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出現一伙兒馬匪按理說不至于弄得科隆全城人心惶惶。
如今的情況非同小可,那些馬匪分明是騎馬的諾曼人,他們分明是為了殺人而殺人,這些撒旦的使徒還能逃脫天主的制裁。
城內的人們可以用各種惡毒話語詛咒他們,臟話豈能罵死他們?
高級教士們聚在一起投票,他們終究達成了一項基本共識——如果代價可以接受,支付代價讓一切恢復安寧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由臨時的代理大主教希爾德溫牽頭,花錢買和平的議案終于投票通過。
剩下的便是花多少錢給野蠻人可以滿足他們貪婪胃口的問題。
“依我看,給他們五十磅銀幣把他們打發。”
“就五十磅?那些貪婪的魔鬼可以滿足?不要為此激怒他們,引得我們還處在兇險中。”
“嘿!五十磅怎么就不夠了?已經是一筆巨款。你為他們說話,你的立場何在?”
“一百磅。增加到一百磅,他們應該滿足。”
“萬一他們還不滿足呢?!”
“那就給他們五百磅。”
諸位高級教士依舊努力控制表面的情緒,就是話語愈發的激烈。
終于有人忍無可忍,突然從位子上站起非常事態地抨擊:“恕我直言,在坐的諸位全都不虔誠!你們竟然在與魔鬼討價還價!依我看別討論了,把我們的錢庫全部打開,將財富拱手讓給他們算了。”
此乃掀桌子的話語,一瞬間,其他高級教士目瞪口呆中齊刷刷瞪向面色如便秘十天的代理大主教希爾德溫。
眾人見希爾德溫一副無語模樣,突然有人對著剛剛失態的同僚挖苦:“你清高!你虔誠!不如你親自去和城外的野蠻人談談,也許你用正義的言辭可以說動那些野蠻人,勸他們放下武器皈依贖罪。”
話音剛落,便有多名高級教士竟掩面偷笑。畢竟這話語太荒誕了,怎么可能與魔鬼談判呢?就算談判,那些魔鬼會接受?
“嘿!這不失為一種辦法。固然和魔鬼做交易不虔誠,現在我們也只能出此下策。也許,我可以做到。我為剛剛失態道歉,所以,我有信心親自處理這件事。倘若我做到了,你們……”那名說話者不由得加重語氣,“這是很大的功勞,你們是否會推舉為作為下一屆正式大主教?”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無人斥責無人偷笑,所有人保持著緘默。
在冷場了一陣子后,希爾德溫低沉說道:“既然如此,馬爾克斯,你若成功了,在下一屆大主教選舉時我會推舉你。”
“也好。一百磅銀幣,這就是我們的底線。我會努力用一百磅銀幣擺平他們。”
風險伴隨著機遇,無數的下級教士、地方牧師、區域大主教都渴望晉升。
恐怕跟著國王路德維希討伐野蠻人的大主教哈德博爾德,會因為自己的功績晉級為樞機主教并轉移到羅馬任職,甚至升級為教宗也有一定可能性。
科隆的高級教士們相信本教區大主教職位會快速進入空位狀態,所有野心家為此突然暴露。
希爾德溫算是躺著成為代理主教,但他并不沒有信心弄好眼前的爛攤子,對繼任正式大主教并沒有極大野心。
野心家馬爾克斯閃亮登場。
若以很好的辭藻贊美此人,馬爾克斯是有殉道者意志的勇士。再從經濟角度考慮,花一點錢擺平諾曼馬匪,城市也就犯不著再花大價錢招募衛兵,實為省錢之舉。
所以,科隆城做好了兩手準備。
他們會按照會議討論的結果,落實招募三百衛兵的計劃。守衛者必須足夠強壯身體健康,教會會為其發放一把鐵劍和一副甲衣,另有一頂法蘭克風格鐵皮盔,使得守衛者看起來像是正規士兵。
三百衛兵成為現實意義上的十字軍,可惜他們缺乏主動進攻能力,只能用來守衛城市,但他們的存在會安定全城百姓的心。
另一方面,城外的羅斯騎兵肆虐如故。
寬闊的萊茵河并沒有整體封凍,然靠近岸邊的河道已經大規模結冰。
今年是一個十足的冷凍,當萊茵河都處于半封凍狀態,北歐的情況只能更加惡劣。
事實的確如此,波的尼亞灣和芬蘭灣幾乎完全封凍,冰層一直延伸到墓碑島所在的奧蘭群島。瑞典核心區的梅拉倫湖進入完全封閉狀態,冰雪求生的一些狠人開始鑿冰釣魚……
即便今年是一個冷東,非糧食主產區的北歐世界總體不甚擔心。羅斯王國的東歐農業區部分也不會很擔心,伊爾門湖雖然封凍,它一如往年封凍沒什么稀奇得,就算氣候不佳,播種季推遲到五月初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時候種植春小麥的行動就要擱置,全民全力種植生長周期短的春燕麥。
農業生產的事終究不是在外打仗的菲斯克一伙兒索要考慮的。
他們暫且作為馬匪,在科隆城外掃蕩龐大森林,小日子非但不糟糕,反而因為搶掠甚多很多糧食不能帶走,索性就在林中營地堆積一批糧食,他們天天都在大快朵頤,甚至有能力保證俘虜不被餓死。
也是故意保證俘虜僅是不餓死的程度。
俘虜的村民越來越多,目前在菲斯克手中的無辜村民已經達到了三百人。士兵們從中挑選有些姿色的女子,無視其發狂哀嚎,硬生生與之發生關系。
按照以往的維京人做法,倘若與被俘女子發生關系,此女子就算是戰士的奴隸,之后可以變成妻妾,并最終被部族吸為族人。
如今的行動極為特別,騎兵不會攜帶任何俘虜,所有俘虜要么被釋放、要么殺死,而今他們成為可以要挾財富的籌碼。故而菲斯克許可部下做這些事,引得絕望中的女子哀嚎失心瘋,引得被俘的教士陷入絕望。
一個被占領的村子成為巨大戰俘營,羅斯騎兵控制這里想怎樣就怎樣。
長達一年的戰爭使得菲斯克愈發的心狠手辣,他終于成長為比二十年前戰死的父親強大百倍的狠人。既然俘虜中有人不老實,他便刻意指示部下當眾處決村民,由此震懾所有戰俘。
單靠這樣的武力威懾還不夠,他便令被俘的教士們宣布這樣的事情:“等科隆方面拿出贖金,我們就自由了!”
