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梅佐特內人開始了武裝戒備,只是軍隊該有怎樣的準備才能抵擋那些瓦良格匪徒呢?
戰爭來得非常突然,它是否與戰爭有關依舊存疑。
很多人仍固執得認為那燒紅的天空就是大神降世,他們不愿意配合,亦或是態度很消極。即便那些從加瓦村連夜逃來的村民一直嚷嚷著敵人襲擊一事,但由于圍著梅佐特內定居點的人們居住環境可謂“攤大餅”,消息不至于在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大定居點以及周邊區域。
倘若再給他們一整天的時間,或許所有人會因為證人的證言而確定確有敵人來襲。
但羅斯軍沒有再磨蹭下去的必要。
因與瓦良格人交過手,雖不知敵人的名號是羅斯,本著自己的認知,羅克洛相信敵人動作一定很快,敵人可以突然出現毀掉加瓦村,一夜之間進抵梅佐特內可能性著實不小。
這一夜還有睡覺的必要嗎?
首領羅克洛根本睡不下去,他連夜召集自己的侍衛們,繼而召集所有已經武裝起來并忠于自己、相信戰爭確有其事的民兵們。
短時間內已經有約莫四百人聚集在首領的宅邸旁。
這一刻,那些痛失圣火的祭司們也陸續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你!你竟敢毀掉祭壇?!毀了圣火?!天神會發怒,我們全都會死的。”禿頭的祭司面容猙獰得如同一尊骷髏頭,渾身顫抖的樣子令所有觀者都注意到了他的憤怒,或者說無能 狂怒。
剛剛的事自己確實做得粗暴了些,但不這么做怕是也無法完成最基本的民兵集結。
正忙著訓話的羅克洛本意是不打算理睬那些祭司,偏偏這群人現在愈發癲狂。
祭司們逐漸變得喋喋不休,顯然是見得首領沒明顯反應,他們的嘴巴也不干不凈起來,終于惹惱了羅克洛。
突然間,一陣劍風嗡嗡。
一柄寬刃法蘭克劍直指梅佐特內的最高祭司、那個禿頭又滿臉褶的老頭子。“閉嘴吧!平時給你們很高的禮遇,不是養著你們在這個危險時期罵我。”
“但是!天神已經發怒!會有驚雷劈死你!只因你褻瀆了祭壇,褻瀆了人民對于天神的供奉!”老頭子仍在絮叨那一套。
羅克洛當然是信仰諸神的,尤其信仰他們心中最偉大的迭瓦斯。
至于自己的舉措是否真的激怒了天神難道真的由這些祭司們決定?
已經被逼到這個份兒上,持劍的羅克洛直接叫罵起來:“都閉嘴吧!禿頭的老人,如果你們真的能與天神溝通,十年前的戰敗怎么解釋?是你們說的我軍必勝,但是,那日的天象與今晚何其相似。你們難道忘了。”
不少下級祭司確實對十年前的事知之甚少,這位禿頭老祭司倒是當年戰爭的親歷者。
“所以,十年前天神降臨。但是那個時候必是有人褻瀆了神,才導致我們的戰敗……”
“這么說你是承認真的有瓦良格人來襲了?而你們又在 做什么?不過是搗毀了你的圣火,這樣才能讓民眾清醒過來跟著我抗擊瓦良格人。十年前,天神沒有幫助我們,這一次你覺得如何?天神會幫助我們?”
“如果你不破壞祭壇,天神就會幫助我們。你是罪人!”老祭司仍然嘴硬。
羅克洛一直試圖說服祭司們,他并不想破壞規矩,但十年前的戰敗是他心里永遠抹不去的傷痛,一直在承受強烈謹慎刺激的他終于痛下殺手。
“和藹!”一怒之下,羅克洛大吼一聲完成一劍封喉。
在眾目睽睽下,老祭司血流如注,他睜大雙眼瞪著首領的臉轟然倒下。
突發情況驚得所有圍觀民兵、民眾不知所措,其他的祭司們猛然一聲尖叫,接著竟撒腿就跑了。
跌倒在地的老祭司口吐鮮血,嘴唇不自覺的顫動像是要說些什么,奈何很快就咕嚕嚕吐出血泡了。
首領羅克洛使勁甩干劍上的血,弒殺祭司一事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冷靜下來的自己也覺得事情做得太過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自己就沒有后路可言。
他現在反倒無比希望瓦良格軍隊現身并與自己打一仗,這樣就能對弒殺祭司一事做出解釋。
倘若梅佐特內阻擋或擊敗了瓦良格人的襲擊,所有的惡行就不再是惡性,真正的壞人反倒成了這倒在血泊中的老頭子。
羅克洛趁機高舉鐵劍宣講道:“瓦良格人就要來了!天神沒有幫助我們!現在只有靠我們自 己守衛家園了!”
