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王公傳喜。
王后斯維特蘭娜這段日子始終覺得肚子不舒服,那是類似腹瀉的感覺,卻不是真的腹瀉。
這個夜里,情況突然嚴重。
已經無需疑惑,舊王宮里一下子擠滿了人。全新羅斯堡有頭有臉的人物已經得了王公的消息,紛紛擠在舊王宮的大殿里靜候佳音。豐收廣場也徘徊者大量的人員,他們點燃篝火,一邊烤火一邊靜候佳音。
王公留里克一直在內室陪著自己的正妻,多達十名產婆湊合這唯一的準媽媽。
情況初期的順利,留里克甚至還沒有時間去擔憂斯維特蘭娜難產。兩指、三指、五指,王后突然弓起了身子,一身奮力的吶喊后,孩子出世了。
“是個男孩。”產婆捧著濕漉漉的嬰孩,渾身為之顫抖。
而此刻的斯維特蘭娜渾身癱軟,她雖未看到自己的孩子,耳畔盡是眾人對男嬰的稱贊。
留里克雙膝跪在木地板,將臉貼在愛妻的臉頰:“是個男孩,你做得很好,羅斯有了第一繼承人。”
她想說些什么卻有被無名的力量壓住口舌,她興奮得渾身輕微顫動,閉著眼睛而淚水止不住地涌,咯咯笑聲證明了她的喜悅。
嬰兒很快嗷嗷大叫,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如同一百個人在敲鑼。
那些忍著寒風待在戶外靜候佳音的人們,都聽到了這震耳欲聾的啼哭。
禁閉的舍門開了個縫,有產婆向室外的人們宣布了王子的誕生。
如此,那孩子的哭嚎尖叫就不僅僅是尖叫,善于聯想的人們毫不猶豫想到了一名勇士的戰吼。
整個新羅斯堡沸騰了!好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半天之內全城百姓都獲悉了嫡系王子的誕生。
根據維京傳統,這個孩子理所當然將是羅斯事業的第一繼承人,有這個男嬰開始,羅斯公國最高統治權的繼承譜系也正式建立了。
老羅斯人、其他維京部族出身的人們,他們很高興王公家族誕生合法繼承人。本城的斯拉夫民眾最是興奮,他們出身絕大多數是白樹莊園,斯維特蘭娜本就是莊園之女。王子的誕生客觀上提高了所有白樹莊園系斯拉夫人的社會地位,乃至所有的斯拉夫人無論出身都可受益。
全城的百姓載歌載舞,食烤肉喝麥酒。本來龐大的雪橇隊就要前往諾夫哥羅德了,在極寒時期走這一遭,就算是集群式行動,其中風險任何人都是不敢怠慢了。
為了此行的順利,王公向諸神做了小祭祀。人們堅信,嫡傳王子的降生就是諸神回應了人們的祈愿,這一遭大家可以高枕無憂。
而男嬰的降生更是一個重大的政治事件。
那些客居的瑞典貴族和使者們,在連夜覲見王公向留里克賀喜的同時,也在當晚聚在一起探討未來。
老邁的昂格里夫甚至看到了那個襁褓中熟睡的小嬰兒,渾身褶皺眼睛緊閉,乍一看去并不出眾。
昂格里夫作為昂克拉斯部族的老首領,與其他伙計們圍著房舍中的篝火考暖身子,每每想到那嬰孩的小臉就感慨萬千。
“朋友們,留里克自己也是個孩子,現在那小子也有了兒子。一個新時代開始了,羅斯人這下只能越來越強。我的生命快到盡頭,留里克也會老去,最終咱們的后裔會和那個新生的崽子打交道。”
“此乃廢話。”瑞典王比約恩話語糙了寫,他的焦慮也寫在臉上。
“是廢話不假。這是個事實。”昂格里夫真誠地看著比約恩:“你們梅拉倫人的時代徹底結束了。你難道沒發現那個留里克特別善于生育?他的妻妾很多,除了正妻,其他的妾室是雙手雙腳也數不過來的。他就是四月的公牛,可以擁有一百個孩子。我不覺得他正妻生了孩子后他就能休息。我敢斷言,很快他的妾室也會紛紛大起肚子。”
“若是如此,他就不是個好男人。”比約恩隨口道。
耶爾馬倫部族使者如今也完全無視比約恩的瑞典王身份,直接插嘴:“他的后裔將非常多。他對自己的女人可以濫情,對于羅斯人就是真正的男人。朋友們,咱們都是男人,誰不想正值年富力強之際身邊有許多寵妾陪伴?比如那個卡爾,他就是濫情者。過去我們說那個家伙品行拙劣,也許卡爾想的也是擴充自己家族的實力。人多,就是實力。”
“但是,留里克的確表現得對正妻不忠。”比約恩言語恨恨,現在,其他人卻覺得這家伙就是單純的嫉妒。
