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大快朵頤通宵達旦,觥籌交錯間眾貴族看到了羅斯王公的慷慨,也看到了成為王者的那種可靠敢。
雖然眾多貴族、使者并不能很好估測出奉留里克為尊后自己的部族能得到多少利益,終歸也比現在的境況要好。
因為他們都看到了新羅斯堡的繁榮,一座在冬季、被白雪覆蓋下依舊保持繁榮的城市。他們渴望在自己的故鄉復刻這種繁榮,于私也要繼續吃到一頓又一頓甜蜜的美餐。
留里克畢竟不是首次和這群人打交道,他們就是一群窩在梅拉倫湖那“一汪水槽”的小魚,要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再滿足他們的口腹之欲。
最后,滿足他們一些非常實際的訴求。
一開始是瑞典王比約恩提議購買船只,當前的境況已演化成所有的有實力瑞典部族都欲拿出錢財,亦或是等價的麥子購買羅斯大船。
“你們還是再考慮一下,隔些日子我們再敲定生意。”
喝醉了的留里克說話都有些模糊,同樣的聽著一樣迷迷瞪瞪。大家紅著臉盡歡顏,最后紛紛醉倒……
尊留里克王公為新的瑞典大王是大事,購買羅斯船只一樣是大事。
當比約恩蘇醒之際,聽自己候命的隨從所言,他這是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后是被大家包在鹿皮中硬生生抬回暫住的宅邸。
在所有的貴族中當屬他最為能和,當羅斯王公暢快地提供灌注玻璃瓶中的伏特加,此可燃之烈酒他是喝了一瓶又一瓶。反正留里克這小子有言在先,今日的盛宴酒水隨便享用。
“我睡了多久?現在還是黑夜?”他捂著自己的太陽穴嘀咕。
有隨從謹慎答之:“已經是第二個夜晚。王,您睡了太久。”
“啊……我真是喝多了。”
比約恩竭力回憶宴會上的事,自己貪圖那烈酒一瓶又一瓶地往嘴里灌,又垂涎于后來推上來的整只烤鹿肉,留里克很夠意思,把最肥美的烤鹿腿給了自己。終究是酒喝了太多,鹿腿大抵沒啃太多就不省人事了。雖是如此,那些探討出的大事記他記得清楚。
他緩緩坐起身子,繼續輕撫頭。
隨從又謹慎地問:“王,您真的是要把王位讓給留里克那個小子?”
“如何?你們都知道了?”
“是的。整個城市都傳開了!這個城市的人們都在議論,羅斯王公要做瑞典的王,他們已經高興得大跳了。”
比約恩呲了呲牙,“你們怎么看?是否覺得我無能?”
“不!只是……”一人如此答之,其他人皆緘默。
“不是我要退,是那群貴族逼我退。所有的部族王公都支持留里克那小子,我能怎么辦?你們不要在議論了,什么都不要想,現在的梅拉倫遠不及羅斯,我們必須任命。你們這群下人沒資格多想!你們總不能希望這咱們和羅斯人翻臉,看看他們對敵人的所作所為,任何時候都不要說羅斯人的壞話,我不想制造矛盾引起紛爭,你們更不要如此。”
聽起來梅拉倫的首領就是要做一個慫貨,即便他說得有道理,作為隨從的梅拉倫戰士,即便沒有高貴的身份也是不滿的。
“那么,我們今日放棄了霸業,還能東山再起?”有人問。
比約恩想不到隨從會這么說,一句話說到他的心坎里。他慨嘆一聲:“諸神在祝福留里克,我能怎么辦?如果諸神不喜歡他了,就會責罰他。如果神恩賞我們,霸業才能回來。現在,我們只要好好過日子就行了。聽著,羅斯是盟友,不是敵人。”
他代梅拉倫部族為梅羅雙方定下根本基調,所謂雙方百年的友好關系會持續下去。他更是指出,一個部族的興衰也主要看諸神的態度,如此也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所謂梅拉倫的沉淪并非自己不努力,只是諸神寵溺羅斯,使之變強,僅此而已。
瑞典地區傳統霸主梅拉倫以和平又體面的方式讓出霸權,約百年前明明也是這個部族帶頭把羅斯部族驅逐。一百年太漫長了,平民記不得那些古老的故事,只有各族的祭司階層還記得當年造的孽。如今羅斯人跨過一百年漫長時光重回瑞典,這就是命運嗎?
比約恩覺得自己面對著命運毫無抵抗的能力,他決定躺平。
他并沒有多想自己的隨從為何問及自己這些不配問的問題,實則背后有高人吶!
