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切涅格人對貿易很有誠意,這邊羅斯公國也不該藏著掖著。
但是留里克不管怎么想,籌集折合價值六千磅白銀的貨物,對于國家還是挺麻煩的。羅斯當然可以籌措如此巨量的貨物,奈何東、北波羅的海完全凍結,陸路交通雖然存在但運力糟糕,不能似溫暖期靠著船運將羅斯堡故地和艾隆堡的高質量鐵器運來。
公國必須完全依靠新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的產出,換取佩切涅格人的最多六百匹良馬。
鐵匠得了令,御用鐵匠在卡姆涅的親自帶領下晝夜接替打鐵。客觀上這份連軸轉的工程大大刺激了全城的經濟。因為冶鐵的原料并非礦石,而是來自羅斯堡故地的高爐鎮直接冶煉的生鐵錠,這些含碳量驚人的鐵錠提前被砸成小碎塊后運抵新羅斯堡。
東方的鐵匠們的主要任務實質是分擔羅斯堡故地的產能,這里大規模施行炒鋼法煉鋼,最后將大大小小碳鋼塊鍛造成一個整體。
這項工作使用半人高的爐子,靠著皮囊鼓風機供氣,即可做正常的加工作業,唯一要重點關注的莫過于燃料的穩定供應。
松木制作的木炭是完全合適的燃料,就是留里克下達命令后,全城對燃料的需求量突然爆發。
國營鐵匠鋪人員眾多,那就是一座“吞金巨獸”,為了更大的產出,留里克必須投入更多的成本。
糧食始終是硬通貨!他毫不猶豫從倉庫拿出大量麥子,如此全城的燒炭匠人沸騰了。
雪災后的沒腰的積雪再不是障礙,松樹接連被砍倒。聰明的燒炭工故意挑選小松樹砍倒,所謂如此可燒制出更好的炭塊。
那些善于伐木者也參與盛宴,他們不燒炭,僅僅是材料的搬運工。
伐木—燒炭—炒鋼—鍛造,原本就存在的產業鏈顯然異常繁榮。
羅斯公國的府庫里糧食頗為豐富,當然并非留里克手頭糧食非常多,而是全國的人口太少,便顯得府庫充盈。
公國正處在一個發展窗口期,公國必須抓住這次對外貿易的機會。
為此留里克寧愿急功近利,一些冒險的主張有必要嘗試一番。
王后斯維特蘭娜仍能快步走動,穿上厚實的皮衣仿佛未曾懷孕。她現在整個人已然是閉門不出的狀態,身邊有一群女人為她看護,也有城中招募的多達十位有經驗的接生婆一直待命。
孩子不是一月底就是二月初出生,那孩子就是嫡長子,也是基于傳統的王位繼承人。
但留里克暫時實在沒工夫與愛妻天天聚在一起,作為君主,為了籌集買馬的巨款,真是讓人愁壞了腦袋。
“啊!為何不能眾籌?我就不信那些家伙不會投資自己的大兒子!”
可能自己突發奇想的主張會驚得民眾大呼小叫,他想起新羅斯堡城里的聰明人,一定能意識到與王公做一場重大交易,對于自己的家族將是巨大的利好。
畢竟,誰不想向上爬呢?
尤其是并非老羅斯部族出身的維京民眾,誰不想獲得和老羅斯人同樣的社會地位呢?他們這一代固然不行,兒子、孫子總得得到機會。
留里克估計到民眾平日里埋在心中的訴求,就差人布下新的公告張貼在豐收廣場。
這還不算完,他又令格倫德帶著伙計們敲著鼓,走街串巷地宣傳王公的“招賢令”。
那公告寫得很實在,所謂王公欲與在籍羅斯人中的聰明者做交易。
“捐出你的財寶,拿出十磅銀幣或是等價的皮革、其他寶貝。這樣你可以交出一個兒子,成為王公麾下的騎馬戰士,成為公國最有實力的陸上戰士。”
公告立刻引起軒然大波,而格倫德敲鑼打鼓做的宣傳也令全城百姓精神亢奮。因為王公的精銳傭兵們在于丹麥王本人的決戰時傷亡過大,王公要重塑一支精銳親兵,如今親兵的新人員就從民眾的子嗣中挑選。
給王公做親兵,每個月拿十枚銀幣津貼,伙食住宿全免、武器裝備王公提供,服役十年后王公還能幫著解決婚姻問題,若是戰死也能得到光榮,家屬還能得到撫恤。招募的名額達到百人,年齡也限制在十六到二十歲。
留里克的舉動在他人看來堪稱突發奇想,全城的響應者到處都是,以至于豐收廣場很快擠滿了人,盡是家長拉扯著自己的孩子,帶上財寶謹獻給王公,
在萬眾矚目中,一位身披熊皮的英偉男子站在廣場的木臺,奮力摘下絨帽,亮出隨風飄逸的金色馬尾,以及故意蓄著的金色絡腮胡。
那個可愛的小男孩消失了,如今成長為看上去就十分可靠的北歐戰士。他身材高大有王者之氣,民眾都相信他會給大家帶來幸福。
誰不享受被擁戴的感受?