老昂格里夫實在覺得比約恩的話太無營養:“不忠又如何?留里克長得像他的父親,很快這小子就是一頭壯熊。他是如此,他生育的一大群崽子也定然如此。我們的后裔會和這群人打交道,我們昂克拉斯人可得和他們關系良好。”
這話說得就仿佛比約恩不是個雄壯的男人。
眾人實際在緘默口舌,事實正是比約恩的家族并不擅長生育。比約恩的子嗣狀況非常簡單,他極為匱乏兒子,自己的長子怎么看也不是用勇武之輩,或者說比約恩本人也并非維京人意義中的狠人。
恰是因為這個原因,梅拉倫的大土地主們才會選出這么個人物當老大。無論是把舊集市以自己名字冠名為比爾卡,還是這次的訂購羅斯船只之舉措,都是經過梅拉倫部族的諾迪克會議討論決議完成的,且說買船的費用,最終還是各大家族湊錢出。比約恩的家族只是現在較強,實力不足以做到一言堂,因為缺乏男性子嗣,該家族的后勁并不為人看好。一旦比約恩的家族衰落,梅拉倫的大家族會另選一個家族族長做首領。
梅拉倫部族自從喪失了政治強人家族,各大家族各懷鬼胎,他們內部不團結的一大證據,正是前些日子客居新羅斯堡的梅拉倫商人故意散播對羅斯王室的詛咒。那些商人被殺頭,結果作為部族老大的比約恩真是非但不暴怒,竟還站在羅斯人的立場直呼殺得好。
就是這么個家伙把持著梅拉倫的權勢,不就是給其他小部族宣布一件事——我們實力不濟,你們還是投靠羅斯人為妙。
那么這場小會還有什么可聊得呢?
各位貴族和全權使者已經懶得再數落梅拉倫人喪失了權勢,他們從羅斯這里無出其右地學到了一個經驗。
瞧瞧這座大城的現狀吧!羅斯人的孩子怎么到處都是?
這必然和王公留里克有著莫大關系,王公本人分明不管正妻的態度在瘋狂納妾,王公本人忙著生育,直接引得全體百姓忙于生育。
羅斯人的孩子太多了,一個男嬰只要給他十二年的時間,就可以成為拎得起劍與盾的戰士。
眾貴族再想想自己的部族,說來慚愧,部族的孩子并不多。這還怎么玩?羅斯人的兵力將極為龐大,如果他們的貴族索要很多,自己的部族什么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即便是喪失了男性能力的老態龍鐘的昂格里夫也下定了決心:“等我回去了,我就給我的兒子物色女子。我不會管兒媳的態度,我甚至會自己花錢去買女奴,以讓我的族人多多生育。我可不想落得未來無兵可用的地步。”
對此,烏普薩拉使者和耶爾馬倫使者深以為意,其他在場的小部族之貴族也紛紛贊同這種思想。
讓傳統見鬼去吧!
比約恩王雖沒有明著說,心中所想與其他人完全一樣。雖說自己就一個兒子,給那小子安排十個女子不就好了?即便是十名女奴也無所謂,屆時生了男嬰立刻賞賜其身份地位。且慢,何必只讓自己的兒子親自出馬?自己雖然四十歲了,個人能力并未喪失。
其他貴族把傳統扔了,爭相欲做如卡爾·奧列金松那般的濫情男子,自己如何要落后于人。
留里克并沒有關注這些人的小會,甚至于也沒有親信去刺探情報,甚至不知道這群瑞典貴族私自開小會這件事。
他的心思全在于自己的王儲身上,且當嬰兒開始第一聲啼哭之際,他就欽定這個孩子就是王儲。
斯維特蘭娜年齡雖小,生育的過程極為順利,人們都相信她得到了母神芙蕾雅的祝福。
情況遠比大家想得更加順利,才是到了夜里,斯維特蘭娜竟已能開始哺乳。
如此一來本有所懷疑的人更加堅信了,王后命中注定就是得到芙蕾雅祝福的人。
那么十七年前奧托選定這個女孩根本不是突發奇想,老奧托其實是見證了斯維特蘭娜的出生,就預定了她的婚姻,顯然自那時起,芙蕾雅就已經降下祝福。
奧丁祝福了留里克,芙蕾雅祝福了斯維特蘭娜,甚至羅斯人的大祭司也是神定的。
民眾毫不懷疑羅斯公國其實是天選之囯,大家站在羅斯的旗幟下都能得到好生活,留里克對于公國的統治也為這件事情于無形中大大加強了。
那么,王子的名號是什么?
明明即將前往諾夫哥羅德,斯維特蘭娜現在的心思全然在自己的兒子身上。嬰兒被精選的雪貂皮毛包裹著安置在藤籃中靜靜躺著。
斯維特蘭娜被無盡的幸福包圍著,她實在無所謂即將展開的諾夫哥羅德之行旅途之艱巨。
兒子靜靜熟睡,丈夫的大手搭在自己肩膀,她也欣然將臉頰貼在丈夫懷里。
“你感覺如何?身體舒服嗎”留里克問。
“一切都好,就是肚子感覺有些奇怪。”
“疼痛?”
