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的情緒在羅斯堡蔓延,即將移民的人們正快速地處理自己的財產。
民眾處理家中的木頭家具,任何不便于攜帶的木器、陶器都在大肆售賣。
本就很熱鬧的市場進入沸騰,到處都是化了攤位兜售財物的人,市場已然化作跳蚤市場,常規交易退居次位。
他們亦是在銷售自己的房舍。那些建成沒幾年的木屋幾乎以成本價兜售,幾十年的老宅子數量也不多亦最便宜。
那些最近移民而來的梅拉倫人、耶爾馬倫人認真關注這些大好事,他們拿著自己勞動獲得的積蓄,高高興興與即將離開的羅斯人行抄底交易。
客居的商人也加入到搶購的大潮,隨著這些人的加入,本是因拋售而低迷的房市,硬生生被商人炒高!
因為那些客戶的商人早已受夠了長久租房的日子,如今只要向王公繳納一筆錢,就獲得了買房子的資格何樂不為呢?客居商人很多沒有移民東方的權力,至少現在沒有。
商人確實也沒有特別迫切的需求,他們經營的多半的羅斯堡到梅拉倫湖比爾卡港的貿易線,在這條貿易線上都有自己的存在地位,不會輕易放棄這邊的生意去東方冒險。
房地產、生活品的自由交易留里克沒工夫干涉,他得了一筆稅金,轉手就招募了一批勞動力。
被雇傭的男人女人奉命拆解羅斯堡諸神神廟,經過一場小的祭祀活動,鍍金的青銅神像被陸續搬出。
精壯羅斯男子都在東方刨地種麥,他雇傭的幾乎都是梅拉倫移民,個個一樣的肌肉爆棚。約莫六人合力將神像抱起來,放入新打造的大木箱里。箱內塞滿了蘆葦,不必擔心神像磕著碰著。
整個神廟當屬這六座神像最為重要,祂們必須安穩運到鹿車上緩速運到海邊。
這一切留里克都是親自監督并目送鹿車隊漸行漸遠。
還有二十余人手持大錘以待命,他們所行的趨勢分明是要把失去塑像的神廟砸得稀巴爛。
帕爾拉一身素服頭戴花冠,見得這些壯漢已經得令,揮動大錘之際,她眉頭緊鎖湊近王公不吐不快。
“王公!這座神廟本不必拆除。”
“我知道你的顧慮。”留里克平視之,“諸神不會怪罪我!神像要立在最合適的地方,那就是新羅斯堡。這里仍有舊的石船祭壇,帕爾拉,你已經是羅斯堡本地的大祭司,我授權你招募十二名下級祭司,總督府會支付你們日常伙食以及祭祀用度。以后羅斯堡的各種祭祀全仰賴你的,仆人宿舍現在就是你們的家……”
羅斯堡是維京人的家園,當羅斯本部人帶著他們各族裔妻妾離開,這里幾乎僅有羅斯人,而常住人口也暴跌到不足四千人。
維京人需要最純粹的維京傳統生活,所信仰的必須是北歐神,祭祀儀式也必須是維京的。
一種凄涼感襲來,帕爾拉看著逐漸粉碎的神廟悲從中來,兩行熱淚嘀嗒入地。
“你不必悲傷。”留里克說。
“我……我還是想哭。你們……幾乎都離開了。”
“這就是宿命,羅斯已經不是過去的羅斯。以后祭司的隊伍我也要做規范,要在都城設立大祭司,羅斯各城都有駐地祭司,駐地的祭司還能再招募若干下級祭司。就像是世界樹,有主干有枝芽也有枝葉,這樣的結構最為穩定。而你,你必須招募十二名下級祭祀協助你,這是義務和責任。”
羅斯行政中心徹底遷移到涅瓦河畔新羅斯堡的重大標志,就是祭祀中心遷移于此。
留里克有意對信仰進行規范,為保證大家都精神家園的一致性,祭司團隊就必須有組織性于等級制度。
在羅斯,傳統神職都由女性擔任,這的確有別于其他的維京部族。此傳統當予以保留,圣職依舊是女性,大祭司則必須是王公血脈的延續。
圣職等級的劃分的確有一個現有的藍圖,留里克有意好好學學基督那一套,而那一套制度也是羅馬帝國確定的。就比如大祭司相當于大牧首(教宗),且必須任職于都城大神廟。其他城市的駐地祭司實為樞機,等級再繼續向下安排,以至于每個村莊都有駐地的神職人員。
王公可用這一套對全羅斯的民眾之思想進行管控,這也應了“王公神性”的事實。現實的說,這樣的系統一旦穩定運作,那么王公發布政令,原則上便能快速下達,有利于龐大公國國家機器之運作。
裝箱的神像先于很多貨物裝船,斯佩羅斯維利亞號船艏雕塑下還塞著傳奇大祭司的一縷白發,這艘神圣的船最適合裝運神像以及神廟里的各種器具,乃至一塊特殊的石頭!
