,也就不要怪我們繼續殺戮了。”
這一切都是強盜邏輯,納米西斯心里憋著火氣無處發泄,強烈的憋屈感使得他不知所措。
在沉靜一陣子后,納米西斯這才默默聞訊:“你們的羅斯首領,他會怎么處置我?我對你們素無恩怨。”
“也許你被殺死,也許會被放逐。不過……我們實在已經殺死了你的全族,你真的還有顏面投降嗎?作為一個男人,你不會吧。”
“我!只希望速死。”納米西斯狠狠道。
“也好,那么你就老實得帶著。到了羅斯王那里我會對你美言幾句,給你一個體面去死的機會。”
不久,建筑均已攤大餅的模式而展開的龐大里加城市盡顯眼前!
正西方是滔滔里加海灣,正東方又是寬闊的、靜靜流淌的道加瓦河。
在這里懸掛著羅斯船只的小漁船肆意飄蕩,其實那些都是自制旗幟后的拉脫維亞人小船,在桅桿懸掛簡單易于制作的羅斯旗,不止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安全保證——唯有如此他們才敢于穿越里加灣出口的薩列馬島,進入頗為陌生的南波羅的海捕撈更多更好的漁獲。
此時先到的里加商人已經第一批戰俘運抵,頓時一個露天的奴隸交易市場誕生。
商人們將戰俘的價格炒得很高,即便如此,缺乏勞動力的里加還是迅速吸收了這些戰俘。
這其中,薩列 馬島伯爵斯普尤特就是最大的買家。實在是因為這些商人留了個心眼,他們口徑一致的聲稱薩列馬島軍并沒有在戰場掠奪戰俘,需要一些奴隸運抵島上當牛做馬的斯普尤特也就高高興興大肆采買的一番。
奴隸交易并非常態,過去立即的集市有,但在過去的時代僅有十年前的戰爭,丹麥傭兵銷售了一批戰俘換了一筆錢,時至今日仍有少數戰俘沒有受虐而死、麻木得充當農奴繼續勞作。
此次的奴隸交易之規模絕無僅有,它的存在也完美證明了聯軍的大勝。
只是,商人們也故意隱去了瓦良格軍隊與拉脫維亞民兵整體蒙受了多達兩千人的傷亡,己方的損失實在是也是前所未有。
隨著全新的水路并進隊伍抵達,全部的兩千名戰俘全部運回了里加。
“嘁,早知道我的兒子掠奴這么多,我還花冤枉錢干什么。”斯普尤特還能再說什么呢?他本恩親赴碼頭,看著一船又一船的奴隸由對岸橫渡整個道加瓦河進入右岸的里加主城。
奴隸們全部安置與碼頭地上,他們的臉上都被炭塊畫上一個方框,其中再在對角線劃出線條,以此標注此乃羅斯的奴隸。
“我們凱旋。”剛剛上岸的菲斯克如是說,他的眼睛也瞟向海岸,再面對著笑臉相迎的斯普尤特:“大叔,敵人已經全部解決,這下我可以向大王交差了。他……應該不會指責我的擅自行動。”
的確,你們帶回來這么多奴隸,這次戰斗超過我的語氣。只是……大王的大軍尚未抵達。”
“這樣也好。”菲斯克聳聳肩,在他的身后是更多的船只,戰馬與騎兵同乘一條長船,他們不得不小心過河,在登陸之后才算是遠征的真正結束。“大王一定回來,現在我們有很多時間做休整。真是糟糕,近幾日天氣也不好,好在我們在下雨前趕了回來。”
“那就安心修養吧。”作為長輩,斯普尤特隨性地拍拍菲斯克的肩膀:“我獲悉主力部隊仍在南下,那是拉脫維亞人的戰爭和我們羅斯已經無關,還有斯特坎德那個家伙,隨他去好了。”
“也好。”罷了,菲斯克一個響指,一個被捆綁的倒霉蛋仍在地上。
“這是一個高級戰俘?”斯普尤特一語中的。
“的確,大叔你絕對想不到,這就是瑟米加利亞人的首領。”
“你竟然把他們的首領也擒拿了?還專程帶回來,莫非這是盡顯給大王的?”
“正是。老叔!”菲斯克得意洋洋地將腳踩在納米西斯的臉上:“這個蠢人和他的一萬人大軍戰敗了,此事我還需給大王親自報捷。你的兒子在戰場上立下大功,也是需要大王嘉獎一下的。倒是這個人……”
“我懂了。”斯普尤特深深點點頭:“我會把此人嚴加看管避免他逃跑,也許我該斬了此人的腳筋避免麻煩。”
“無所謂,反正活著交給大王處 置就算了。”菲斯克知道斯普尤特的隨口一說多半還是要落實,反正納米西斯一心求死,割了其腳筋斷了逃跑念想也好。“反正瑟米加利亞已經崩潰,大王走陸路通行占領名為庫爾蘭的區域,我看已經一路暢通。而且,現在瑟米加利亞被打成白地,威脅里加的敵人已蕩然無存了。”
“干得好。好啊!”斯普尤特激動得身子不禁顫抖,他只好再拍拍后備的肩膀,再使勁揉揉站在自己身邊的親兒子埃里克毛茸茸的腦袋。
留里克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