“不。只是……”對于自己的至親之人,她敢于說明一些私密之事。
“你需要靜養,你和孩子都需要長久的休息。真是抱歉,我們很快要開始遠行,要讓你承受旅行的勞頓。”
“沒關系。”蘭娜擠出一絲笑容,“我可是瓦良格的女人,我無所畏懼。我聽其他人說,我命中注定是受了芙蕾雅的祝福。我本來非常擔心……”她其實想說王女瑪麗難產之事可能發生于自己身上,如此不吉利的事剛到嘴邊,她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留里克再輕拍她的肩:“若有不好的事就不必說了,一切都好起來了。即便是旅行的途中,我會保證你和孩子的絕對溫暖。”
“好吧。”她喃喃:“根據傳統,咱們的兒子的確需要一場試煉。他剛出生就與冰雪搏斗,這也是命運吧。他會是個真正的男人。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對哦。我光顧著高興,甚至每個他取名字。你是母親,要把你先想想?”
“唔,這件事還是要看你的意愿。”
給孩子去名字確實是大事情,按照斯拉夫人的習俗,一個人出生還不算建全,當取了名字后才是建全的,所以一個人會有生日和命名日之分。固然這兩個日期一般的同一天,奈何孩子已經出生兩天了。
羅斯人等各路維京人并沒有這種區分。
“就叫他Osbeorn(奧斯本)吧。”
孩子的名字意思非常干脆,本意就是“奧丁所恩賜生命”,蘭娜直呼恰如其分。
“你沒有意見吧。”留里克又問。
“真是個好名字。要不……”
“嗯?”
“這孩子畢竟也承載著我故鄉族人的期望,我……可以加入一個后綴。”
“當然。你是母親,你有這個權力。”
“奧斯本的誕生是光榮的,就加上slav的后綴。”
“Osbeornslav?就這么定了!”
奧斯本斯拉夫,就是嬰兒的名字。這個名字混合了北歐與斯拉夫兩種文化,意味著這個男嬰是對于兩個族群權勢的繼承。
作為孩子的父親,留里克在心中暗暗做出了規劃。
基于歐洲的傳統,一個人的名字無法做到東方那般的精細復雜。美好的詞匯用作男女人名,但好詞匯的數量并不多,如此一來為了做到很好的區分,人名就會增加前綴后綴詞匯。
自己的嫡系后裔,因母系是斯拉夫土生貴族之女,她的后裔就當加入“slav”的后綴。
自己還有十名斯拉夫族裔的妾室,但她們出身頻繁,其后裔雖然是羅斯貴族,是不當享有“slav”后綴的。但那些孩子也當享有特別的后綴,或者說是姓氏。安娜的子女就姓安那諾夫,貝拉的子女就姓貝拉諾夫,西西婭的子女就姓西西亞諾夫,以此類推。
故而嫡系的奧斯本斯拉夫的全名,按照諾斯語的寫法便是Osbeornslav·Rurrikson·Princp乳s(羅斯王公),若按斯拉夫語寫法又是Osbeornslav·Rurrikovich·Princp乳s。
正式的名字固然很長,這孩子的通用小名就是奧斯本,而斯維特蘭娜更樂意親昵地稱他為奧佳。
孩子是連夜有了正式的名字,次日天一亮留里克便正式宣布了兒子的名號。
孩子的全名被寫在硬紙上,張貼在豐收廣場的公告欄。
格倫德帶著兄弟們又是敲鑼打鼓走街串巷,向民眾宣布王子的全名。
豐收廣場為此聚集了大量民眾,他們對孩子的名字品頭論足,其名號隱含的政治意味已經再明確不過,它意味著兩個大型族群的融合,更意味著羅斯王公留里克是真正地側重于公國東方部分的事業。
關鍵就在于孩子名號可以進行拆解,Os可以解釋為“東方”和“神”,beorn的念法與bjorn相同,故而可以解釋為“降生”與“侍衛”,而slav的意思極為單純,就是光榮之意。
人人都可有自己的理解,那些頗為敏感的客居貴族們都相信所謂的“東方”解釋,羅斯王公就如之前會議上所描述的那般,羅斯公國的主體已經在東方,本來并無統領西方瑞典之意,實在是諸多貴族推選才不得不得到瑞典王位。
但在比約恩看來,留里克給兒子取的名字就是對自己的瘋狂碰瓷,他越是想月覺得此名字的本身就是挑釁。
他比約恩的名字是侍衛,所謂自家家族的侍衛。留里克的兒子的名字豈不若“光榮的神的侍衛”,格局一下子變大了。
那又能如何呢?馬上就是諾夫哥羅德之行,比約恩努力做到不去關心留里克喜得一子這件事。他就是想好好看看,羅斯人在東方開辟的新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可否配得上光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