人們自發高呼著“普林西普留里克”,當然站在留里克的立場,他更希望民眾高呼烏拉。
他俯視著眾人,直到在場的大部分民眾實質是移民而來的梅拉倫人、巴爾默克人和斯拉夫人。新羅斯堡是羅斯公國的都城,奈何根據老羅斯人必須享有最大利益的基本原則,老羅斯人大部分得到了南方溫潤區的肥沃農田,留在新羅斯堡的老羅斯人就是一群保守而單純的漁民獵戶。本城老羅斯人占比太少,梅拉倫移民和斯拉夫移民占比算多的。
即便是梅拉倫部族的首領、未退位的瑞典王比約恩就在城里,移民而來的梅拉倫人根本就不把這個男人當回事。離開梅拉倫湖的梅拉倫人還算是梅拉倫人嗎?他們已經被羅斯公國登記成為新羅斯人。可他們并非血統上真正的羅斯人,自卑總是存在。
而那些斯拉夫移民,名義上這就是一大群背叛了伊爾門湖的人們,是以近似奴隸的身份移居在涅瓦河畔。
他們都需要更多的手段證明自己對王公的忠誠,以便得到更高的社會地位。
留里克任由他們高呼一陣子,雙手張開逐漸平息民眾的亢奮。
他高昂起下巴,扯著嗓門吶喊:“我的民眾們!我看到了你們的熱情,今天你們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固然你們自己的一生過得過于平凡,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兒子會得到光榮與財富。我們將向南方的無盡大地擴張,你們的兒子將作為我的騎兵,為羅斯打下大大的疆土。還有那些最勇敢者,會是我的親兵。現在就開始吧!帶上你們的財物,我來記下你們的名字……”
留里克不得不連說多遍,他不停地強調“光榮”“勇氣”“財富”之類的大字眼,聰明的家庭無不亢奮。
明明是最寒冷的集結,豐收廣場熱鬧非凡。
有些財力的移民家庭這番傾盡財力,拿出自家的存款、保存的皮革,乃至是借貸,湊夠價值十磅的貨款,給自己的大兒子或是二兒子捐了一個騎兵后補名額。
求財心切的留里克顧不得太多,明明孩子尚未到年齡看起來身材頗為單薄,他拿了錢,就令自己負責書吏的妻妾,將孩子的本名、其父母的名字、家庭在城里的住址詳細地寫在硬紙上,并標注該家庭拿出了多少欠款捐了這個名額。
拿出折合二十磅銀幣貨款的家庭即有兩個名額,以此類推。
瞧瞧他們拿出的都是怎樣的財物吧!雪貂皮和熊皮是真正的拳頭貨物,另外的便是叮當響的銀幣。愿意捐名額的家庭普遍也不富裕,捐出一個名額即是傾盡全力。
不過名字一旦寫上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們的兒子們被選中后,就將在二月份坐著雪橇抵達諾夫哥羅德。在那里,這些孩子們的衣食住行為公國全包,他們不但要學習基礎文化知識,其余時間就是學習馴馬與騎馬。當學習完畢,孩子們即在諾夫哥羅德安家。總所周知的是,老羅斯部族的大部分民眾才享有諾夫哥羅德地區的產業,自己的孩子加入其中,事實上就是被老羅斯所吸收。
固然是根據傳統,老大繼承家業老二老三自由闖蕩,但真正的情況往往是一個兄弟發跡了,會基于兄弟感情把其他兄弟也扶持起來。
倘若王公的承諾完全是真,今日捐了一個名額,日后就是全家發達。
本是為了籌措資金的冒險舉動,留里克萬萬沒想到,愣是有二百出頭個家庭湊出了多達折合兩千余磅白銀的貨與款。
僅僅是民間提供出來的白熊、棕熊的皮革就有多達八百張。
熊皮之巨也是令他大吃一驚的,留里克只關注著御用獵手們打到熊的數量,他之前只是知道如今的時代本地區的熊太多,不曾想民間的獵熊者殺戮的熊更多。何止是熊,貂皮和白狐皮也因為市場價任何時候都高,也順理成章抵做貨款。
本來當買了良馬后,選騎兵就需要留里克動動腦筋,固然是優先沖老羅斯部族的子嗣中選出良家子擔任,這方面非但不會賺錢,反而要一直投入資金養軍。
現在真是好極了,新羅斯堡的百姓理論上為這比馬匹交易提供了三分之一的資金,變向就是民眾眾籌了良馬,那么作為交換民眾理所當然要得到分紅,他覺得自身壓力驟減。
這里統計了二百余年齡在十二歲到十六歲的男孩,他們或許一開始不情愿,至于讓他們心甘情愿日后做騎兵,就是其父母的任務了。他們會在二月份離開新羅斯堡,在諾夫哥羅德開啟全新的人生。
同樣要開啟全新人生的是另外的一百人。
要選出新的親衛隊人選,首先他得足夠強壯或是有潛力變得強壯,崽子必須年滿十二歲,家庭身份也必須是瑞典、羅斯或是斯拉夫人。家庭也最好頗為貧窮,要少有兄弟姐妹,如此這樣的孩子在日后也便于控制。
做親兵衛隊就意味著會打惡仗、意味著必須敢于嗜血不畏戰死、意味著必須堅決執行王公的命令、意味著必須終于王公并未王公而死。
現在雖是選出了一百人,留里克給格倫德下達一個命令:“令孩子們脫了上衣帶去雪地奔跑,令他們親手殺死兔子,令他們直接喝掉鹿血。我要你用十天時間選出最有實力的五十人作為后補戰士,日后也是你,你把他們訓練成精銳。”
他實質給了格倫德很大的權力,只要體罰不是給崽子們打死,那就去做吧!
