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的突進,瑟米加利亞的民兵們已然氣喘吁吁。
面對著已經排好陣列的羅斯聯軍軍陣,大首領納米西斯唯有靠近距離的才看清敵人的全貌,他下意識心生怯意,不得不在臨門一腳之際下令“急剎車”。
實則不由他下令,那些位于前排的民兵戰士見得那些瓦良格人行伍整齊,連長矛林立得好似樹林,也紛紛舒緩下腳步。
前排在減速,后面戰士的速度也被迫慢了下來。
民兵們喘著粗氣,面對明顯做好準備的敵人,縱使看起來己方兵力更多,對于這些被迫拉過來打仗的農民、漁夫以及形形色色的人,都為自己的前途有著深深擔憂。
亢奮、恐懼、無奈……復雜的情緒反映在他們的臉上。
他們急需時間做一些休息與調整,然羅斯聯軍不會給他們更多喘息時機。
因為雙方的前鋒都已進入一箭之地。
斯特坎德學到了一些作戰經驗,他將全軍的持弓戰士糾集起來,哪怕是那些只持獵弓的拉脫維亞民兵,也大規模集結在前鋒薄薄的盾墻之后。
他立刻下令自由射擊,于是一番拋射的箭矢從天而降。
那些吃過虧的瑟米加利亞民兵相應得將自己的小木盾舉國頭頂,墜落的箭矢旋即開始制造傷害,這一切都讓他們想到了才發生過的襲擊,而那些襲擊的發起者、瓦良格人的騎兵分明就在一旁看戲。
“再這樣下去就是白白送命!”
“跟他們拼了!
兄弟們,我們沖吧!”
在混亂的嗚嗚聲中,瑟米加利亞的戰士們在呼朋引伴得試圖主動發起全面突進,卻微妙的都不愿做率先沖鋒者。
他們對于瓦良格人的盾墻心有余悸,更對敵人身后大量的旗幟感覺到強烈的視覺震撼。
而在羅斯拉脫維亞聯軍的視角,預想到的“立即廝殺”并未出現,那些跑了很遠而來的敵人居然成了被動挨打的箭靶?!
這令本對正面廝殺、長矛對戳的拉脫維亞民兵而言,大大增強了心理優勢。
“這樣也好,讓獵人們的箭矢不斷削弱他們。對!本來就是要賣給羅斯人的箭矢,現在正好用上了……”很多人這么想著,原本臉龐上的畏懼情緒迅速化作了欣喜。
所謂只要敵人被箭矢削弱得紛紛帶傷,那就好似狩獵瘸腿的野豬,縱使大獸皮厚兇猛,殺死它也不是很困難了。
獵人們與待在軍陣左翼的“豬鼻”斯溫的騎兵隊,他們在拼命對空拋射。騎兵隊的反曲弓勝在拉距大,拋射輕箭可以打出很極端的距離,斯溫所部處在絕對安全的區域,目前他還不想挑起亂戰。
“嘁,一群弱者。在你們的大營,你們這群家伙就在被動挨箭,現在還不想沖鋒嗎?”斯溫心里充滿對敵人的鄙夷,他的目光又輕輕瞥向更遠的位置、那片埋伏了軍隊的友軍:“老大,你什么時候出擊呢?”