他一廂情愿的認為民眾會人情現實,然而,首領弒殺祭司一事已經隨著逃跑下級祭司們開始傳播,再與那些加瓦村難民的恐怖描述交織在一起,使得羅克洛希望的全民動員根本得不到實現。
至少一夜之間總動員很不現實。
或者說,羅克洛聲稱的沒有退路是荒謬的,梅佐特內的民眾有退路,那就是沿著利耶盧佩河向著上游前進,直至抵達瑟米加利亞如今的核心城市帕斯瓦利斯(已經在今立陶宛境內)。
梅佐特內的人們做出了三種選擇。
一些人更愿意聽從首領的話,他們拿起武器做了民兵。
一些人可以拿起武器,他們沒有這么做也沒有逃亡,只是觀察著局勢的變化再決定是否奮戰。
一批民眾選擇了逃亡,祭司被殺一事是否是逃亡的導火索并非重要,只因民眾在本能的逃避戰爭,逃亡者即便被罵做懦夫也在所不辭,何況他們已經有了為逃跑做辯護的說辭——首領謀殺了祭司,我們不再支持暴君。
他們是自由的,不在梅佐特內定居,去帕斯瓦利斯支持最高首領也無妨。
然而,梅佐特內以及其他的瑟米加利亞人,他們做出的任何選擇……與進軍中的羅斯有什么關系呢?
羅斯軍在加瓦村睡了一宿,他們在濃厚的晨霧中蘇醒。
低地的潮濕環境令人遺憾,好在戰士們經歷過更嚴峻的局面,他們曾戰勝過寒冷,現在也就 能戰勝潮濕。
蘇醒的菲斯克扶住劍柄在村莊里巡視,他邊走邊吼:“勇士們立刻醒來!那些膽敢睡懶覺者都將罰款!”
所有騎兵戰士都是拿俸祿的,身為常備軍的他們最害怕罰款。因為那不只是罰款,還有勝利后分得戰利品權力的喪失。
菲斯克是在嚇唬他們,年輕戰士們紛紛爬起來,凡是見得老大從身邊走過的人紛紛立正行禮。
趁此機會菲斯克繼續宣講:“給戰馬喂一些麥子,自己也吃頓好的。今日有大戰,你們所有人保持最好精力戰斗。”
戰馬陸續被飼喂一些繳獲的谷物,其中還摻了一些鹽。戰士再放任馬匹吃上一些青草,確保戰爭之日最關鍵的坐騎精力充沛以適應高強度的作戰。
羅斯的騎兵戰術決定著強調靈活運動。
倘若羅斯的戰馬上法蘭克的羅馬馬,如此才可能直接采取沖擊作戰方式一鼓作氣撞垮敵人軍陣。但若真如此,羅斯騎兵也就難以做到遠程奔襲了。
每一名騎兵穿上了板甲衣、板甲裙,護臂與護脛都穿戴好。
他們提前給鐵皮盔插上裝飾性羽毛,至于那些儀仗作用大于實戰的短矛,現在多數直接送給了那些劃船的弟兄們。
騎兵們徹底恢復草原騎兵的姿態,各旗隊中的佩切涅格人戰士也為接下來的戰斗充滿興趣。
就環境而言這里與草原人的定居點伏爾加河入海口區域較為相似,現在騎兵們又是先行一步,他們 在大將菲斯克的帶領下沿著利耶盧佩河奔向注定的戰場。
一千四百人就能占領梅佐特內城?
基于想到奧斯坦的供述,那是沒有木墻屏障之城,對于羅斯軍等同于不設防。
不過騎兵若是真的進入房屋雜亂無章區域就使得自身的戰術優勢大大削弱,菲斯克還是希望能與當地人在空曠的城外農田區打上一場,通過大肆殺傷敵人有生力量的方式確定最后勝利。
于是他給戰士們以命令,這次不再是默許,而是真正的命令:你們肆意殺戮,讓敵人見識到我們的恐怖。
菲斯克的戰役戰術很純粹,大軍一到就縱兵殺掠,迫使敵人因恐懼瘋狂逃跑,這樣整個城市就盡入羅斯之彀了。
羅斯軍仍要行軍三十公里,之后要立刻投入作戰,這對戰馬是一定的考驗。
人已經是老兵,戰馬也是經驗豐富。
這些戰馬自去年九月起兵一來就長期處于征戰狀態,在里加的長期休整,那被摧殘過甚的精力終于大為恢復。
騎兵們得以保持很高的精神狀況,三個旗隊九百騎在折合三個小時的時間里殺到梅佐特內城下。
“看來那里就是我們的目標了。”菲斯克歪著頭瞇起眼,中午時分正是陽光明媚,霧氣徹底散去,坐落在低矮土丘上的大定居點之輪廓已經盡顯。
“老大,立刻進攻?”旗隊長“豬鼻”斯溫已經急不可耐了。
菲斯克再看看左右,他又凝視一下那龐大的定 居點,乍一看去那邊真像是完全不設防。
“戰斗是必須的。先讓馬兒休息一下,我要想一個最好對策取得完勝,一切聽我號令行事。”
“遵命!”兩位旗隊長異口同聲,雖然心里依舊焦躁。
正是因為親眼看到了敵人城市的規模,菲斯克已經不著急,他并不希望騎兵們因為殺戮過甚而進入大居民區,這樣積極抵抗的敵人可能從陰暗的角落里突然竄出來,哪怕是用一根木棍也能絆倒戰馬的腿,一旦馬兒受傷就意味著整個騎兵失去存在的意義。
敵人若以低成本方式廢了羅斯騎兵,如此一來如何給大王交差呢?