石船祭壇會立刻在新羅斯堡成內建設,一塊挖掘自舊祭壇的大石將成為新祭壇的基石,意為神性的傳遞。
直到所有神像裝船,留里克才長舒一口氣。
他很高興于自己的移民大軍是輕裝前行,倘若大量的鍋碗瓢盆要跟著運輸就實在太麻煩了。
從羅斯堡到諾夫哥羅德是一場漫長的航行,艦隊有可能在海上、湖泊與河流漂上半個月。漫長的航行對于戰士們不算什么,對于婦孺可是艱巨的挑戰。
女人帶著孩子們渴望早點與丈夫團聚,這些人最是急迫。實為被留里克收養的孤兒們,他們反倒是無感。
留里克在故鄉羅斯堡已經逗留多日,他希望大家早早搬運完物資就撤離,當工作真的開始就進行,方知麻煩事很多。
過去繳獲自林迪斯法恩的圣物,從設得蘭群島搞到的鑲鉆十字架,還有記錄了羅斯人過去歷史的木板,它們一一被打包。最重要的莫過于留里克的錢庫,或曰羅斯公國的錢庫。
趁著搬家的機會留里克順帶檢查一番錢庫余存,錢幣雖然很多,但也低于留里克的預期。
想一想他也知曉內情,大筆錢用在建設用度,而維持福利政策也是吞金。民眾比之十年前真是前所未有之富余,羅斯的生產力也在繼續擴大,流通于公國社會的熱錢數量也很多,這就吸引了更多外來商人貿易,即便商人要納稅。
也許應該加稅來擴充國庫,從而繼續基建與造船。
造船與冶鐵,實為留里克除了監督神廟搬遷外最為關注的兩個事務。
高爐鎮的濃煙遮天蔽日,這個高污染的城鎮是羅斯堡衛星城,又因毗鄰礦山與燒炭作坊,這里的金屬產出實質性的有著冠絕歐洲的效率。
留里克雖沒有明確統計羅斯每年出鐵量,以千年后的標準定然很少,以九世紀的標準,高爐鎮與北方埃隆堡,兩座冶鐵機構就足矣讓羅斯富得流油。
而這兩處也是羅斯必須世代把守的軍事要地。即便羅斯公國的核心搬遷到涅瓦河畔,波羅的海北部的整個波的尼亞灣必須是羅斯公國獨有的內海!
如此一來,處于波的尼亞灣出入口的墓碑島要塞就必須進一步建設,那里更是波羅的海的丁字路口,當有羅斯艦隊駐扎。
造船廠是留里克最后重點調研之處。其實早在那場羅斯杜馬會議后的宴席上,喝得微醉的大工匠霍特拉酒后吐真言,把造船廠五花八門的情況都說了。
那天留里克難得喝醉,他聽得不多,而今還是要實地考察清楚情況。
因為還有一批造船匠和小學徒必須移民東方,留里克今日來就是檢閱這支特別的技術移民,乃至宣布一件大事。
去年下達的關于制造標準型武裝貨船的命令,霍特拉這里的確是貫徹落實。王公給的薪酬令人亢奮,且造船材料供應非常穩定,匠人們也就卯足了力氣工作。
時間已經是六月初,在得令的過去八個月時間,霍特拉這里只接了留里克的訂單,根據技術參數,兩座大型室內造船作坊,以平均三個月的時間造好四艘。
留里克歸來之際,通用武裝貨船的第九到第十二也即將下水,如今他逗留的日子,造船廠也在快馬加鞭。
他尋著叮叮咚咚的聲音而來,隨從傭兵都在戶外候命,本人進入依舊熱鬧的廠房。
沒有誰畏懼王公,年輕的王公登門拜訪等同于財神來了,見得王公,眾人的臉笑得皆似綻開的花。
霍特拉拄著拐杖興致勃勃走來,又熱情招呼朋友們暫停工作。
“看來你們仍在加速建造。”留里克抬頭看著并不大的船只欣慰道。
霍特拉是越看留里克越高興,立刻推銷起船只:“我按照您的命令推掉了其他人的訂購,只為王公造船。這些柯克船非常堅固,小是小了點,勝在裝貨量理論可達十萬磅,每一艘的風力航行速度都是驚人的。我們既然已經放棄了劃槳,就自然好好運用風力。”
留里克滿意地點點頭:“和我簽約的漁民們都在使用已經下水的八艘,他們告訴我這些船很好用。尤其是拖曳大漁網的時候依舊操縱迅捷,捕撈的鯡魚量也更高。”
“承蒙王公的抬舉。”
“不必客氣,你要承認自己的能力。你還要明白,在這片海域里,咱們羅斯艦隊是無敵的!所以基于現實的需求,暫時我犯不著需要巨艦,而是需要大量的標準貨船。這種最多可運十萬磅物資的貨船很好,船艏安裝一座扭力彈弓就是很好的武力艦。”
“那么……”
“以后在羅斯堡的造船作坊要繼續給我造貨船,每一年當給我建造至少十艘,價碼你們會滿意的。這樣我們羅斯的漁船貨船完全統一,不但便于管理,若有戰事,這就是我們的強大海軍一部分!”