固然瑟米加利亞人的獵戶也開始反擊,
然而比起密集使用的羅斯聯軍弓兵而言,這些反擊變得很徒勞。因為,當一方的拋射能擊中對方,反之亦然,而雙方的箭矢密度、打擊縱深完全是兩回事。
更多的瑟米加利亞人要用小盾護住腦袋,他們的前鋒縱深戰士們都在這么做,使得場面亂糟糟的,疲憊的戰士們得不到很好的喘息。
終于羅斯聯軍的拋射達到了一個閾值,瑟米加利亞人終于開始了他們遲到的總沖鋒,與此同時羅斯一方的射手也紛紛開始胳膊酸痛。
奧克什泰特軍在后,他們推動著瑟米加利亞軍繼續進攻,一股強大的力量促成決戰的發生。
一箭之地僅僅百米,它很短也很漫長。
大首領納米西斯已無后路可退,他的騎兵并沒有直接參與亂戰,然戰士們已經黑壓壓得沖上上去。已經無人擔憂自己是否有甲衣、是否可以在亂戰中不容易被殺,一桿桿長矛一致向前,他們向著羅斯人的盾墻嗷嗷叫地沖了上去。
“他們來了!丹麥人!保護自己!”的確,他還是自稱丹麥更為貼切。
當波羅的海絕大區域進入羅斯治下的和平時代,前往羅斯核心區討生活,對那些也才恢復和平不久的丹麥世界居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843年,當海冰完全融化,一小撮來自西蘭島和日德蘭半島的自由漁民家庭,就劃著船漂到了里加,他們一登陸就加入到當地的丹麥社區里。
而來自瑞典梅 拉倫湖地區與約塔蘭地區的船只,漂到里加就加入當地的羅斯社區。
里加方面有著很好的商業氛圍,里加灣一貫風平浪靜,鯡魚資源足矣養活大量人口。
在斯特坎德的丹麥裔軍隊中就有一小撮新移民,但他們的人數還是太少了,唯有時間能令他們增多。
戰士們用刻意加厚的大圓盾護住自己的軀干,男女戰士將戴著頭盔的腦袋也鎖在盾后。
當他們戴上頭盔,用板甲衣、鎖子甲護身,就難以從外形上看清其中還有大量的女戰士。
羅斯一方有一批女戰士,瑟米加利亞軍就有更多的女民兵,亂戰終于開始了。
粗糙的矛兇猛戳中羅斯聯軍的盾,亦有很多魚叉被當做梭鏢投擲而來。
瑟米加利亞人的弓矢很糟糕,以至于射殺野豬被認為是艱難的。
他們倒是懂得使用投矛器將一切可稱之為標槍的東西甩出去,就是射程很堪憂。
粗制的標槍飛躍斯特坎德所部的腦袋,在其身后的拉脫維亞民兵立刻飽嘗到這突如其來的貫穿傷害。
標槍戳中無甲戰士的身軀,心臟與肺臟被輕易戳穿,民兵立刻嘔血咳血迅速失去知覺、在抽搐中默默死去。
拉脫維亞民兵們站位非常密集,他們與對手們的民兵半斤八兩。處在軍陣中的戰士無法逃走,唯有邊緣者似乎可以試著逃命。
拉脫維亞人將矛頭一致向前,比起敵人們,他們的矛品質好上太多。
這些人只是生活環 境缺鐵,只要有足夠的廢銅爛鐵,拉脫維亞鐵匠就能快速打造出合適的工具與武器。大半年前還是屬于斯摩棱斯克人的武器,搖身一變成了拉脫維亞軍手里的矛。
雙方旋即展開了混亂穿刺,喊殺聲震天響,被擠壓在亂戰中的人們無路可逃!雙方的戰士頭腦一片空腦,瞧瞧現在的局面,雙方都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直面對方的矛,不想被戳殺,那就先行戳殺敵人吧!
斯特坎德的人像是肉餅一般被夾在漢堡包中間,盾墻對己方聯軍定義了戰線。
這些金發的男女戰士堅決躲在大盾之下,他們可不敢露出腦袋,畢竟縱使有鐵皮盔保護,一旦露出了臉就很可能在敵人瘋狂的戳刺中倒霉中招,敵人只需奮勇一戳,單打獨斗再勇武的戰士都將立刻陣亡。
斯特坎德已清楚看到自己的一些人就這樣被殺,整個臉都變成的紅白色的漿糊……
“都躲好了,用劍向前戳,別管戳到什么!堅決不能露出身子!”他在盾后撕心裂肺得吶喊,自己渾身已被汗水浸濕,而自己的正前方明顯有了敵人的尸體,草地也完全化作黑泥與血液混成的鐵銹味泥淖。
至少,羅斯拉脫維亞軍不但頂住了敵人的亂戳,軍隊還適當得進行了陣線前推。
然瑟米加利亞聯軍人數很多,當他們殺紅了眼,當頭腦變得空白,過去膽怯的家伙們也紛紛變得極為勇敢——生而為人,殺戮 的獸性本能被徹底激發。
大首領納米西斯的騎兵仍然不動,他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終于,他覺得機會已經成熟。
吃過虧的騎兵突然開始向戰場的北方移動,在其身后是斯特雷瓦的奧克什泰特軍的戰士。
站在納米西斯的視角,戰場南方就是利耶盧佩河,向進行迂回攻擊那里斷然不行。
唯有向北方突擊,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對瓦良格人以及其拉脫維亞幫兇們的致命右勾拳。
但是混在亂戰中的斯特坎德并不能立刻發現戰局的變化,前方都是亂糟糟的敵人,敵我雙方正在進行著殘酷的長矛亂刺,他本人像是陷入漩渦中的鴨子,無法脫身更要擔心自己的命。
這一次,斯特坎德難得感覺到自己可能被殺。
但羅斯騎兵斯溫所部清楚看到了這一變化,只見一支騎兵隊引著后面的一群步兵正向自己所在位置襲來。
“哎呦?可惡,這是誰包圍誰?!”