畢竟此次行動是算是自己直接參與指揮的軍事冒險,一旦出了閃失釀成大損失……
菲斯克不敢想下去,現在真的面對瑟米加利亞人如同攤大餅的大定居點突然變得保守了。
戰士們紛紛按照要求下馬,這也給馬兒休息的時間,自己也直接盤腿坐在燕麥田上喝些水吃些餅干魚干。
騎兵的進攻突然性會因此喪失,菲斯克故意為之。
遂在梅佐特內人看來,城市的北部突然出現了一抹奇妙的藍白色,與周遭的世界色調形成巨大反差,仿佛是一團濃密云朵落在了地上。
很多熱一宿沒睡,那些睡覺的人也不過是打盹兒。
“首領,騎馬的瓦良格人出現了!”侍衛驚擾了首領羅克洛的小憩。
他一支甲衣在身,一套買自法蘭克世界的鎖子甲披在 上身,這番支開了兩個妻妾,并抱著劍休息。
羅克洛的兒子們全部參軍并成為軍隊里頭目,他的正妻死得早,但兩個年輕妻妾而被他強行編入軍隊。
這個時代的瑟米加利亞人以及諸多部族對于戰爭的態度是一貫的,戰爭總是威脅整個族群的生存,而非是幾個貴族間的爭權奪勢。東北歐的戰爭以很樸素的方式存在著,它關系到社群的每一個人,于是年輕女人也有義務拿起武器包圍社群、部族。
羅克洛全家族能拿得起武器的人都在民兵隊伍里,首領家族的堅決態度影響了很多人,當天還未亮之際他就已經集結出多達一千人的民兵武裝。
隨著天亮,一些搖擺不定的人隨大流也加入了民兵。
梅佐特內的民兵是越來越多的,直到人們終于在中午時分看到了城北出現的一群怪人。
羅克洛勃然而起,對著左右道:“戰爭已經開始,他們有多少人?”
“看不清楚。首領,我們該與他們決戰?似乎,瓦良格人兵力有些多。”
“可惡!但這是沒辦法的事。”羅克洛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畢竟他身為首領本就有保全家業與大定居點的義務,昨夜冒失得殺了祭司更是斷送了自己的退路。
打贏最好,如實戰死也是死得其所,唯獨不可以撤退。
想到這些他反而豁達淡定了。
“走吧!敲鼓,我們出城和他們決戰。”他如餓狼般低語道。
現在,因為瓦良格 人的存在已不再是傳說,大量騎馬匪徒就在城北虎視眈眈,所有猶豫不決者紛紛做出選擇。只有少部分人背負著懦夫的惡名逃跑,其余人等都拿起各色農具做了民兵。
極短時間里,梅佐特內城拋出來三千余名民兵。
魚叉、柴草叉、獵獸短矛、夯谷用鏈枷、大木錘……亂七八糟的工具充當武器,有的人甚至將木棍充當武器。
畢竟他們就是民兵,真正的精英武裝者僅有羅克洛的衛隊,人數還不足一百。
羅克洛與自己的衛隊構成了梅佐特內的統治集團,他們裝備精良是相對的,面對羅斯騎兵,這些所謂精銳依舊是弱旅。
但羅克洛所認知的瓦良格人,敵人的確裝備好了些,若是己方靠著足夠的人力壓上去就可以將之壓垮。畢竟哪怕是大木錘,縱使敵人戴著鐵盔也能被強大的夯打直接擊中腦袋順便砸斷脖子。
“老大你快看那邊。”注意到情況在變的旗隊長“豬鼻”斯溫匆匆來到菲斯克面前。
“我都看到了,他們居然真的敢與我們在野外決戰?!”
“嘿嘿,這樣真的太蠢了。”斯溫話語里明顯帶著慶幸與鄙夷。
有道是菲斯克這十多年總是在羅斯的旗幟下與強敵交戰,他下意識認為敵人也是比較強的,總不會犯一些低級錯誤。
顯然是自己高估了他們。
梅佐特內一方是真的蠢么?羅克洛根本意識不到打巷戰才是自己的贏面,他根本想得 就不多,而是以自己的認知認為戰爭就是兩撥人沖在一起打群架,靠著人數、靠著戰士的蠻力打贏戰斗。
梅佐特內甚至對“盾墻”這一基礎的步兵戰術不關心,至于與騎兵交戰,這還是首次,或者說大部分民兵并不知道十年前戰爭的細節。
即便知道了也沒有意義,沒有人真的和騎兵有過交手,該如何克制騎兵無人知曉,他們只要以老辦法集結出盡可能多的人來“打群架”。
站在菲斯克的立場,他很滿意敵人“聰明”的配合。
全軍已經上馬,菲斯克看看左右,三個旗隊的戰士們均以排成長隊。
“我們走!”一聲令下,騎兵們不再等磨磨蹭蹭的船隊,九百騎開始的慢步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