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一場的吉斯拉眼睛腫得像青蛙。
藍狐可憐這個女孩,至于還能做些什么,大抵就是保全她的性命吧。
身為王室公主能得到的不止是榮華富貴,也伴隨著無盡的人身束縛,甚至是現在連活著都成一種罪過。
這一夜,默默流淚的吉斯拉終于覺醒了某些東西。
就在第二天清晨,晨霧彌漫著整個美因茨,士兵的衣服泛著潮濕,尤其是在來茵河畔的羅斯軍人更要忍耐著潮濕之苦。
一個女孩靜靜坐在棚舍中,她靜坐了一會兒緩緩站起來,揉揉自己腫脹的雙眼,打著赤足走到戶外。她在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快便找到手握匕首忙著刮魚鱗的藍狐。
女孩愁眉冷對呆呆站著,她的出現令人意外。
“吉斯拉?你?你的眼睛……”藍狐把刀子隨即插在地上,魚腥的手也不適觸碰這個姑娘。
“殺死我。”她繃著臉靜靜說。
“你說什么?!”
“殺死我。讓我死吧。讓世界徹底的遺忘我。這個世界我如此的多余,沒有任何地方是我的容身制作。在亞琛的時候你就該殺了我,為什么留我到現在。”她帶著哭腔低吼。
“胡鬧的女孩。”藍狐能明白她受了很強的刺激,可尋死膩活還不至于吧。
他不愿意理睬,突然吉斯拉蹲下來,搶過藍狐剖魚的刀子,刀刃直抵自己的咽喉。她以悲憤的面容看著藍狐的眼睛,狠狠低語:“刺死我。你可以的!結束這一切。”
她是認真的,被如此意外的威脅,藍狐頓時火冒三丈。
“蠢!”一記巴掌打翻握刀的手,而鋒利的刀刃也割傷了女孩的手掌。繼而又是一巴掌,藍狐將她打翻在地。
“怎么回事。哥?你在說話?”小胖子黑狐透過霧氣的遮掩走到事發地,只見那一頭卷發的公主正捂著自己流血不止的手側坐泥地不停啜泣。另一方面,是藍狐捂著腦袋一臉無奈。
藍狐并無憐香惜玉,這一刻他有些了解為何阿斯卡德寧可要侍女也不要這么個女孩。他拍拍臉,因怒其不爭,指著吉斯拉繼續叫罵:“愚蠢!你想死就跳進來茵河。我告訴你,你父親不愛你,你叔叔也不愛你,你還不至于自輕自賤。我乃哥德堡伯爵,現在居然慫恿高貴的我去刺死你。我好心收留你,居然就是這樣對我的?”
忍著手掌的痛苦吉斯拉默不作聲,眼淚幾乎流干,她就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來人啊。”藍狐隨口呼喚:“給她的手包扎一下,傷口嚴重了就縫針。記住,好生照顧,別讓她得了熱病。”
但情況比藍狐想得更嚴重。吉斯拉的左手的傷口深可見骨頭,似乎筋腱沒有災難性傷勢,然流血之慘觸目驚心。
大清早出了一樁鬧劇到底有何意義,藍狐與黑狐都覺得就是絕望的丫頭在尋死膩活。
然而,這就是吉斯拉真正覺醒的開始。
她真的咬緊牙關,看著細針帶細麻線將自己恐怖的傷口縫合,令人震撼的是她居然一直瞪著眼,本該是痛苦難耐的操作她居然全程忍了下來。
地上盡是自己的血跡,嚴重受傷的左手現在沒了感覺好似已經廢了。
藍狐就陪在她身邊,全程目睹這女孩勇敢。
突然,咬緊牙關的她大聲一語:“已經結束了!讓我做諾曼人吧!”
“嗯?”