斯溫大吃一驚,他即刻攥緊韁繩,號令自己的戰士們暫且退卻。
斯溫并不需要為拉脫維亞人負責,身為羅斯常備騎兵,他與戰士們只為羅斯王負責,而在這個戰場上,他要為騎兵總指揮的菲斯克老大負責。
騎兵們很不地道得讓開一條路,在象征性的向打來“右勾拳”的敵人放上一輪箭后就撤退了。
斯溫所部就在羅斯聯軍軍陣之北部,所謂軍陣左翼。
他只是戰術規避,這番緊急機動徹底將拉脫維 亞民兵的左翼讓給了突進的對手。
“你們這是在逃?”大首領納米西斯見之大喜,在其身后的奧克什泰特軍的近三千民兵也陷入到狂喜中。
“太好了,只要我們一次勇猛的沖鋒,就能把該死的拉脫維亞人推到河里,利耶盧佩河會把他們全部淹死。”斯特雷瓦從沒想到戰斗還可以如此,他被迫召集的民兵們在水平上至少比瑟米加利亞盟友要好——至少做到了全體是男性戰士。
同樣是“長矛浪潮”,現在的時間屬于奧克什泰特軍!
突如其來的打擊是位左翼的拉脫維亞人始料未及的,人們甚至沒來得及時間做逃兵,兩軍就發生激烈沖突。
民兵的側翼被重創,很多人被戳穿了甚至。不過,這些死在血泊中的拉脫維亞人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同伴爭取到了反擊的機會。
本來,斯特坎德因為過于瞧不上拉脫維亞友軍,這才讓小將埃里克·斯普尤特松帶著他的薩列馬島伯國軍隊在軍陣后方枕戈待旦得以備拉脫維亞人做逃兵。
然局勢發展之快不但令拉脫維亞插翅難逃,本欲殺死逃兵的薩列馬島軍,他們也不得不將利劍指向側翼殺奔而來的敵人。
不過,一支埋伏起來的瓦良格人,以他們獨特又標志性的圓盾示敵,無疑也給了全面加入戰場的奧克什泰特軍以震撼。
這場面小將埃里克從來沒想過,不過這樣也好,年輕人本就對充當督戰隊有著強 烈抵觸,而今敵人騎臉還不得拔劍殺過去血祭奧丁。
年輕人拔出鋼劍,劍鋒直指蒼穹,他以正處于變聲器的口氣大吼:“羅斯人!跟著我沖!把他們全部殺死!”
斯特坎德的人幾乎都是丹麥裔,他們在法理上固然是羅斯的一部分,武裝者們還是奉行著過去的那一套。
小將埃里克這邊是真正的羅斯軍,哪怕很多人是招安的海盜,這招安都十年了,真海盜也徹底成了羅斯兵。薩列馬島軍的定位更像是編外的公民兵,埃里克注定繼承他父親的爵位,身為新一代羅斯人需要戰功夯實自己的權勢。
小將義無反顧得帶著軍隊組成盾墻威壓過去。
此刻,故意與敵保持距離的斯溫所部騎兵,見得督戰隊的家伙們居然放棄自己的崗位而是與敵拼命,也只好罵罵咧咧加入戰斗。
斯溫實在是不加入不行了,因為敵人的騎兵竟極為大膽地發動沖鋒。
納米西斯大首領,他的兒子們、女婿們正在鋒線與羅斯聯軍廝殺,他們生死未卜自己也的確無暇顧及。
考慮到這或許就是傳頌千年的瑟米加利亞的決定性戰役,以自己家族的名義、以全族人為賭注,納米西斯已經豁出去了。
大首領帶頭沖鋒,瑟米加利亞唯一的騎兵隊向著盾墻沖了過去。
小將埃里克瞪大雙眼,他剛剛雄起信心轉瞬間自己的盾墻就被騎兵沖了個支離破碎。
年僅十三歲的他雖然身高已經很驚 人,奈何單薄的身子只是被馬蹭到,還是摔了個嘴啃泥,若非這一身板甲衣護體怕是肋骨都要全斷。
納米西斯首領得手一次,他的人付出了微小傷亡,卻還是快速脫離了戰場。他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敵人,也許是兩個或是三個,總之騎兵勇敢地破了瓦良格人的盾墻,騎兵們聲威大震。