菲斯克的目的就是弄到大量贖金,這樣兄弟們帶著戰利品見王,按照大王定的海盜劫掠規矩五五分賬。兄弟們可以趁機大發橫財,那么每一個俘虜都是錢!
按照過去購買奴隸的價格,一個成年男奴可有近一磅銀幣的高昂價格。
以一磅銀幣換一人的方案理論上可行,但菲斯克想到科隆擁有的財富,此番不漫天要價豈有此理?
終于,約定之日。
在環科隆地區肆虐的五支特別行動隊紛紛歸隊,他們歸來時不僅各個帶上不少糧食和少量羊毛,甚至還帶上了鮮肉,乃至是拉石碾的馱馬。
騎兵們在科隆城北大門外的森林邊緣會和,他們故意亮出自己集結后的身影,罷了又如鬼魅般遁入林地。
所有人都愿意和主隊的兄弟們分享自己的劫掠心得,再互相炫耀誰的戰利品更多。
誰知,奉命殺無赦的他們回到指揮官菲斯克的林間營地,赫然看到這里居然到處都是俘虜。
年齡各異的俘虜目光呆滯,零星夾雜著孩子的哭鬧聲。
空氣中彌漫著煮麥子的香味,引得大伙食欲大振。
各小隊長遂在夜里聚在菲斯克身邊吃飯,彼此分享著自己搞到的冷鮮肉。
有人問及菲斯克:“何必抓獲大量俘虜?我們兄弟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在村莊大肆殺戮最后再放上一把火。”
又有人非常清醒:“抓獲大量俘虜,是要和他們換錢吧?”
“就是換錢!”菲斯克一拍大腿:“哎呀,你們跑遠之后我才想到這一點。不過我現在有四百名俘虜,足夠和科隆人要價了。我欲將壯年男子要價二十磅,其他人一并十磅,你們怎么看。”
于是,由他打開話匣子,眾小隊長開啟熱烈討論。
俘虜中壯年男子有一百人出頭,或換取兩千磅銀幣,其余人等三百人,或換取三千磅銀幣。
菲斯克擬定要價五千磅,這一巨額財富令人咋舌。
年輕的戰士們不由得幻想起來,他們討論愈發激烈,幻想著驅趕俘虜去城下要價,定能拿著五千磅銀幣揚長而去。至于每個騎兵能否分攤一些重量把銀幣全部拿走,他們經過一番計算發現的確可以,由此就更加渴望。
“那就和兄弟們說一下,明日天明我們展開行動。你們也都做好戰斗準備,當心科隆人不領情派兵打我們。倘若如此,我們不但殺俘,也要吧出城挑戰者殺死。”
眾人聽之皆約“烏拉”。
次日天明,森林中傳來一陣陣悠揚牛角號。
好似來自冰海的龍頭戰船又逆流而上抵達科隆城下,實則是羅斯騎兵開始了最后的行動。
除了少兩人看守著戰利品繼續待在森林營地,菲斯克帶領著一百五十騎,驅趕著多達四百名俘虜,浩浩蕩蕩奔向科隆的北大門。
現在,在鈔能力的作用下,全新的三百名從城市守衛者隊伍已經組建完畢。他們被教士們涂抹圣油,平凡男子瞬間獲得巨大精神力量,但是,他們不敢出城作戰。
這些人里夾在著一批手工藝者、自由傭兵,剩下的盡是進城避難的農夫。雖然教會給的傭金不多,農夫拿了錢很快即可擺平自己的債務,甚至還有一筆可觀的盈余。教士們也不許大家出城作戰,仗著城墻保護,這筆錢簡直還無風險拿到手。
遂對于某些農民,這次危機對于自己的小家庭反而是天上掉餡餅。城外野蠻人肆虐,只要他們離開,做了衛兵的農夫事后即可向教會買下一些失去主人的農田,危機成了機會。
但是現在全城警鐘敲響。
守衛者們大規模聚集在城市的北門,持弓的人站在高處。
代理大主教希爾德溫與眾教士警惕地看著不斷逼近的隊伍,他們下意識以為那是攻城軍隊,隨著其不斷逼近,才發現除卻那些明明白白的羅斯騎兵,剩下的居然是一群無助的村民。
村民很容易辨別,尤其是那些村婦,她們幾乎都是穿著黑色的連體袍子,頭戴可以御寒的白色頭巾。
