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戈姆有了人生第一個綽號——漂流者。
一個頭腦比較好使但看起來也做不成戰士的男孩,他在老羅斯人的習慣里,往往被歸類為失敗者。
這種人可以成為商人,但老羅斯部族時代對于族人做純粹的商人也不會高看一眼。
羅斯部族自古以來作為皮革原材料的生產者與初級加工者,分銷的工作基本由外來定居的客居商人負責,甚至不少外來的皮革匠人也在舊日的羅斯堡峽灣開起小小的加工鋪子。
彼時因為流通的貨幣實在太少,銀幣的幣值被動變得極高。
那個時期,諸如雪貂皮、狐皮、森林貓皮和熊皮的價格都非常高,而今隨著輸入型通貨膨脹的破壞,各類物資都在漲價,好在人們賴以為生的主要物資的產能也大幅提高。
不過珍惜皮革的產量幾乎不是獵人與工匠勤勞就能增產的,龐大的森林是無盡的寶庫,奈何珍惜小動物能在短時間內被獵人大肆獵捕得干凈,當一片森林變得空蕩,獵人就要前往更遙遠的地方。
向羅斯王國輸送的珍惜小動物皮革量的確年年增長,它的增長量有限,為此獵人不得不向更加東方的無盡森林探索。
尋找伏爾加河究竟能帶來什么?據說經過漫長的漂流何以找到佩切涅格人現在居住的里海之濱。
普通人能與那些草原人有多大交流?只有王室因為建立龐大騎兵隊的迫切需求,現在急需進口馬匹。再說羅斯現在也在大力繁育自己的馬群,有遠見的人看得出,一旦羅斯馬業足夠強大,與佩切涅格人的聯絡想來就無法如今日這般親密了。
普通人更關注自己兜里的錢、家里的存糧與穿在身上的衣服品質。所有北方來的移民對皮革的需求極為旺盛,而珍惜皮革出口到法蘭克,再從當地換取大量的麥酒和葡萄酒成為美妙迷醉的現實。
東方有著無限的可能性,那里的小動物似乎根本抓不完!
于是,王國目前最為東方的市鎮瓦爾代斯科耶,這座濱湖定居點進一步膨脹。空氣中開始彌漫著臭味,但在老羅斯出身的探險者而言,那是一種異化的香味。
此乃鞣制皮革的氣味,天然芒硝、草木灰、動物腐壞異味、皮料本身的異味,再加上匠人的汗臭與狐臭,無數種異味交織在一起,匠人家庭基本是全家上陣,現在連幫工的小孩也一身臭氣。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瓦爾代湖畔只此一座市鎮,姆斯塔河分出的一條水道與之聯絡。
固然河道稍微曲折了一些,它依舊是交通順暢。
如此東方新獵捕的小動物,就在瓦爾代斯科耶市鎮完成剝制、鞣制、晾曬,只有裝船運輸直接抵達諾夫哥羅德原則上就可以在市場進行銷售。
獵人、皮革匠人、行商,他們實現了皮革產業的一條龍,乃至為這些人服務的鐵匠、木匠、漁夫,都獲得了利益。一切就如幾十年前那樣,老羅斯后裔們繼承壯大了他們祖宗的老手藝,探索也愈發大膽。
更多的探險者團隊摸到瓦爾代湖南岸,并以各種方式將船帶到曲折的維利耶湖,繼而繼續向南漂行。
大湖太空曠了,湖中有島二百余,這些島成為一些鳥類的繁殖點。
尤其現在是夏季,一些野鴨大雁種群會在這些絕對安靜的島嶼孵育下一代。
當前正是鳥群繁殖期,開始有探險隊發現它們,捕獵行動也隨之開始。
木臂十字弓遠遠地發動狙擊,被擊穿的大雁野鴨撲騰幾下就只剩下倒地抽搐。
羅斯獵人們高高興興下了船,撿拾自己的獵物,將未孵化的蛋與雛鳥盡數抓獲。當大鳥意欲驅逐這些襲擊者,旋即遭遇獵人最為快樂的殺戮。
畢竟鳥兒的攻擊簡直是送大禮,可以更輕松地殺死它們。
