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兩岸的土地并非凍土,尤其是入海口的大片區域盡是淤泥地與沙洲。它們已經頗為硬化,以當今時代的建筑水平,在其上建造大房子不必太擔心土地沉降之類的問題,但若是考慮修造干船塢造大船,這方面的問題必須好生考慮一番。
單是挖掘干船塢和通海渠就是一個問題,好在人力方面,羅斯可以在都城動員一些想要撈點外快的人員,攻城技術方面雖然盡是些土辦法,簡單的機械仍可投入使用,而鐵鍬、鏟子之類的單人工具頗為富裕。
按照霍特拉家族的估計,挖掘工作不出意外將持續到明年春耕,若以單純挖掘而論,雇傭二百人便足夠了。
他們自己制定了工程計劃,并將計劃書擺在國王留里克的面前。
因為干船塢和通海渠的產權將是國王的,留里克就是甲方,霍特拉家族方面則是乙方。《工程計劃》羅列著人力成本、木質工程機械成本,乃至承辦此事的霍特拉家族當理應得到多少比例的報酬。
長明的房間里,留里克點著油燈逐字句的研究條款,邊看邊嘀咕。
“他們計劃只給工人口糧?倒是很會給我省錢。”
“木頭做的絞盤也讓我出錢?纜繩是我出錢?所以最后這些器械歸我了?你們不會留著自用?”
留里克的嘟囔引得艾爾拉湊過來,“有什么讓我做的嗎?我是說,我能繼續做書吏。”
“暫時不用了。不過……”
“什么事都可以交給我。”
“也好。”留里克把文件放在一邊,“干船塢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他們要資金我給。而你……”
“遵命。”
“我還沒說。”
艾爾拉莞兒一笑,又依偎在他的身邊,獨享這份溫存。“我會做好的。”
“好吧,仍舊是書吏工作。我差人現在涅瓦河兩畔,尤其是大河的南部林地尋找大樹。不只是今年的光明節建立新的木塔,還是為造大船準備材料。你正好在這里,等到木材運抵后,你將木料的情況統計一下,這樣我好心里有數。”
“我會做好的。”
一支支御用伐木隊涌入森林,他們奉旨尋找北歐橡樹即櫟樹和柞樹,以及高達的云杉和紅松。櫟樹和柞樹是最重要的,按照計劃,國家將儲備一批這方面的原木,陰干之后作為戰略儲備,為造艦計劃提供優質龍骨、船肋和桅桿。
云杉與紅松固然也可以做桅桿木,若是有充足的橡木供應,它們自然靠邊。它們將被切割為大量的板材,相當于大船的肌肉。
北歐的氣候總是寒冷的,這里整體并不適合各種橡樹生存。留里克仍舊把獲得大量橡木的希望放在南方的諾夫哥羅德地區,只要找到橡木就立刻砍伐,再走水運一路漂流大新羅斯堡。
現在,羅斯的財政狀況頗為充裕,減稅政策減少了大量稅收,但今年的稅基大大增加了!艾爾拉的工作不會出錯,她的整理的報告明確指出,那些“藏起來的人”所謂森林里圈地自萌的伊爾門系斯拉夫人,完成強制搬家后已經渡過了免稅期,他們人口眾多也開辟了大量新田。縱使新田的質量并不佳產出有限,他們到底是納稅了。新增納稅農戶上繳的燕麥,大大彌平了減免的那部分稅糧。
可想而知,當明年恢復正常稅收,稅糧總量將來一次保障。
因為羅斯王國的東方部分,人口已經突破了十五萬人,精準統計則人口更多!那些被強制搬遷到伊爾門湖的斯拉夫人,就仿佛九月份秋雨后突然萌發的蘑菇,其龐大的人口數量令人咋舌。
而這才是事實,伊爾門斯拉夫人總人口頗為龐大,只是更為龐大的森林之海將他們稀釋了。
諾夫哥羅德總督梅德韋特的“尋找行動”會持續進行,該行動不止是奉旨尋找藏匿的人,還是在擴大民眾的認知范圍。因為伊爾門湖正西方的世界對梅德韋特非常陌生,他只是根據國王提供的地圖獲悉只要持續奔向正西,就能找到一座龐大的山巒,那叫做烏拉爾山,山的東方還有這無法以語言形容的龐大世界。
梅德韋特的部下沒有發現那座國王所言的大山,但是獲悉了一座規模并不大的湖泊。
湖泊大小與否不重要,關鍵是當地存在著伊爾門斯拉夫人的村莊。
命令自然是將當地人以強制手段遷徙到伊爾門湖地區,但遭到了村民的拒絕。梅德韋特的部下奔向西方已經太遠了,他們抓到了一些村民就趕在冬季前撤了回來。
他們并沒有再傷害這些俘虜,而是就地編入毗鄰伊爾門湖的村莊。
這些消息都是梅德韋特部下將消息匯總后整理成報告隨著雪橇送抵留里克的手中。