不過正當他萌生了追啥瓦良格人騎兵的想法時,精確且密集的箭矢飛射而來。
斯溫所部快速掠過,戰士們以精準射擊攻打敵人騎兵,騎射手們快速掠過,以“騎臉射”的帕提亞戰術,像是雄鷹俯沖攻擊兔子,一瞬間發動了致命一擊。
被撞得七葷八素的薩列馬島軍戰士盡快爬起來,旋即加入到與敵騎兵的搏殺……
“可惡,快撤,我們快撤!”納米西斯首領迅速清醒過了,他折了一些騎兵部下,自己也多虧了鎖子甲,才使得中箭不是很深。
鎖子甲給瑟米加利亞騎兵關鍵保護,但不多。
墜馬者多是面部中箭,其實差一點納米西斯就被射穿的脖子。箭簇突破鎖甲環扎到了他的鎖骨,好在沒有釀成極為麻煩的鎖骨骨折。正在亢奮狀態的他一時間感覺不到疼痛,目睹胸口駭人的箭矢,他將之折斷就下令退卻。
也許再堅持一番,瑟米加利亞奧克什泰特聯軍就完成了對羅斯聯軍主力的包圍,就可以把他們壓縮在大河之濱迫使他們背靠利耶盧佩河抵抗。
是換成更強的軍隊,大首領納米西斯順勢而為的戰術就可以奏效,或許跳水逃命的拉脫維亞民兵會互相踐踏,尸體就能將利耶盧佩河堵塞……
但負傷的納米西斯決定退卻。
他選擇了撤,緩過勁來的埃里克旋即帶著還能動彈的薩列馬島羅斯軍反擊,并伴隨著斯溫所部騎兵的權力反攻。
劍盾手在前,騎射手在后,埃里克與斯溫達成默契,他們追不上撤離的敵人騎兵,就以楔形陣列沖向又陷入亂戰的軍陣左翼。
身為督戰隊的埃里克所部成為進攻方,他實在給了膽怯的拉脫維亞民兵逃亡之路。
不過,那些持矛的逃兵看到自己的族人、看到羅斯人、丹麥人在激烈戰斗,自己這一逃縱使活下來何談以后面對他們?
逃兵的確有,卻沒有人真的逃之夭夭。
已經亂戰一番的奧克什泰特軍在他們的首領斯特雷瓦的帶領下并沒有一鼓作氣沖垮對方側翼,反倒是瓦良格人的劍盾手突然出現,這支在他看來是極為惡心的伏兵出動,自己一旦初戰受挫,戰斗無情得又變成了消耗戰。
包圍與反包圍,就在這梅佐特內城下,就在這利耶盧佩河右岸(北岸)的曾經還可稱之為麥田的地方,戰場像是兩個對弈高手下圍棋,雙方都想吃掉對方,于是互相在戳刺對方的側肋。
主觀上,納米西斯與斯特雷瓦首領就不想打擊潰戰,任何作戰還不如殲滅戰來得痛快。對 于這兩位,只要將敵人推入河里以水代兵,戰后便是空蕩蕩的拉脫維亞地區為大家敞開,曾經一統北部地區的宏遠活在這一戰后實現。
哪怕為此付出很多代價。
殊不知,羅斯拉脫維亞聯軍的目的并沒有完成對瑟米加利亞軍完成殲滅,但戰爭已經開始,以羅斯軍的一貫作為,要打就打殲滅戰,哪怕這并非在統帥的計劃內。
此時此刻,統帥菲斯克像是消失不見,任憑利耶盧佩河畔發生了超過一萬人參與的大亂斗,兩支羅斯騎兵隊的身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菲斯克從未消失,在完成一番休息后,戰士們沉著冷靜地放走浩浩蕩蕩的敵人步兵,待其末尾也已遠去,這才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
菲斯克沉著冷靜地等待一個機會,所謂本就比較疲憊的敵人在一番亂斗后更加疲憊,那個時候就是自己這兩支旗隊六百騎兵現身的時機。
時機,終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