霍特拉聽得心情亢奮,旁聽的上百名的工匠、學徒都在發出各種噪音起哄,抒發自己的愉悅心情。
留里克看到了,霍特拉和他的朋友們已經是極具實力的造船集團,他們在梅拉倫湖招募的年輕崽子做學徒,所有經濟生活亦是與組織綁定。
這樣的快速膨脹的造船作坊繼續做大,對于羅斯的造船業恐怕就不全是益處了,它必須被拆分,遂趁著移民的契機,它當被拆分為三個部分。
“要去東方的人才,都在哪里?”留里克大聲問。
霍特拉拍拍手,被選中者陸續走出。
這里站著霍特拉的次子、三子,也有其他小型家族的后生仔。
卡爾·霍特拉森和斯泰因·霍特拉森,兩兄弟年齡不過是二十歲上下,因為是經驗豐富的老爹親自教育,他們在造船的理論技術上很好,對獨立指揮造大船都有信心。
留里克很高興霍特拉能交出自己的兒子,至于為何是次子三子,道理也很簡單,因為家族主業是由長子繼承的,其他的兒子早晚都要憑本事闖蕩。
有多達三十人聚集,他們是工匠與學徒。
審視他們留里克如何不高興?他又問:“你選出的人超越了我的計劃,這合適嗎?這里的造船工作效率會降低。”
霍特拉答得爽快:“再培養一批工匠即可。”
“也好,我要宣布一個消息。”留里克定了定神,清干凈嗓音對眼前的三十人宣布:“我要在東方建造公國造船作坊,我會出資為你們建設廠房、住宅,我聘用你們造船,我會提供你們非常穩定的生活,以及在造船上精進技能的契機。你們將有很高的社會待遇,哪怕是現在的年輕學徒,以后也會得到大家都尊敬。我,甚至會給你們分配妻子,前提自然是你們必須忠誠于我的指揮。”
王公的宣講許諾的可是“天神的恩惠”,不少人聽得根本不知所措。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那些年輕的學徒身份幾乎就是孤兒,跟著霍特拉混基本就是吃飽飯。如今大家一下子成了王公的直屬部下,那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對于身份地位很低的學徒工,他們只要是能天天吃好飯就很高興。對于霍特拉的兩個小兒子,這兩兄弟需要的就更多了,他們渴望用個人的能力開創自己的事業,只可惜缺乏原始資本。
既然如此留里克索性聘用兩人為工匠廠長,奉命主持新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兩地的造船業。即便一開始只能造傳統長船,就已然是對公國的內河運輸的巨大助力!
留里克給了公國所有的工匠很高的待遇,這個時代的民眾也很好滿足,出來勞動而得到每天必然吃飽的伙食就是好待遇,倘若還有剩余財富,真是雇主的恩情說不盡。
恰恰也是工匠的奮斗,公國拳頭產品皆出自他們之手,其中的巨大經濟附加值才得以推動公國資本的良性積累,不用迫使公國窮兵黷武靠戰爭掠奪度日。
留里克已經把能想到的事務都安排了一番,諸多事宜也拖延了非常多的時間,他不得不推遲移民的日期,這就一直推遲到了儒略歷的六月的第二十八日。
儒略歷的夏至祭祀如期舉行,這也是羅斯堡進行最后一次盛大夏祭。
明日就是出發日期,大部分細軟貨物已經裝船,留里克實則早就可以宣布出發,拖到現在就是為了故意趕上這個節日。
等待的時間,來自埃隆堡的梅察斯塔也帶著女兒來述職,另一件大事正是將女兒賽波拉娃換給她的男人留里克。
埃隆堡沒有任何的額外安排,梅察斯塔仍要向公國提供大量鐵器,以及在秋季魚汛時大肆捕撈三文魚,還有作為對面相大西洋的納爾維克港貿易的物資中轉站之職責。
這下,三個女人聚集在留里克的身邊,她們清一色的黑發,也幾乎都是鵝蛋臉,她們都是古芬蘭族裔。她們也基本都到了可做母親的年齡,最年長的大祭司露米婭不用說,剩下的兩個還是省省吧。
難產而死的王女瑪麗真是一個悲劇,留里克為她的死是自責的,那么為了其他妻妾的安危,自己當在約莫三五年時間內普遍約束好欲望。
縱使有更多的欲望,就將之轉化為建設的欲望。
夏至祭祀有了偉大的結束,這一宿數千人徹夜不睡,恰恰也是因為羅斯堡的夏至日太陽根本不會落山。
他們趁著唯一一天的極晝登船,帶著巨大的熱情整裝待發。羅斯旌旗獵獵作響,各色人等累計多達五千人,大小船只多達二百艘,或是裝人或是載物,尤其是大量的干糧和淡水!
龐大的移民船隊亦是強大的羅斯海軍,他們出航了!
羅斯歷史性地在835年離開了居住近八十年的羅斯堡峽灣,羅斯人的主體奔向溫暖的東歐大地,僅有少數技術人員留守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