羅斯獵人很講究,大雁肉太粗糙,還是多油脂的野鴨肉更好吃。他們抓的鳥類很多,現在有資格挑三揀四專吃好肉。
鳥類繁衍之島遭遇毀滅性打擊,探險隊男女老少全員參與其中,將鳥肉烤成肉蒲,鳥腿骨、大羽毛盡數被收集。
尤其是鳥類飛羽,來自大雁野鴨的飛羽可比家雞強太多,賣給諾夫哥羅德的箭失作坊必能賺上一筆。當然,這些羽毛獵人們立刻就能造新箭,使得狩獵隊伍的武備更為強大。
維利耶不再是純粹的無人區,數萬年來這里還是第一次有人類活動,也立刻成為羅斯王國最新的東部邊界。
不過探險隊只是來此打獵捕魚,如果能找到伏爾加河正確航道最好,它不是主要任務。
于是開始有隊伍在湖畔建設臨時營地,船只被推到岸上,白底藍紋的羅斯旗幟被掛在桅桿上始終隨風飄揚。如此讓路過的朋友意識到此乃羅斯人的小營地而非他者,否則……
大家都知道南下探險的團隊有很多,可能附近區域也有其他部族活動。
給予古老的習慣,探險的羅斯人首先將遇到的外人定義為一種威脅,因為擔心自己被對方偷襲,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公開亮出旗幟是單純為了避免誤會,同樣也能把朋友吸引來,大伙在同一片區域協同打獵互相照應。
有的長船安裝有一座扭力彈弓,待到進入維利耶湖畔它被卸下,再裝運到小型的兩輪手推車,成為獵熊的重武器。
北部的瓦爾代湖早就有斯拉夫村莊定居,即便當地農民武器水平拙劣,在過去的時光他們已經清理了附近的熊、狼。
羅斯大軍以來,各種小動物也遭遇滅頂之災。南部熊出沒,其數量還很多。
南部大湖之濱,一座小型的探險者營地突然出現。有四條長船現在停靠此地,岸上立刻多了一百余羅斯人。
他們伐木搭建小型定居點,被大家稱之為“獵熊之家”。他們帶著重武器進入林地,果然將熊陸續拖曳到岸邊,立刻開始宰割剝皮等等作業。
獵熊之家在一段時間里僅能作為夏季臨時營地,它完全沒有北部瓦爾代斯科耶市鎮發展潛力,當附近大型獵物被捕捉殆盡,獵熊之家也注定隨之消亡。
它是建立在維利耶湖西岸的營地,湖泊大環境也僅能讓西岸留人居住。就是現在蚊蟲很多,人們不得不多點些篝火,靠著煙熏火燎驅散這些蟲子,但密集的蒼蠅根本揮之不去。
大量熊皮被攤開炙烤與晾曬,熊肉切成條烘烤,能吃的內臟被分揀,猙獰的熊頭被去除腦髓特別保管。
至于不能吃的下水隨意被扔到湖里,或扔到營地遠些區域,它們不但招蒼蠅,現在也生了蛆蟲,惡臭在彌漫。
在這種環境臨時居住真是個苦差事,為了得到更多利益,羅斯人拼了命。
當然,也有隊伍繼續沿著環境還不錯、可以登岸露營的西岸持續南下,一支隊伍不可避免地走在哈芬團隊才走過的航線路徑也不可避免地被水流吸引,長船一頭扎勁哈芬(雅文)河口,開啟屬于該隊伍的奇幻漂流。
這一次無名之河已經有了名字,留里克正帶著隊伍水路并進進行考察。
固然人不是越多越好,但第二騎兵隊的戰士們普遍太過于年輕,在復雜區域進行遠足拉練對大家很有好處。
再說,這次行動有了明確的目的性——尋找危險的damen。
留里克本想留下一點人員在奧斯塔拉城整訓,索性留下部分馬匹,人員全部參與算了。
不僅僅是下馬行動第二旗隊戰士們,貝雅希爾也帶上部分衛隊騎上馬隨行。
至于奧斯塔拉城的事務,貝雅希爾現在是管不了了,她不可能違抗王命,工作就由本地人接手。
一支由四百人構成的官方探險隊在留里克本人的親自帶領下、在“漂流者”戈姆親自引導下行動!
