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本時空基輔那邊住著怎樣的斯拉夫民眾,羅斯公國早晚都會征服并收編他們。比起那些居民,沒有什么比基輔周邊的土地最為重要!
那可是大面積的黑土地,縱使不用農家肥也能在當前時空保持高產。至于那里是天然的易守難攻的四戰之地,比起能攫取到的空前利益,也不算什么。
馬匹并不值這么高的價格,留里克也能明白過來,所謂價格多少全憑馬客的一張嘴。這些的確都是難得的好馬,不過這些客商出身于基輔的那些斯拉夫民眾集團,他們天然能交待出巨量的有關南方民眾的情報。
他們不過是商人,南方是斯拉夫人也是部落聯盟時代。南方不存在一個大型國家集團,所以商人們也不會有什么可以忠誠的對象,或者說商人最忠誠的就是錢財,許諾大的利益,或是讓他們立刻感覺到貿易有利可圖,就會把所知所聞說得一個明明白白。
舉辦宴席宴請馬客也是穩住他們,如果他們的確有著時節的身份,那就更要行拉攏之能事,趁機拉點賞賜死死吊住胃口極有必要。
要把馬客所知的信息全部壓榨出來,在由他們之口,向基輔那邊的人表達一個羅斯公國的善意。
畢竟遠交近攻的戰略實在是一個大智慧。
終歸羅斯公國要統治基輔,如果能用比較和平的手段最終拿下那里再好不過,至少現在以及未來的十年大抵缺乏戰略機遇,這些年月自然要和他們平安貿易,能夠讓羅斯借此搞到大量的佩切涅格馬就太好了。
馬客薩克伊一眾搖身一變成了座上賓,他們得幸進入羅斯王公的行宮,與王公等多位公國精英共進晚餐。
當然,梅德韋特還有老奧托實在感覺留里克的禮儀做得過分,他們人是參與了,全程只顧著自己吃喝,才不去管那群如同坭坑里鉆出來的、覺得什么都新奇的蟲子。
地板平整桌案亦是平整,每人面前的桌臺擺有水晶盤、水晶碗,如此慘餐具承載諸多美食!
其實不過是開場的一些果干與冷肉切片,就足以驚得馬客一伙兒渾身顫抖。
薩克伊雙眼盯著玻璃盤,他的內心在瘋狂嘀咕:“只怕我一匹馬也換不得這樣一只盤子,倘若我不慎弄壞了一角,腦袋還不得被他們砍飛。”
使用過于珍貴的餐具,薩克伊反而提心吊膽起來。
他極為小心謹慎的從玻璃碗里摳出暗紅的覆盆子干放在嘴里,享受著平日里極難享受的甜味感覺。
且慢,這果干口感非同凡響,它絕對被蜂蜜浸泡過,是一種極端甜美的蜜餞。
盤中還有大量的肉干,似乎是牛肉又似乎是鹿肉,它們有著恰到好處的鹽分,公平的說這種肉干實在是旅行的絕佳干糧。
透明的杯子盛有棕黃色的麥酒,另一杯子亦有深色的微甜格瓦斯。
見得客人們都開始動起雙手,這種印度式吃法實在不雅。
留里克特意敲敲桌子:“諸位,在我的領地當按照我的規則。你們……住手!”
最后一語呵止了馬客們的行為。
薩克伊趕緊擺起笑臉賠不是:“偉大的王公,我們……當以怎樣的禮數。”
“當然是……”留里克想了想,靈機一動,“在你們的故鄉基輔,與遠方的客人聚餐當如何?”
“我們?奉上烤制的大列巴和鹽,再在篝火邊聚餐一只烤綿羊。”
面包與鹽,斯拉夫人的這套習俗從九世紀就成型了?