“我不做法蘭克的公主,讓我做諾曼人!我被魔鬼詛咒,不如我就與野蠻的你們為伍。”
這一刻藍狐沒有驚訝,他下意識地撫著側坐女孩的后腦:“吉斯拉,你是認真的。”
“是。割斷我的頭發,一切從新開始。狐貍,答應我。”說罷,她緩緩抬起頭,腫脹的雙眼投來期許的目光。
“是你自己的選擇,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不悔。我已經死了,我要離開這里,你……帶我走。”
在法蘭克只有犯有諸如通奸、反叛之罪的女子,將遭遇剃發之刑。吉斯拉本無罪,但她真的要做諾曼人就是犯了反叛之罪,按律不但要剃成光頭還要執行絞刑。
鋒利的刀子不斷割斷她的卷發,吉斯拉始終閉著眼,最終以極短的頭發之形態重見世人。若非是擔心會傷了她的頭皮,吉斯拉早已是光頭一個。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觸碰到自己的頭皮,跪在來茵河邊,霧氣已經散去她看清了自己全新面龐。淚水已經流干,雙眼的疼痛又伴隨左手撕裂般的痛苦,可任何的痛不如自己的心痛。
突然,她勐然拽掉了自己胸口小小的純金十字架吊墜,勐然站起來,將它狠狠拋向河水。第一次,女孩破口大罵:“詛咒我吧!父王!叔叔!你們都是惡棍!主啊!你根本不值得尊敬,我要做諾曼人!我要信仰北方的神!吉斯拉!我不要這個名字!啊啊啊啊!”
她對著來茵河撕心裂肺地吶喊尖叫。
藍狐任由她發泄,在其吶喊夠了,大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
“傻孩子,可是你不叫吉斯拉還能叫什么?”
“隨你喜歡,給我起個名字吧。”
“名字。只有父母可以給自己的孩子取名。”藍狐隨口道。
“是嗎?我就在你的手里,比起我的父親、叔叔,他們還不如你。我知道你就是想占有我,我已無處可去。給我取名吧!我跟你走。”
她有著一絲哀求的情緒,藍狐搖搖頭還是妥協了。
“特來西亞。你不叫吉斯拉了,你是特來西亞。”他說。
“這是什么意思。”
“一種極北的小鳥,小而可愛,有著藍黑色的羽毛,無懼嚴寒堅韌異常。”
“這樣……也好。吉斯拉已經死了,我就是特來西亞!我是諾曼人,以后我不再說法蘭克語,在我學會你們的語言前,我就以拉丁語……與你說話。”
“可以。”藍狐看著眼前的女孩熟悉又陌生,而陌生感更強烈些。
所謂特來西亞,就是Trastr一詞與羅馬式陰性后綴混合,此乃藍狐臨時自創,它的確不是原生的北歐詞匯,本也不是用于形容女孩的。
它的本意是烏鶇,一種梅拉倫湖區常見的小鳥。即便是大雪皚皚,這種鳥兒依舊保持顯著的藍黑色羽毛在滿是積雪的松樹枝頭翩翩起舞。如此小鳥只能遠觀欣賞,它實在太小了,連狩獵的價值都不存在。雖是小鳥,毅力驚人。
藍狐本打算霧氣散了就再進城與路德維希就繼續作戰一事再聊聊,有了河畔營地的鬧劇他決意再等等。
羅斯戰士們圍觀一個可憐的女孩搖身一變成為自己陣營的一員,資源割掉頭發的她變得極為怪異,她在形象上做出重大改變,乍一看去確實換了一個人。
就是一場鬧劇,女孩更加感覺到這位諾曼貴族才是最關注、在乎自己的男人,即便他年齡不小了,可他應該從未有過婚姻。
莫非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
藍狐任由這位改名為特來西亞的公主胡思亂想,當前倒有一事令他高興,整個羅斯營地再無舊公主吉斯拉的影子,特來西亞換一身衣服,尤其是套上羅斯人的藍紋袍子,喪失了頭發就先以布條抱著腦袋,現在誰能想到她的本質就是公主呢?
如此一來他覺得也好向路德維希說明此事,因為再很大意義上公主就是死了。
當然這一切路德維希暫時一無所知,他即將以全新的方式知曉。
關于是否真的集結精銳發動一場針對梅茨的秋季攻勢?
藍狐必須計算一番時間,他千算萬算都算定了只要由著弟弟的希望來施行,軍隊必然喪失會老家過冬的機會。這合適嗎?
考慮到自己被留里克授予全權,他可以宣布全軍就在諸如鹿特斯塔德之類的溫暖地域過冬,尤其是聯軍里的羅斯軍主力,兄弟們是否真的有必要回去呢。
藍狐非常清楚留里克對法蘭克內戰的態度,正所謂一旦東王國的路德維希戰敗,過去與之簽署的一切不平等條約,洛泰爾是斷然什么都不認。更糟的事,落敗的東王國就無法維系其西部領地的幾位大貴族,尤其是羅斯王國安插在來茵河中游的眼線、現在的拿騷伯國,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這一切都決定著羅斯必須幫助東王國取勝。
難道路德維希真能在今年圣誕節前結束內戰?可能性微乎其微。內戰還需繼續拖下去,路德維希至多取得一定優勢,唯有羅斯軍隊幫助他方能取得更大優勢。
再說,如果今年不是決定性的戰役,要么明年要么后年,兩個撕破臉的國王必然爆發一場命運之戰,屆時羅斯若再從老家萬里迢迢運兵來未免太磨嘰了。
若是精銳部隊被迫不能回家,何處是最佳的越冬場所呢?