他們有五十匹馬、二十船上條長船,浩浩蕩蕩的隊伍可以輕易毀滅一支森林部族,他們不像是探險更像是遠征。
留里克畢竟是王,也只有這樣的排場能對應他的高貴身份。
戰馬站在船上,一些戰士不得不與馬匹待在一起,不少船只顯得很擁擠。
目前全隊就在較為寬闊的波拉河逆流而上,舒緩的水流速令劃槳不是什么問題。
旗艦立著漂亮的王旗,它與其他羅斯旗幟本質一樣,只是裝飾極多。
留里克的身邊坐著戈姆與哈芬,這兩位是重要向導,現在他們必須指出正確的哈芬河水道。
終于,岔路可不可避免的到了。
留里克緩緩站起身扶著船艏,他親自眺望,同時各船人員也望向前方的河口。
“那就是你們來時的河道?”
“不要懷疑我的繪制與記錄,我以榮譽保證。是的!”戈姆即便面對國王依舊有些桀驁不馴,他有如此態度的實力。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們走。”
說罷,留里克給帶著令旗的戰士發信號。通過簡單的旗語,全隊開始轉向。
“現在,讓我們奮力劃槳吧!羅斯人!所有人就像祖先那樣!”留里克不只是嚷嚷,他真的坐下來雙手抱起船槳。
國王親自劃槳并與大家的節奏一致,此舉很提振士氣。
他們唱著古老又傳統的號子,絕大多數是出身老羅斯部族的男女老少,高高興興在哈芬河逆行。
留里克一邊唱著歌,眼神撇一會兒望著風景發呆的貝雅希爾。
她像是乘客,胳膊搭在船邊,手腕抵著下巴,恬靜的模樣很可愛。
貝雅希爾不是亂看,她知道這片區域會是自己未來的封地。河道兩岸郁郁蔥蔥,奈何看不出有大量平坦草地,在這種地方放牧著實有意想不到的艱苦,倒是可以就地取材蓋很多房子。
她對傳說中滿是石頭的damen段河道不感興趣,除非那片區域有大片平地。
河道逐漸縮窄人們愈發警惕,他們也感覺到劃槳逐漸需要更大的力量,但航速在降低。
留里克與其他人一樣,他雖不至于光著汗津津后背奮力劃槳,細麻布襯衣也被汗水徹底浸濕。
他頭發與胡須都是濕漉漉的,額頭還纏繞一圈粗布條,只為令不斷滲出的汗水不會蟄傷眼睛。
“大王,還要繼續劃槳嗎?”倍感吃力的哈芬奮力問到。
“我們快到地方了嗎?”
“快了!應該快了。”
“好吧!我們找一片稍稍平坦之地就上岸,騎兵全部岸上行動。”
不久,所有長船有意沖灘,大家得以好好休息。
過去幾天他們都在奮力劃槳,就是靠著足夠士氣在堅持,他們不曾松懈,直到現在,大家終于因獲悉快到目的地了心情松弛下來,如此松弛瞬間化作大規模的河畔窄草叢里橫七豎八躺倒呼呼大睡。
留里克一樣坐了下來,看到兄弟們如此,自己也干脆躺倒任由自己濕漉的衣服沾染泥土與大量翠綠的青草汁液。
貝雅希爾拎著皮革睡袋急匆匆走來,坐在留里克身邊。
“喝吧。”
“好嘞。”留里克坐起來笑意接過,僅是第一口就覺得不對勁。“居然是酒?!”
“馬奶酒。”她笑盈盈道,“我還加了點蜂蜜,就知道你喜歡。”
“好喝!的確好喝解渴。啊!”
貝雅希爾旋即被一把拉倒,兩人就躺在草叢仰望藍天白云,她輕輕依偎在留里克身邊,暫時什么都不想說。
沒人打擾國王與寵妃的溫馨時刻,大家都累的夠嗆,顯然今日繼續進軍已不可能,不如就在這里安置營地,明日再做沖刺。
當然,除非斥候真的能確定上游不遠處就是多石頭的目的地。
這種時刻貝雅希爾的侍衛終于派上大用場。
幾名效忠貝雅希爾的騎奴雖說在奧斯塔拉城過上好日子,他們依舊不會游泳也不善于如羅斯人一樣劃槳。他們在整個航行時期什么忙也幫不上,期間甚至是羅斯人小孩都向這些家伙翻白眼。
現在哈芬探險隊所有人隨著國王原路折返,舊長船不要了,因為留里克額外許諾會賞一條更好的新船。
哈芬的小孫子頑皮而可愛,即便是他也在幫著大人與之一起劃槳。在留里克看來羅斯部族的確后繼有人。
那些被擺攤對待的騎奴只要騎上馬一切都變了!