留里克聳聳肩:“如果只是面包和鹽,你們即將品嘗到。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餐前的一些小食,完美的大餐還在后面。那么就按照我們的利益,高舉你們的酒杯,痛飲我們羅斯人的麥酒,還有你們斯拉夫人喜歡的格瓦斯。”
留里克率先舉起麥酒,寓意北歐的羅斯人是真正的統治者。奧托、梅德韋特等人繃著臉作陪舉杯。
這就是羅斯人的禮儀?如果他們很喜歡喝酒,自己也非常愿意作陪。薩克伊滿心歡喜痛飲一杯酒,又看著羅斯王公舉起另一杯。
美餐需要一點時間的等待,等待之際最是聊天的時刻。
隨著美酒進了肚,酒精消弭掉很多拘謹。
留里克旋即詢問起有關基輔民眾的事情,乃至附近住著那些民族,還有有關斯摩棱斯克和普斯科夫的事情。
薩克伊正在興頭,完全不知道自己陷入了羅斯王公的計謀。他完全忽略掉美麗而年輕的羅斯王后斯維特蘭娜的存在,只是眼睛旁光察覺到那個女子在伏案擺弄一支羽毛僅此而已。
實則不然,斯維特蘭娜不為現在的小食與之后的大餐動容,她身份高貴,出席宴會且坐在丈夫身邊再正常不過。她的面前擺著紙張、鵝毛筆和油墨,就是奉命把薩克伊滔滔不絕的話語盡量記下來。留里克的要求并不極端,只求妻子盡量記錄,從大量口水性的文字記錄里整理出關鍵信息,這是王公的責任。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留里克這番聽著,確實聽到了薩克伊的一些有趣詳實的描述。
一個非常顯著的事實擺在面前:基輔與斯摩棱斯克,原則上有著血盟,但到了現在的年月,這種聯盟已經變得頗為脆弱。
基輔、斯摩棱斯克、普斯科夫同屬于龐大的克里維奇部族聯盟,其含義就如其名字描述,有著濃厚的“歃血為盟”之意。
歃血為盟的兄弟部族因為分散發展的原因在未來的年月逐漸分裂,在交通頗為困難的東歐再正常不過。再說,論及古老的歷史,伊爾門斯拉夫人不也是從克里維奇人那里分裂出去了。
留里克不得不懷疑,就是因為這種擅自分裂的原因導致對方的嫉恨。
難道一百年還不能消弭掉仇恨嗎?恐怕仇恨早就消散,但這個馬客言之鑿鑿地描述斯摩棱斯克的居民對于北方伊爾門人并不歡迎。
馬客唯獨能確定一點:“我們的大首領希望去北方做生意,但是沒有人敢于冒險。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兄弟的成敗,一旦我們與王公的交易完成,便會有更多的基輔商人北上。我們不畏懼斯摩棱斯克人收取過路費,我們兄弟找到了另一條艱辛一些但很安全的路徑。如果您需要銷售商品,我們是可以信賴的商人。”
留里克心情激動,明面上還是壓制著亢奮,他故意問:“這么說你們其實得到了首領的命令。”
“不。我們是自發行動,只不過行動被所有人知道罷了。”
“很好。現在我宣布你們的貿易已經取得成功。”
薩克伊聽得心情大為愉悅,這便大大咧咧道:“是成功了一半。我們想買到……”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將一玻璃碗的覆盆子蜜餞全部倒在盛肉的玻璃盤中,高舉著碗說:“我很喜歡這種餐具,它定然很昂貴。我們既然賣了馬,直接換取一些這種水晶餐具就不虛此行。”
“你們……非常想要這個?”留里克激動得顫抖,整個身軀為之前傾。
薩克伊見狀起了誤解,以為王公不愿銷售,趕緊以商人之姿游說:“我們基輔人經常與佩切涅格人交易,以麥子、麻布、奴隸換取他們的馬和鐵。您很喜歡駿馬,我也很喜歡這種水晶器具。如果可以討好我的首領,您也會得到更多的馬匹。”
留里克突然瞇起眼:“你們還能抓奴隸?”
“拉的米奇人,還有德列夫利安人,等等。我們抓他們的男人賣掉,女人嘛,嘿嘿,自然是留著做妻子。”
“奴隸都賣給佩切涅格那群騎馬者?”
“正是。”
其實聽得這些名字,留里克就能斷定那是另一些斯拉夫部族。雖然都是斯拉夫人,各大部族聯盟爭斗不斷再正常不過。他們本該打成一個統一的民族,顯然憑借他們自己的力量,頂多造就出一堆小型酋長國。
如果有誰可以統一他們,只有羅斯!