關于留里克被眾瑞典貴族推舉新王,以及比約恩讓渡王位之事,的確引得全城熱鬧。那些梅拉倫部族來的商人本是非常歡迎本部族的首領兼國王的比約恩蒞臨新羅斯堡,因大王的到來,這些商人突然間心氣就變了。可聽到大王要讓渡權力,高傲的心氣突然冷下來,商人不知道貴族的宴會商量了什么,有的商人暗自嘀咕,所謂“是留里克逼迫比約恩讓位”。有的人即便身在羅斯的都城做生意,靈魂還在故鄉梅拉倫,他們是真的不服氣。
不過比約恩唯有一個底線——留里克可做全瑞典之王,但不能親自或是派人來掌控梅拉倫部族的權力。
梅拉倫部族必須是梅拉倫人的,比爾卡港也必須是梅拉倫人的,所以像是過去時光各部族向梅拉倫納貢,羅斯做了王者,其他部族可向羅斯納貢,但梅拉倫斷不會納貢。
這些底線條款必須挑明!
意識到事情很重大,且此事還需要一個秘密會議,比約恩決定過幾天再會留里克。
奈何一場寒潮風雪降臨了東歐……
距離冬至日的光明節不是很遠了,東歐大地突遭暴風雪,即便是勇敢之輩也躲進自己的宅邸。那些遠方打獵的勇士躲進林中小屋,新羅斯堡全城索性來了一個大封閉。
高聳的水泥磚石加固的高大圍墻捍衛整個城市,豐收廣場做交易的商人全部撤攤,平直或是曲折的街巷空空蕩蕩。
暴風雪在城外肆虐,民眾躲在房子中等待著降雪結束。
但是,這是一場雪災!
一連下十天的雪并不罕見,留里克攜妻妾待在溫暖的舊宮殿里不覺得有何不妥。圍墻之內住著最早的那批定居者,圍墻外還有大量的房舍,他們是后續遷入的。
風雪逼得人足不出戶,積雪也吸收掩蓋了一些異響。
積雪壓塌了房子,連帶著房舍里的人被直接活埋,即便一時間未死,也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溫下快速斃命……
無人知道他們的死亡,甚至風雪之下的新羅斯堡也喪失了生機。
特多虧了新羅斯堡建設在涅瓦河畔的開闊地,北風橫掃這里,大部分的雪花吹到了南邊的森林中,那片區域倒是無人居住。
留里克奮力推開宮殿厚實的木門,他與眾妻妾終于迎來了戶外的敞亮。
太陽升起來了,刺眼的金光照得大家一片眩暈。
好在大家早有準備,紛紛戴上木框墨鏡迎接風雪后的光明。
“我們這是待了多久?這是第幾個白天?”留里克費勁問到。
“自下雪后是第十一個,真是糟糕的雪啊。”
“露米婭,你竟非常清楚?”
“為何不清楚?我可是大祭司。即便透過微光,我也在記錄日子。”露米婭沒有絲毫的愉悅心情,作為養鹿人出身的女子,他很清楚雪災的結果。“你得去檢查一下,大雪會殺人,也會殺死你的牲畜。我們……還得把房頂的積雪清理掉。今年的情況有些反常,我們必須提高警惕。”
若是自己的王后說此話,留里克不會大為驚訝。此言是大祭司所言,當她意識到了危險,羅斯就真的遭遇到危險。
露米婭說得很明白,一場雪災或會要了一批牲畜的命!
留里克勃然大驚:“鹿!我的鹿!”
但是,馴鹿天生就能扛惡寒,甚至能扛零下四十度的極寒,它們被驅趕到城外的大大小小的圈舍都健在。
被動冬眠的人們紛紛爬出自己的家門,說來也是羅斯人的建筑特點為大部分民眾帶來好運氣,石頭基地的建筑極為解釋,傾斜的人字形木房頂即避雨又不會積攢太多的雪。留里克注意到城內的雪頗為厚實,可想而知城外的情況。
迎在留里克面前的就是寬闊的豐收廣場,這里是厚厚積雪,當他帶著眾妻妾打扮得如同一大群北極熊進入雪地,紛紛發現積雪已經達到大胯。
這是何等厚實的積雪?!
小女孩維利卡像是小白熊般笑嘻嘻地鉆入雪堆,她不怕寒冷在雪中嬉戲,她完全不懂,只是因這大雪而大受震撼。
但留里克已經清楚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走出家門的人們開始自發地清理積雪,城里的人們紛紛覺得今年的風雪比往年嚴重的多,但還不至于是一場災難。人們的家中有著足夠的糧食和凍肉、熏肉,倉庫里也堆著大量干柴和木炭,吃飯與取暖得以保障自然不必擔憂。
但當人們趕著鹿雪橇,開始將積雪向外運輸,當緊閉的城門打開,城外的糟糕景象雖不至于觸目驚心,也可謂之為大型雪災現場。
在沒過大胯的積雪中,城內的民眾迅速清理出一條條通道,留里克順著通道走出城,赫然看到大量坍塌的房子。
他在竭力保持冷靜,而隨行的總督老科努松已經坐不住了。
科努松驚得又蹦又跳:“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子!很多人死了!竟在我負責的城市里死去!我有罪!”
在他們的身后是數以千計的城內民眾,以及對這積雪亟待運出去的雪橇。
“你不必自責,這是天災。”留里克使勁敲打一番總督,令其冷靜,“幸虧我們有足夠的糧食,現在救災還來得及!快去救人,去搶救物資,現在還來得及!”