那座未名的湖泊在俘虜的嘴里有著一個不算名字的名字——一片大水。
其實那正是瓦爾代湖,是這片廣大東北歐平原區的相對高處,這片平原也為這座并不起眼的湖泊所命名,即瓦爾代丘陵區。
國家的生產力問題擺在這里,人口仍是絕對不足,那么打下大片的疆域就缺乏人手保衛,充其量那些新疆域屬于“控制區”或曰“勢力范圍”。留里克對來自諾夫哥羅德的報告做出高度評價,環湖地區人口持續良性膨脹令人欣慰。
整個國王實質上分成三個大版塊:羅斯公國部分、瑞典部分和芬蘭部分。瑞典有人口充其量三萬,廣義芬蘭有人口也才三萬。羅斯公國部分中維京系人口達到三萬之巨(其中孩子數量占有六成),斯拉夫人口則破了十萬。
王國有二十萬人,能被國王直接統治的達到十三到十四萬。固然作為一個中古時期的王國動員力不會很好,單是目前的人口規模已經是歐洲一霸。
羅斯的確是北歐霸主,在于強勢海軍,以及有著可以動員一萬名士兵的能力。
明年將會掀起一場王國大戰,所以辭舊迎新的光明節大祭祀務必要做得很好。
一座高聳木塔照例搭建起來,它仍是被搭成煙囪狀,富含油脂的松木堆疊著,使得它成為極易燃燒之物。為了燃燒效果更加絢麗,一批魚油、鯨油和海豹油,也非常奢侈地在燒成液態后澆在松木上。木塔被糊上一層油脂,基底部分不知是堆砌大量松枝廢舊木,當點火儀式之前,用于祭祀的一百一十一頭馴鹿清一色堆于塔下。
今年的光明節大祭,萬千民眾就是等著火塔爆燃之際,大伙兒好圍著火塔舒服地烘烤等候全新的太陽。
近幾年的光明節越做越隆重,無論貴賤的民眾都期盼著公元840年展開的戰爭,自己可以撈到戰利品與榮譽,大家估計著國王會在佳節弄出一些新花樣。
果然,這真是一個華麗絢爛的花樣!
那可是一百一十一頭馴鹿吶!
這個數字在維京的傳統生活有著特別的份量,祭祀奧丁有著講究,其中最頂級的祭品是一百一十一名奴隸的腦袋。
相當多的民眾以當前的價值觀并不反對人祭,畢竟祭祀用品是奴隸,奴隸又不算是人。
偏偏羅斯公國這里,不算人的奴隸根本不存在,有相當于奴隸的人員,他們充其量就是賤民,生活一段時間后非正式的賤民身份也沒有了。戰士文化仍被推崇,有著信仰解釋權的過往留里克確立了一個事實——在羅斯治下生活、信仰奧丁并為王室而戰的人,他們高貴的靈魂都能進入瓦爾哈拉。
有了這般解釋,連低賤的呂迪人都可以通過戰功得到王室承認。
羅斯自古是馴鹿祭祀,過去窮困拿不出多少祭品,而今羅斯的鹿群極為龐大,又拿出上百頭鹿祭司留里克覺得這沒什么不好。
就是民眾慨嘆此乃浪費。鹿皮被剝掉、鹿角被挖掉,剩下鹿肉全部燒成灰燼豈不是浪費?
比烈日更灼熱的火塔在燃燒,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烤肉氣息。那是鹿肉在烈火中燃燒,萬千民眾就待在遠處避免自己被灼傷,欣賞著一道火龍直充云霄,又對鹿肉粗暴燒成了灰扼腕嘆息。
火塔非常龐大,待其焚得僅剩下溫熱白灰已經是五天之后了。
光明節前前厚厚的忙活折騰得留里克有這特別的疲憊,按照維京傳統這樣的節日必須大吃大喝,吃喝也引人疲憊。
時代不同了,如今的物資比以往更加豐富,作為王室掌控的美食飲品就更多了。
老奧托一直喝得醉醺醺的,留里克的一票妻妾也沒法免俗,這個節日無論男人女人都要縱飲。
燕麥釀的麥酒根本不能滿足需求,它在王室讓位于口感更好的低度小麥酒,以及口感熱烈的可燃烈酒。
作為真男人,一口飲下燃燒的烈酒,并麻利地將不慎引燃的胡須烈焰捂住,可為真男人。
男人的娛樂便是這么簡單,他們端著玻璃杯痛飲燃燒的伏特加,嚷嚷肚子好生溫暖,那團烈火好似仍在肚子里燃燒。
不只是王族和眾多維京系移民,人口龐大的斯拉夫民眾很樂意模仿維京人的做派,尤其是在飲酒這方面。在這平天雪地的世界生存怎么能少得了酒呢?酒精加速血流加速肌肉發熱,人們不知也懶得知道其中秘密,就是知道喝了酒后渾身非常溫暖。
以前不行,現在物資很充沛,各地的斯拉夫小家庭開始毫無顧慮地親自釀酒,固然釀造的都是低度麥酒,他們刻意等到重大節日以飲用。
自然能大肆享用美酒的人就集中在都城新羅斯堡,留里克的國營釀酒工廠就在城內,蒸餾出的烈酒可以賣得高價格,偏偏都城長期住著一批商人,他們又錢消費這個,作為國王可能撈取一筆暴力。