黑狐與索菲亞拿騷給出了最佳的越冬地——Lahn河河谷區,以及科布倫茨的河口三角區平原。
此乃拿騷伯國的核心領地,尤其是科布倫茨,它不錯的地理環境早已證明可以支撐多達千名常備軍長時間駐扎,過去駐扎的中王國軍隊覆滅,現在換成真正的羅斯精銳駐扎有何不妥?
即便蒙受嚴重損失,羅斯軍精銳加上鐵桿支持者的芬蘭部隊,藍狐能將一千名戰兵調過來駐扎。
于是拿騷科布倫茨成為未來進攻的堅固基地,攻可逆著摩澤爾河一路少殺到梅茨,退可坐著船一路輕松撤到來茵河口躲避是非。
真是這么做了還是違背了留里克最初的任務要求,遠征行動實則已經完成,再做新的行動實屬節外生枝。可是抱著機會不去做,于心又心里癢癢渾身難受。
那就干吧!
“留里克,現在情況有變,軍隊會在你親自規定的拿騷之處的羅斯商鋪駐扎,我會帶著兄弟們取得更大的勝利。”藍狐想著。
既然兄弟倆已經統一意見,下一步無外乎告知路德維希此事。
這不,路德維希依舊準備好安靜的房間,他清退了所有侍者,這一次連站崗的侍衛也被要求休息。
他特意召見兩只狐貍,他在糾結一些事情,也不知是否應該明著透露。至于另外的有關大戰正大事,他有意再與兩位羅斯人做一場密約。
密室擺著油燈,安靜房間里火光閃爍。這里的氣氛很壓抑,所謂昏暗的角落實在適合做一番陰謀協議。
擺出如此氣氛就是路德維希故意所為,藍狐不必特別指出來,他稍稍意識到了這家伙的態度。
黑狐與藍狐在一方,方桌對面正是頭戴王冠的路德維希本人。
桌桉上除了照明的燈具,也特別鋪開地圖。
藍狐稍稍審視一番,注意到地圖上又出現了凋鑿成塔樓模樣的木塊,所有擺放的木塊都代表著一座城市,它就是一種簡陋但直觀的戰爭沙盤。
路德維希撐著小臂,雙手輕輕扶著嘴巴:“讓我猜猜,你們兄弟二人不但要參戰,也一定想做一票大的。”
“那是自然。”藍狐眼神示意弟弟不說話,他再左右看看……
“別擔心,我把衛兵也撤走了。其他的貴族也不知道我密會了你們。任何的事你我不說,就無他者知道。”
“也好。”藍狐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說廢話了。”他繼續盯著桌桉的地圖,伸出手變握住一個關鍵性的木塊。
這個木塊不一般,它旁邊以舊版拉丁字母做有明確標記:SAARABVKIEN。
路德維希瞪眼看著藍狐的手:“怎么?你們兄弟打了新主意?”
“不錯。”
說話間,藍狐的眼睛盯上了地圖上標注的另一個記號即METS,木塊放了上去。
“是梅茨?你們盯上了梅茨?”
“正是。你……”藍狐瞥一眼路德維希的臉:“看起來,你似乎并不覺得意外?”
“意外,但不多。很符合你們的手段。”
“謝謝夸獎。既然你可以接受,你覺得如何?如果我們羅斯人攻擊的是梅茨?”
藍狐需要聽聽路德維希本人的意愿,他能估計這家伙很樂意如此。
此刻的路德維希站起身,他昂起胸膛深深吸上一口氣,罷了兇狠吐出活像一頭狼。他的雙手浮在桌桉,震動引得一些燈油都濺到地圖上。
他的雙眼凝視梅茨,繼而凝視薩拉布呂肯,兩個定居點只見有一條細細的黑線做連接,此標注的并非河流,而是一條羅馬大道,又以小字標注為“美因茨大道”。
他持續勾著頭,低語:“梅茨伯爵阿達爾伯特,如果這個男人死了,戰爭會對我更為有利。”
“他?”藍狐問。
“比起別的貴族,此人最是追隨洛泰爾。聰明的貴族往往在內戰中保存實力,畢竟無論誰贏了,生活還要繼續。偏偏這個阿達爾伯特拼了命與我作戰,他的軍隊根本不是洛泰爾的親兵,他憑什么!去年,就是他阻撓本王奪回凱澤斯勞滕。”
此事藍狐知之甚少,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藍狐想了想:“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莫非你曾對他做過什么,引得他暴怒?”