那些騎兵的馬匹較小,他們舉著多面旗幟,白底和對角線交錯的藍紋是諾曼羅斯人的象征。他們顯然不是一般的強盜,騎兵衣著完全相同,個別人帽子頂端還插著鮮艷的羽毛。
公平地說希爾德溫很希望這些騎兵舉著的是十字旗,倘若科隆有這樣華麗的軍隊,根本不至于被敵人偷家騷擾。
城上的人們緊張看著,野心家馬爾克斯更顯緊張。
“看來他們是想和我們談判?”隨著目睹騎兵帶著大量被俘村民突然定在一箭之地之外,希爾德溫做出如此判斷。
“也許是我出城談判了。”馬爾克斯說罷,狠狠咽下下唾沫。
“好吧!朋友,希望一切順利。”
馬爾克斯點點頭:“我就帶上一百磅銀幣,再帶上幾位勇敢的守衛者。我會創造一個奇跡。”
“上帝與你同在。”如此,希爾德溫與眾高級教士看著如同殉道者般的馬爾克斯走下了城墻。
須臾,那些城下的諾曼騎兵突然開口了!
只見為首一高壯之人下了馬,摘下帽子露出大光頭。
菲斯克這番還戴著木框墨鏡,夏季遮陽冬季雪地護眼,騎兵們人手一副墨鏡,使得他們的打扮樣貌總是顯得詭異。
他摘下墨鏡露出完整的臉,接著以洪亮的嗓音以拉丁語吼道:“我們來談判!給我錢!我們就釋放俘虜并離開!”
他連續吼了幾嗓子,雖然全是拉丁語的吶喊令眾教士震驚,他們瞬間轉變思想接著大喜。
既然野蠻人也打算要一筆錢后告辭,彼此互有需求,談判可以進行。
菲斯克很高興科隆人像是聽懂了自己的吶喊,封閉的木門被打開,加固大門的鐵柵欄也被機關升起。
之后,出來的幾名如老鼠般的家伙快速跑到城門口機關處,將吊橋釋放,木板重重落在干涸壕溝上。
菲斯克舉手示意后續的兄弟不要輕舉妄動,不可妄自策馬沖進城內,謹防伏兵。
須臾,果然有教士親自扛著十字架,在一些持劍人的護送下走出成。
“看來是他們的談判代表。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看我的。”
羅斯騎兵遂保持戒備,他們箭搭在弓柄謹防對手突然從城內殺出一群人作亂。
對于談判者馬爾克斯,之前的雄心壯志在他真的目睹肆虐數月的羅斯騎兵后突然蔫了下來。對方會說拉丁語,這是難以想象的奇事,也許,他們是可以皈依的。
但雙方見面的一瞬間,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馬爾克斯打量著眼前的巨人,又下意識大量其身后騎馬的巨人們。
再仔細看看眼前的諾曼騎兵將軍吧!其人衣著白色毛絨皮衣,皮衣上有扣子固定,胸前有兩道交錯藍色布條。顯而易見的是,皮衣之下還有一層鎖子甲。
將軍有著很不錯的皮帶,佩劍看起來是一種奇特的細劍(相比于法蘭克寬劍,羅斯鋼劍窄很多),劍柄還鑲嵌著寶石。或者說這位將軍身上有著很多寶石飾品(實為廉價彩色玻璃塊),那分明不像是從各個修道院搶的。
如此尊貴的戰士,居然把殺戮農夫焚燒村莊作為光榮之舉、戰爭的一部分嗎?馬爾克斯對此深深的唾棄,所謂骯臟者就算穿上華麗的衣服,依舊不能掩飾糞土蛆蟲的本質。
“你看夠了嗎?”菲斯克突然問道。
“啊!是。這位勇士,我們愿意與你們做一樁交易。”
“當然。”菲斯克大喜,“你們很識趣,看到我們來就知道我們先想要做交易。你瞧,我手里有四百名俘虜,其中還有一些教士,你們……知道我們的手段。廢話不要說,先說說你們的條件。”
聽得,馬爾克斯倒吸一口涼氣,他想不到諾曼人居然俘虜了四百人!現在看過去,的確到處都是渴望被救贖的臉,俘虜們眼神顫抖急不可待。
但是這一點已經大大超出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