羅斯公國的首都面臨一場災禍,事情絕非如此單純!廣袤的北歐、東歐大地根本就無險可守,龐大的平原區能輕易兜住所有來自北極的寒風。這股寒風只要南下,能賜予南俄草原惡寒,并可給予夏日溫暖的黑海兩岸以大雪。
這場災禍不只是新羅斯堡受災,定是整個歐洲的雪災。
或許這不是羅斯經歷的最猛烈的暴風雪,但今非昔比,昔日的羅斯部族待在濱海峽灣中,附近有山為之遮蔽風寒。過去的羅斯體量不大,哪似現在到處開疆擴土。有了大量的瓶瓶罐罐,損失一些未免很肉疼,何況坍塌房屋下絕對壓著不少死人。
城外的房舍與城內的房舍,從建筑結構上就有著很大不同。
雖然新羅斯堡的圍墻圈下了很大一塊土地,里面的定居者人口已經飽和。城內的建筑約克提供四千余人的居住,因為一批基礎建筑的建造計劃把剩下的地皮預定了個干干凈凈,城里若欲繼續住人就必須增加建筑高度,而這也是城里的木刻楞開始讓渡于雙層石制建筑。
但在城外,大批來做生意的人們在私搭亂建,除了必須保證通向城市的幾條道路必須暢通外,其他區域是想怎么蓋房子就怎么改。
留里克很清楚城外的定居者都是什么人,人口最多的是從西南方向的芬蘭地區遷徙來的蘇歐米獵人,也就是自己愛將耶夫洛的族人們。他們就是典型的芬蘭人,因聰明地投降歸順羅斯,人口反而增長不少。他們實質是借著羅斯公國的霸權紅利,在過去不敢涉足的東方地區開辟新的獵場,加入到對森林無人區皮革資源的掠奪。只可惜這群人的建筑水平過于一般,還是按照他們故鄉的那一套挖一個半地穴的坑,之后以木料搭建棚舍。
一批后來的斯拉夫人則按照故鄉的手藝搭建木刻楞,又在附近區域開辟新的耕地。若不是城里已經沒有蓋民宅的空間,他們也不想待在城外。木刻楞制造足夠堅固,不會被輕易的壓倒。
這些斯拉夫人清一色的農民,是純粹的定居者。
那些遠道而來的各路商人都是搭建越冬的居所,來自瑞典的商人足夠有錢,搭建的也是溫暖宅邸,甚至安置私家圍墻。從納爾維克港來的巴爾默克商人,他們一樣擁有財富,何況本族的女伯爵諾倫可是王公的嬌妻之一,因這方面的緊密關系,雖然他們的房子建在城外,儼然演變成一個有圍墻的小社區。
如果城外的世界一片蕭條,對于羅斯就是一場大災難。
當留里克與總督老科努松親自調研,才長出一口氣,不過又慨嘆一番不同族群間的遭遇果真不同。
因為死于雪災的人幾乎都是芬蘭人,如果他們能把房子蓋得足夠堅固,也斷不會變成凍得灰白的冰雕。但他們也不想如此,羅斯公國的都城,購買麥子并不會花費太多的錢,但若是購買厚實的漂亮的成衣成衣,請工匠建造堅固宅邸,這些都是要斥巨資的。某種意義上他們是死于不夠有錢。
大量的尸體被從坍塌的房舍中挖掘出來,經過了三天的縝密救援,人們挖掘出多達二百具凍若石頭的尸體。
人們都是共情的,在場的芬蘭獵人們為死去的族人痛哭。哭聲引起共情,雖非同一族裔,羅斯人、斯拉夫人都在落淚。
大祭司露米婭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大石頭,她雖然見識過可怕的戰場,戰場上大面積的死尸都來自于敵人,她會覺得難受乃至嘔吐,但不會痛苦。
但是,這里死的都是羅斯公國的民眾,就死在自己面前!
大大小小的尸體被統一碼放于雪中以便于統計,當看到一具具幼小孩子凍僵的尸體,看到白布掩蓋他們黑色的頭發,露米婭的淚水也在極寒中成了冰晶。
這個時代的蘇歐米人群體還沒有大面積混入日耳曼血統,同樣的拉普人(養鹿人)也一模一樣。露米婭的痛哭合情理,她真切覺得死亡的就是自己的同族。
一眾士兵維持著現場秩序,數以千計的人們圍觀死難者為之哀傷。
留里克拉扯一番露米婭:“別哭了。你是大祭司,要為這些死者做一個儀式,讓他們的靈魂安息。”
“好,我不哭。儀式?按照哪種儀式?”
“啊……他們大多是芬蘭人,也有一些斯拉夫人。他們太可憐了,就用烈火將他們燒為灰燼,塵歸塵土歸土,全部安葬在城南的公墓。”
“那里不是人間的瓦爾哈拉嗎?埋葬的都是戰死的人。”
“也是本城的公墓。我們為他們舉行火葬,屆時你要詠唱悼詞。”
露米婭點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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