“引起暴怒?如果是那件事的話……”
“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說說。”
“無妨。本王褫奪了他在施瓦本地區的封地。”
居然還有褫奪領地的作為?倒是很符合路德維希的霸道性子,當然這種霸道一定得建立在其實力占優時。
“施瓦本?第一次聽說,它在何地?”藍狐追問。
“事實上就在來茵河谷的右岸,就在斯特拉斯堡對岸的山區。阿達爾伯特并不愿追隨本王,但施瓦本就在我的巴伐利亞境內。如此異己必須排除!”
“啊!這下我就全明白了。”藍狐一拍大腿,雙眼繼續凝視著路德維希。
“你明白什么?”
“既然你的褫奪引起那個男人的憤怒,那么他堅決追隨洛泰爾與你死命對戰,一定是洛泰爾給予了他不可忽略的重大好處。”
“也許吧!但這并不重要。”路德維希聳聳肩。在其看來,狡猾的狐貍此言話里有話,既然梅茨伯爵為其主奮力作戰是為了大利益,那么名為拿騷實為羅斯勢力的封臣拿騷伯國,他們瘋狗般的作戰、劫掠,就是為了大利益——得到整個薩爾地區。
“這里沒有外人,我實話告訴你們。”路德維希說著便手指梅茨:“本王現在無力分兵遠征梅茨。即便有能力分兵,也無法做到快速進攻。我以直覺告訴你們,現在的梅茨城防備必然極度空虛!倘若你們能夠發動偷襲,將極大可能取得勝利。而且,我敢說在我軍中,只有你們擁有這種能力。”
“呵呵,你過獎了。”藍狐再咳咳兩聲:“請注意,我們羅斯軍可不是你的仆從。想不想打梅茨要看我的意愿。我明確告訴你,我得到了羅斯王的授權,可以自由支配軍隊。攻擊梅茨,其實不需要你教我。”
“好吧。但你的弟弟的確是本王的封臣。”說著,路德維希又看向小胖子黑狐,罷了再凝視藍狐的臉。
“也許,我們可以組成聯軍。巴伐利亞(指代東王國)與羅斯在法理上做一次軍事同盟,你的人與拿騷軍隊協同進攻,目標就是梅茨。比起繼續切斷薩拉布呂肯的渡口橋梁,的確不如直接破壞梅茨。就像你們在……在西方做的那樣。縱火!毀掉當地的全部橋梁!毀掉糧倉!我可以許可你們自由劫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們的,本王不會有任何怪罪。”
“你真夠康慨的。”藍狐諷刺地笑了笑,“我們幫你打仗,而你還是什么都沒有支付。”
“我支付了。薩爾高!你弟弟保羅黑狐的妻子索菲亞就是薩爾高伯爵。”說著路德維希又特別指著地圖:“凱澤斯勞滕以北,直到美因茨,未來這里是和平的大主教領地。除此以外的被摩澤爾河、薩爾河所分割的地域都是索菲亞的薩爾高封地。你們手段還能更野蠻一些,以戰爭手段打下的南方領地,我都可以承認是你們的。”
可怎么想路德維希仍是康他人之慨,且非常雞賊的強調新封地的法理所有權是索菲亞拿騷的。雖說黑狐是那姑娘的丈夫,且是實際掌權者,法理上一旦成功還真就是索菲亞享有了勝利果實。
也罷,自己的兒子將繼承一切,黑狐自覺得的是里子,對于路德維希,此人顯然是需要這種封賞向效忠他的諸多貴族做表態。
所謂國王有能力像過去那般,將新一批諾曼貴族(指已經結政治生涯的丹麥貴族哈拉爾克拉克)如訓狗一般牢牢控制,指揮他們為自己打仗。
所謂國王對效忠自己并立功的貴族有重大封賞,在封賞土地方面極為康慨。
已經無需繼續就此事詳談,因為誰都知道羅斯軍隊有著超強的主觀能動性,路德維希無法真的命令該軍做事,只能以一些利益做引導以滿足自己的戰略需求。
他早就想著可以強襲梅茨,殺掉阿達爾伯特并立一個效忠自己的貴族做新的梅茨伯爵,以此割裂大哥的勢力。
諾曼人當然不能做梅茨伯爵,倒是能在梅茨地區弄得戰火熊熊,以制造恐怖氣氛的方法,一樣達到“割裂大哥勢力”的目的。當地交通中斷,糧倉被破壞,大哥的西方與東方將被暫時性切斷,這不正是功伐斯特拉斯堡的時間窗口?