他們精力非常充沛,小型隊伍在河的右岸快速行動。正當大家搭建好近乎一字長蛇陣的營地、密集篝火在夜里必然顯得好似火龍,佩切涅格人的斥候騎兵居然返程了。
他們不但返程,甚至有人帶傷。
雖說有騎奴戰士不可思第中箭,還是有“俘虜”騎著馬進入營地。
留里克摸不著頭腦,休息了一番忙著埋灶煮麥子的大家紛紛圍上來。
受傷的戰士胳膊中了有倒刺的獵箭簇,其樣式與材料怎么看都是羅出自羅斯人之手。
留里克緊張走來,站在傷者面前,他令吃驚的貝雅希爾先閉嘴,自己就以佩切涅格方言詢問一番。
結果領他極為震驚,千言萬語也抵不過被送來的俘虜。
因為,這個俘虜就是一個羅斯人老家伙。
“是卡洛爾德?卡洛爾德·奧根松?”站在留里克身邊的向導哈芬一眼認出自己的舊友,他情緒極為激動。
“是你?哈芬!一起南下探險我還以為你失蹤了。而你……居然是……”
同樣是老者的卡洛爾德當然認識站在哈芬旁高大偉岸年輕的留里克,哪怕國王衣著過于樸素簡單,那張極為酷似奧托年輕時的臉龐,他可不會忘記。
“我是羅斯王。你……居然是羅斯人。”
卡洛爾德想向國王行戰士禮,奈何他也有著內傷便被賜予免禮。
情況很容易解釋清楚,就是答桉令所有人訝異。
原來,不如哈芬探險隊老路的卡洛爾德探險隊,他們可沒有前者的僥幸,在危險的damen河段,因起其長船有桅桿與舭龍骨,在湍急河道變得難以操控,龍骨硬生生被撞斷,一船人被河水沖得七零八落。
不夠深的河床滿是大塊石頭,沒有人被沖得失蹤,大家踉踉蹌蹌爬上岸,不久就有人因嚴重內傷死去,有皮外傷的人極多。
剛剛死里逃生,大家只能在岸上躺倒緩解情緒。
這樣境地很容易成為熊狼獵物,現在已經無所謂遺失的獵物收貨,活下來的人檢查武器,完好的十字弓箭失上弦,高度緊張的他們果斷向如鬼魅般竄出樹林遮掩的斥候騎兵射箭。
而斥候大意得沒有帶著羅斯旗幟,在這無人區被當做襲擊者也情有可原 真相大白,一切都是可悲的誤會。
“居然是這樣!”留里克長嘆一口氣:“果然水流湍急危機四伏,我們居然死了人。但是現在你們得救了。”
聽得舊友的經歷哈芬深深后怕,當留里克問及一些事,老頭子居然還在愣神發抖。
“別發呆了。現在我可以確定你說得不錯。那地方石頭多水流急,不過也有好處。”
“大王……大王真是樂觀。”
“至少我們到了。死者就地掩埋,傷者竭力救治。當地可以建設市鎮,本王就要它的石頭!既然你們叫河段為damen,那么本王就賜名dameniask(德米揚斯克),它必須成為以得到石料為主要目的的新市鎮。”
留里克雄心勃勃,戰士們還是倍感疑惑。也許還是因為廣大區域極度貴乏石頭吧,可石頭在羅斯堡和北方區域可是到處都是。
一座新的市鎮即將建設,這就是留里克此來的重大目的之一,明日,所有人都能見到它的真容。
德米揚斯克,在這個時代它的本意是所謂“河畔的石壩城”。
歷史在以更奇妙的方式走入它應有的軌道,而這座亟待建設的定居點在地理上已經過于靠近伏爾加河真正主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