格倫德在第二天就照辦了,于是民眾看到了這樣的奇景,一群赤背靚仔在雪地奔跑。當天便有人主動退出,或是累癱的人被動退出,此乃必須退出的失敗者。類似嚴苛的訓練格倫德毫不留情,他自己本人就是尸山血海爬出來的狂徒,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未來伙計們是一群蠢貨懦夫。
訓練固然嚴苛恐怖,留里克索性視而不見。他與格倫德需要的都是狂戰士,失敗者可以以后安心做個漁夫或是伐木工,相做月月拿俸祿的精銳親兵,真是給了機會不中用,只能這輩子死心了。
捐了名額的未來騎兵戰士們在自己的家里默默等待,他們的父親拿出自己的斧頭、劍與盾,鼓勵大兒子成為真正的男人。繼續鼓勵著一旦在南邊發達了,千萬不能忘了提攜其他兄弟。
雪橇隊開始集結,這次的規模可謂驚人。
鐵皮與鉚釘加固的雪橇板能承載更大的重量,一輛雪橇設計由四頭馴鹿牽引,它的載重增加到一噸毫無問題。
大量的熊皮一層疊一層地堆砌,每張皮的展開都極為巨大。留里克顧不得太多,他集結了一千張熊皮,這些皮革南邊的巨型使團能否帶走就看他們的本事了,他只顧得把熊皮運到諾夫哥羅德。
大量的食鹽因氯化鎂祛除不徹底而略帶苦味,這就非常湊合了。那些佩切涅格人因敵對勢力封鎖使得搞鹽的途徑太有限,這些略苦的鹽有比沒有強,留里克斷定自己的卡甘兄弟不會挑剔。大量的鹽可以裝載一輛馬車,成麻袋的略發青的鹽一經亮相,定能嚇傻那群草原人。
而大量的鐵器裝運雪橇又是另一番奇景,國營鐵匠鋪晝夜連軸轉達到了人力所能的極限,想要繼續擴大產能,要么增加人手,要么就是工業化。增加人手自然可以,就是需要一段時間的訓練,且不會增加很多。工業化就太離譜了,羅斯公國還沒有這種魔幻的能力。
即便如此,一個月的時間,奉命瘋狂鍛造劍胚的卡姆涅和他的伙計們,也是消耗了絕大部分的庫存,搞定了五百把簡略鍛打的劍胚,它們本身即是碳鋼胚,至于含碳量多寡全憑匠人的手藝。劍胚經過了基本的質檢,便是將之掰彎至一定弧度而不斷裂,之后能瞬間瀉力回彈,這就算合格了。
這就好比漢帝國發給士兵的環首刀,那就是一根很長的鐵片,只有末端有一個圓環。開刃與拋光的工作都是士兵自己完成,而刀柄往往就是士兵找到很長的麻布纏繞起來。漢帝國這樣做,是減少匠人的工時,似的軍隊能高效地武裝起來。
留里克將要做的也如出一轍,他不會讓自己的匠人費牛鼻子勁去給鋼劍開刃,劍胚已經被鍛得扁而平直,佩切涅格人自己有冶鐵技術,剩下的折騰時間都扔給他們,無論是直接開刃做雙刃劍,還是鍛打彎曲單面開刃做馬刀,全是他們自己的事。
五百把劍胚和一百副沒有弓臂的十字弓,整齊碼放在一個又一個木箱中。
二月份的諾夫哥羅德之行也是一個重大的交流契機,新羅斯堡不僅要運走一大批貨物,兩座城市只見的正常貿易也當進行。
何況客居的瑞典貴族們的使團也要去南邊參觀一番。
運貨大軍、護衛士兵、被選中的孩子們、瑞典使團,以及大量各懷目的的小商人、獵人,甚至是來北邊打獵的第一旗隊戰士,聚成一個巨型的團體,如此在冰天雪地中互相照應著在冰路狂奔。人數可能會達到一千人,雪橇總數量也能達到二百。
可以說一切盡在留里克的掌控中,留里克在一月初還頗為擔憂自己拿不下巨額的買馬貨款,現在已經是一月底,事情非但毫無問題,湊夠的貨款還超額了。倘若自己再針對物資戰略性漲價,那么籌集的貨款就遠遠超越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