但是蒸餾酒的工作也被統籌進戰備物資里。
以現在的技術將酒液提純到90°是可以的,提純到96°生命之水小心謹慎一下也可以。留里克下達指示,提純到75°到此為止,將之封裝到玻璃瓶內,松膠涂抹紙片糊在瓶子上,紙片印刷著羅馬字母的Medic字樣。現階段沒有任何藥劑比高度烈酒更適合治療外傷,給傷兵處理傷口沒有麻醉劑,倒是人喝醉了就算麻醉了。
恰是烈酒的存在,讓如今的羅斯士兵不畏受傷。戰爭難免有傷亡,戰死了一了百了,若是受傷后慢慢死于發熱病,這樣的靈魂還能去英靈殿嗎?好在烈酒是一種魔法之物,民眾以自己理解達成共識,可燃烈酒被神祝福了,可以殺滅所有穢物詛咒,受傷的士兵基本就死不了了。
如此,國營釀酒作坊的人們得此命令,他們覺得自己的工作極為崇高。
白晝時間越來越長,時間已經來到公元840年。雖然并不到自己的生日,按照傳統,人人都說國王陛下已經十九歲了,正值年富力強之際必當有所作為。
早在光明節開始前,一支小型雪橇隊從諾夫哥羅德趕來,隊伍押運的是一份信件——來自佩切涅格朋友們的信件。
對于卡甘再度聯合基輔人,組織馬隊商團來羅斯做生意,此事留里克有著估計。他們來得恰到好處,就如同諸神給了羅斯一次拉攏雇傭兵的機會。
但卡甘提到了妹妹貝雅希爾,以及聯姻的事情。
此事可是令留里克吃了一驚,他想了一番才恍然大悟:我去年的確說過可以娶他妹妹。
卡甘真得當真了,恐怕此事還是那些佩切涅格汗國貴族們商議后的結果,因為這是就是和親,有此婚姻,他們佩切涅格人必有更大的訴求。
“至少,那個貝雅希爾得是個美人,得能老實聽我的話……”
此事留里克尚沒有宣揚,畢竟自己馬上就要回諾夫哥羅德落實一些非常重大的事情,任何的事回去后卡甘好生商議便是。
龐大的雪橇隊再度集結,國王攜幾乎全部的王室成員奔向諾夫哥羅德。
但太上國王奧托和太后尼雅沒有離開。
奧托往日的英雄風采不再,他尤其記得自己是約莫四十七歲還是四十五歲老來得子。而今兒子已經十九歲了,故而自己也幾乎到了七十歲。
“神吶!難道我還有莫大的使命?莫非我要在國度見證我兒的遠征么?”
奧托越想越覺得必是如此,留里克索性順了老爹的意思。
太上國王如今連遠足都乏力,他需要一眾士兵陪護著出門,若無大事則安心待著。
精心編制的鎖子甲前后掛上了成排的薄銅片,每片銅都鍍上黃金。這是以身裝飾性強于實戰的金鱗甲,可以彰顯穿戴者的高貴。奧托享有這樣的禮儀性鎧甲,甚至連自己的全新貼皮盔也鍍了金,盔頂的羽毛混合著染成藍色的大雁飛羽。
這身禮儀盔甲并不沉重,但奧托察覺到自己穿戴一套已經有些吃力,好在穿戴它站立毫無問題。
有多套禮儀性盔甲的打造計劃扔給了寵臣卡姆涅。
卡姆涅不敢怠慢,更不敢貪墨國王交付的金子和銀子。鍍金鍍銀的盔甲是禮儀性的,穿戴這一身在戰場上屬于作死行為。
故而一批堅固的盔甲也在打造,它們將交付給軍隊的高級人員。普通戰士能大規模披鐵甲,原則上這是可行的,就是制作一千套鎖子甲或是鐵片扎甲,工作量實在太大了,浩繁工作會折騰國營鐵匠鋪數年時間。
好在羅斯的敵人披甲率極低,只要不是和羅馬人的甲胄騎兵接戰,羅斯的護具劣勢就不是劣勢。
新羅斯堡進入戰備高峰期,隨著白晝時間越來越長,各類工匠的勞作時間都會延長。還是因為軍隊集結的日子已經不遠,商人、匠人蠢蠢欲動,所謂羅斯軍隊的每一個士兵他們至少是體魄過得去,而這種人也絕對不是窮鬼。上了戰場沒有人覺得自己攜帶的給養太多,商人匠人忙于加緊生產,試圖販售物資給戰士撈上一筆。
真正大宗的戰備物資儲備工作還是新羅斯堡總督科努松父子監督落實,大軍集結時間、兵力數量這類事情屬于國家機密,此秘密留里克甚至沒有告知總督,只是說明這樣的安排:你們必須在三月份之前準備五千名男人征戰一個月的干硬麥餅干糧,其他軍械也要定期做好。
這就等于說國王要在三月份進行大規模集結,顯然,大王這次是沒時間監督今年的春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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