現階段羅斯公國缺乏攻滅基輔集團的實力,對他們的情況直到今天才有更深的了解,至于對南方的鄰居斯摩棱斯克仍舊知之甚少。羅斯公國已經太大了,如同蟒蛇吞食一頭牛,消化獵物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現實逼著公國要抓緊時間整頓內政,一段時間內是要掛免戰牌施行韜光養晦了。
一個極度惡性的境況明明白白擺在公國的面前。
公國在丹麥的商品傾銷站被敵人一窩端了,沒了斂財的據點可如何治好。倘若沒有大買家,年年春季都會變成“松鼠皮滯銷幫幫我們”。最終誰會來幫忙呢?誰有財力幫忙呢?
恐怕基輔的斯拉夫人會成為大救星。因為基輔居民本身不是大買家,他們可以把商品輸送到佩切涅格人手里,乃至輾轉賣到東羅馬。他們只要作為中間商能賺到錢,到羅斯進貨就是心甘情愿。
留里克當即猛拍桌子,這一聲響真是震驚四座。連忙著晃蕩腦袋的老奧托也抬起頭看向兒子,抱怨:“你弄那么大聲音干什么!”
留里克繃起一張嚴肅的臉,伸出右手直指一臉懵的馬克薩克伊,須臾笑出了聲:“我喜歡你們!你們想和我們做生意,我也想和你們貿易。你們的首領有如此渴望我很欣賞。你們盡可放心,你們將帶著很多貨物回歸,至于這些玻璃器,我自會賣給你們。”
“啊!那么價格如何?”
“玻璃器的價格?不會貴到你們昏闕。兩杯酒還不盡興,我們繼續喝。”
根據薩克伊的自述,在基輔那邊聚眾喝酒是拉進關系的手段。如果這種行為是一種聯誼手段,顯然世界各地都發現了這一套路。
羅斯這邊因為人均糧食保有量因特殊的原因是極高的,釀酒成本降下來,各家各戶都有壇子自釀低度麥酒。斯拉夫人家庭不禁釀麥酒,順便也釀格瓦斯。
既然有著觥籌交錯的機會就應該痛飲,于是乎瓊漿玉液被奉上。
留里克喝得微醉,他的腦子里已經想到向基輔方面拋售商品賺取大量駿馬的盛況,有了首次的多喝。再看奧托和梅德韋特,他們兩位論及喝酒,繃著的臉全都樂開了花。
留里克舉著玻璃小瓶,示意眼睛放光的十位馬客,非常大聲的吼道:“你們!都看看這是什么!打開蓋子,這是生命之水!是最完美的酒!給我……喝!”
丈夫已經醉了,斯維特蘭娜有些不適,一時眉頭緊鎖也不敢阻攔。
留里克因醉而亢奮,干脆將酒液倒入一個特制的玻璃高腳杯中,且看那酒液清亮似水。似乎就真的是水?空氣彌漫著奇異的酒氣不會撒謊。
薩克伊還從沒有“房間酒香四溢”的場面,而接下來的場面已經超越了他對世界的認知。
十位馬客的眼睛瞪得如銅鈴,眼珠子距崩出來也是一步之遙。
且看羅斯王公留里克,這年輕人的酒杯已經成了火炬!
燃燒的高腳杯高舉,留里克頗有儀式感地嘟囔:“生命如同一把火,在有限的人生里我們都該像火焰一樣跳動。斯拉夫人崇拜火焰。你們都瞧瞧,我手里的烈酒在燃燒,我會把它喝下。我敢說,你們信仰的火神庇隆會庇佑我,我的確是偉大的人。”
言語其實有些剛愎自用,留里克也的確因正在興頭而語無倫次。
一瓶伏特加倒入高腳杯約有二兩,度數實則突破了50°。這就是一款小麥、燕麥釀造的東歐二鍋頭,口味自然非常勁爆。
留里克高舉這火焰烈酒當眾一飲而盡,站在薩克伊等馬客的視角,無疑見到了一種魔法。
罷了,留里克深深打了一個飽嗝……
“大人。您……沒事吧。”薩克伊震驚道。
“沒事,肚子里感覺很溫暖。你們……也應該試試。想和我做生意,就按照我的規矩,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
高腳杯是一個接一個地遞上,烈酒拔出瓶蓋,酒液為桌臺的油燈火苗點燃。
十位馬客一開始都是抗拒的,難道大家要把一團火焰吃到肚子里,假若沒有火神的庇佑,豈不是會被活活燒死?