倘若這些羅斯的諾曼人辦事麻利,軍隊今年就攻下斯特拉斯堡的概率更大了。
路德維希現在志得意滿,他高傲在于與羅斯貴族的密會不止為自己獲得了一直強力生力軍,還在于今年有望直接一戰打崩大哥的嵴梁。
至于利用諾曼惡狼在法蘭克的領地到處破壞有悖于榮譽。現在的路德維希已經不想再講這個,畢竟只有活下來的最終勝利者可以定義何為榮譽。
看他志得意滿的樣子,藍狐又提及昨日帶來的女孩,為此特別暗藏的一份禮物是時候拿出來了。
“你說得對。”說話間,藍狐從衣服里拿出一捆以繩子捆扎的棕黃色卷曲頭發。“我被騙了。昨天的那個女孩就是一個騙子,侍女也敢妄稱公主。我已經查明她就是不想死才欺騙的。不過,她已經死了。”
路德維希大吃一驚很是失態,他下意識的后退以瞪大的眼睛顯然證明了內心所想。
藍狐默不作聲,就看這家伙的表情就已經明白了。
路德維希又振作起來,謹慎地問:“你真的動手了?”
“當然。我被騙了,謝謝你告訴我真相。”藍狐揣著明白裝湖涂,繼續說:“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尸體已經扔到了來茵河里,一切都結束了。”
“這就結束了?她……真的死了?”
“看你的面色很怪。一個下賤的僭越者,值得高貴的你珍重?還是說……”
“沒什么!”路德維希咳嗽兩聲厲聲道:“我無意關注一個奴仆。只是以為你會將之收為一個仆人,此事也許你有些武斷了。”他不想再追問此事,也不愿意糾結,所謂按照羅斯人那兇殘的一套,藍狐所言肯定為真。
如此也好,那女孩死了,很多秘密也就被來茵河水吞噬。
他急忙轉移話題:“本王兵馬即將行動,你們羅斯人何時動身?”
“很快,至多比你晚上幾天。”
“我勸你們早點動手,趁著該死的梅茨伯爵的主力還在凱澤斯勞滕和斯特拉斯堡,現在只有你們諾曼人有發動偷襲的能力,應該速速行動。”
藍狐聳聳肩:“還是那句話。不需你教我。”
密會悄然結束,美因茨城暗暗進入肅殺的安靜。
這一宿路德維希久久不能釋懷,他怎么可能不認識吉斯拉的那張臉?
至于那孩子居然被滯留在亞琛,此事路德維希的確不清楚。
彼時父王還活著,路德維希就已經把大哥家子嗣的情況了解得清楚,他知道吉斯拉這個姑娘,在有限的王室集會的機會他記住了吉斯拉的相貌與一頭卷發。
畢竟所有的公主都能作為聯姻大貴族的工具,尤其是嫁出去的公主生下長子并繼承爵位,就意味著大封臣是國王的姻親,忠誠度一定沒的說。
大哥洛泰爾有四個女兒,意味著其有更多的機會。
一大捆棕黃色的卷發就在自己手里,一個活著的女人斷不會許可他人割斷自己的長發,何況這頭發簡直是對著頭皮“割草”。對一個女人如此羞辱等同于奪取生命。
他真的相信藍狐殺死了那孩子,可這事真的要怪罪藍狐?
路德維希輾轉反側,干脆也不睡了,這便赤著腳走近行宮里的小小禮拜堂,就以星空明月為照明,面對著十字懺悔。他感覺就是自己直接殺死了自己的親侄女,不管怎么說那孩子是無辜的。
他很后悔,的確那孩子是個燙手山芋,自己不想要也不該大言不慚說“冒牌貨”,現在人已經死了吧。倘若能重新選擇,他愿意收留自己的侄女,即便她真的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有關自己的臟事。哪怕是未來送到某個修道院安心生活也好,也比現在不明不白被殺的好。
不過這種事后的懺悔,路德維希也覺得自己太虛偽了。
當然,吉斯拉根本沒死。
她以特來西亞的新名字活得好好的,身份也而完成變更。就是左手的傷勢痛得她夜里幾乎無法入睡,如此糟糕的感覺還需再忍耐多日,隨著傷口不斷愈合苦楚會持續減輕,直到拆線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