且慢!金發的羅斯王公留里克明明白白是個瓦良格人,他本人居然得到了火神的庇佑,豈不是天生的王者?如果和他關系要好,火神也會庇佑嗎?
留里克這番是因勢利導,令馬客們喝下一杯火焰烈酒成為投名狀行為。
薩克伊孤注一擲照做了,火焰烈酒進了肚子,似乎并沒有瘋狂的感受。
至于有的人就頗為倒霉,燃燒的酒液燒掉了一些胡須,還好撲滅及時未釀惡果。
留里克點點頭,故意神神道道說:“這是人世間最完美的酒,有著火神的力量,是你們的首領也無法體驗的享受。我是仁慈的王公,你們既然喝下了火焰酒就是經歷了火神試煉,高角杯和瓶子就賞賜給你們了!”
羅斯王公出手如此闊綽?薩克伊的腦袋還沒有被超量酒精侵蝕到醉倒,這番急忙高呼王公是偉大圣人,更是揚言回到基輔老家向故鄉人們介紹羅斯王公的恩情。
的確,留里克的那份東方式的靈魂總會情不自禁注重禮尚往來。表面上是這樣,實則還是將自己的地位設立成一介大家長。臣民在這套哲學體系下都是孩子,王公就是所有人的父,父對子自然要多一些賞賜,即便可能培養出逆子。
這些馬客是基輔人的非官方使者,同樣的他們甚至能成為羅斯公國的官方使者。
留里克還不能非常激進地派出自己人構成是直接團去基輔,畢竟見得基輔馬客這才一天功夫,未來還需令他們在諾夫哥羅德居住一陣子好好觀察一番,乃至在春耕后做一個有關貿易的約定。因為春耕也是一樁好戲,讓馬客好好瞧瞧羅斯公國的耕地技術。作為純粹農耕民族的基輔社群的斯拉夫人,留里克確信他們會對曲轅犁很上心,接著就是和平銷售。
終于,真正的硬菜完成了全部的復雜加工程序。
此乃一頭烤鹿,鹿肉悶烤之前還刷了一層蜂蜜,就是刷蜂蜜的工序費時費力。
主食也是極有斯拉夫特色的烤制大面包,不用于黑麥面包,被呈上來的可都是來自不列顛耐寒品種的高筋小麥所烤制的面包片。
用手撕肉拿面包未免很粗俗,至少在羅斯公國這里,留里克下令全部食君之祿的崽子們觀察落實筷子、勺子和刀子的三種餐具原則,將徒手吃飯描述為雙手僵硬,引申為愚笨。要強愛攀比的崽子們自然不想落得伙伴口實,老老實實用筷子吃飯,結果一個二個訓練一陣子都是手指極為靈活。至于還要用刀子吃飯,無他,此乃羅斯人祖宗之法實在不可變也不能變。
就是大伙兒忙著喝酒,最后的烈酒約合四兩,折算成純酒精足足有一百毫升之巨。
對于這群平日只能喝到少量低度麥酒的馬客,如此大劑量的酒被他們一飲而盡,很快就上了頭。
他們昏昏沉沉吃著烤肉瘋狂撕扯松軟的大面包片,晃晃悠悠居然一個個躺倒了。
再看奧托和梅德韋特,他們也帶著一眾傻笑慢慢躺在地板上。
“這樣還能繼續吃嗎?全都喝斷片了!”留里克主觀上這么想,身體可是不聽使喚。
他對身邊的妻子嘟囔:“這次我……真的喝得太多。別怕,我只是醉了。你去……喊人。把大家都拉回去睡覺。”
罷了,他就直接枕在妻子的腿上,不一會打起呼嚕,弄得無語的斯維特蘭娜使勁拍拍丈夫的臉見鼾聲依舊,就只好站起身忙著跑到行宮的門口,招呼侍衛把人搬走。順便也以王后的身份命令在場的侍衛:“我不管你們是否吃了晚餐,這頭吃了一部分的烤鹿就賞給你們了,記得別浪費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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