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火塔化作溫熱的灰燼,新的一年算是到了。
白晝的時間正快速增長,雖是整個世界白雪皚皚,斯拉夫人必須行動起來,因為春耕就要快到了。
冬季仍在持續,諾夫哥羅德城里的民眾第一次于冬季忙碌。
工匠的作業是對平日生活的補充,人們生活的基本盤仍是種地,一旦春耕開始,所有男女勞動力都要下地干活兒。
新年的第一個月,年幼的雷格拉夫正快速地成長。被選定的乳母將因為這個孩子變得發達,她的家人也必是雞犬升天。
但他不是嫡長子。
瑪麗已經故去,有時候留里克會懷念她的溫存。她的確是很懂得都弄男人的女人,以往那是她在麥西亞宮廷里求生的手段,后來他對于自己的愛是發自真心。
可她還是死了,某種意義上就是她的命運。從任何角度看她活著時就是個大人,倘若她骨盆再寬大下,理應能避免難產,理應現在還是活蹦亂跳。
王女瑪麗畢竟是被俘的奴隸,留里克眾多的妻妾對于她的態度并不相同。
她以生命的代價生下了男嬰,警惕的女人察覺到了一種危機。
妻妾們有了活計,她們忙于制作紙張。
如今造紙的工作步入正軌,一批本地人已經喜聞樂見地投入到相關工序中,這就導致數以千計的大樹沒了皮。樺樹皮最好,杉樹皮也可以,其中加入一些麻布、麻繩,這樣做出來的紙漿做好的紙張更柔軟一些。
留里克有意在諾夫哥羅德建設一座造紙廠,基于不存在化學漂白、酸洗藥劑,造紙的廢水隨意倒入沃爾霍夫河是毫無生態傷害的。
如果本地人只是忙著種地,如何創造更多的富余財富。
羅斯公國可以通過造紙產業大發橫財,民眾也當享有足夠的利益,當然大頭必須為公爵拿走。
此事當從長計議,留里克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紙備用,妻妾們也就快馬加鞭地勞作。
他總是泡在房舍中視察監督,便與妻妾們聊聊天,聽她們的唧唧喳喳。
瑪麗離世終是個遺憾事,大家緘默其口,對于生育這件事也多了恐懼。
唯有卡洛塔。
當其他人不想提及此事,卡洛塔暫停手頭的活計,就在留里克耳邊說些事情:“我們的約定,你要完成。神總不會一直考驗我。”
“那就今晚來吧。我會準備一個小房間……”
這一宿,那溫暖的房舍傳出陣陣喘息。她被留里克按在毯子,嘴巴也在訴說:“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要一個男孩,即便我會因此死去,一切都值了……”
比起留里克,卡洛塔才是陷入極致的歡愉。她比留里克年長,在生物學意義上她已經說大人了,再加上復興部族的夢想,心理與生理作用下,她真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一個兒子。
“我要兒子!我不要領地也要兒子,只要我生下兒子,讓我的族人平安生活,為此獻祭我的命也值了!芙蕾雅!賞賜我……”之后已經是支支吾吾,精神也恍惚了。
留里克卻木著臉,他不僅是享受刺激,更是完成任務。
卡洛塔身體素質很不錯,她年紀也不小,只是……
如果這個月連續如此,不過是自己累一些,她若還不能孕育,那就不是所謂時機問題。而是她的身體就是那種罕見的不孕,在這個時代簡直是身為女人的最大災難。
兒子和卡洛塔最近的日子極度親密,往大了說這是兩位公爵在加深情意,往小了說就是一般的夫妻關系。奧托很希望更多的孫輩,倘若這位奧斯塔拉女公爵終于有了,那可是大喜事。
奧托自詡也察覺到了另一種意味:兒子在宣泄自己的悲傷。
人有各自的命運,維利卡和雷格拉夫,他們的母親各有各的不幸,兩個孩子都在茁壯成長,擁有“神子”血脈的孩子定然都能避開災禍。
卡洛塔如今也不是單純的求子。當留里克氣喘吁吁平躺一邊,她就笑盈盈地湊過去吹起枕邊風。
“留里克,我聽說這個地方春天來得早。我見到那些斯拉夫人已經在準備春耕,我們……”
“是……是測繪田地的事。要做!我們也要準備。”
“不僅僅是這件事。”
“還有什么事?你的肚子一定大起來。你知道的,你的其他姐妹見我們這樣一定會妒忌。”
“也不是這件事。”她繼續笑盈盈。
“到底何事?”
“我……我有一個重大決定,只是需要你的同意。”
留里克略有不耐煩:“快點說吧,合理的要求我都支持。”
卡洛塔這便枕在留里克的肩頭,一只手撫起這心愛男人柔軟的胡須。“好吧。我……我真的無所謂領地。我是你的女人,我的族人也都是你的臣民。”
她說這些留里克一下子就不困了,她這說得和情話毫無關系,分明就是最關鍵的大事。
“你……想如何?”
“等到冰河解凍,我打算把族人都遷移過來,我想所有的奧斯塔拉人就在這湖區定居。這里的風景和我的故鄉太像了,這里也更溫暖,更加遠離紛爭。”
“你……”
“我才不要領地,如果硬說領地,我只要一小片土地。我要在那里種地養牛,我還會給你繳稅。這多好呀!奧斯塔拉做公國毫無意義,我本身也不配做女公爵。我是瑞典王封的爵位,你現在也不認可新王比約恩,我就沒理由做公爵。”
“你是認真的嗎?”夜幕下留里克繃著臉問。
“認真的。”
“的確,你的爵位不過是各方妥協的產物。奧列金打出奧斯塔拉復仇的旗號才讓大家團結,可惜他戰敗了。現在全瑞典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奧斯塔拉在瑞典也不復存在。”
“那么,你會認同奧斯塔拉人都是你的臣民嗎?”
“是!也不是。因為,他們都是羅斯人。”
這一語已經解釋一切,卡洛塔繼續笑嘻嘻:“我這些日子也打聽了一些事。我獲悉這個湖的南邊有一大片澤地區,附近的農莊因反叛被你誅滅。那片土地讓給我,我要那里的農田種地,我要澤地牧牛。你……答應嗎?十一稅我會繳納。我不做公爵,我就是一個你的博雅爾。”
留里克還沒想到她竟由此決議,她能這么說定非心血來潮,而是做了一番思考定的決議。
“好!我都許了。”留里克說得很隨意。
“你敷衍我?”
“我都聽明白了,讓新羅斯堡的奧斯塔拉人都遷移過來?可以。你去公爵名號,那不行!”
“可是……”
“再來吧。”留里克猛地翻身:“我不是一般的公爵,我是奧古斯都,是比公爵更高貴的存在。我當然得冊封新的公爵為我鎮守。來啊,繼續啊。我可要給新奧斯塔拉公爵冊封個好地方。卡洛塔,這個世界很大,我們要繼續擴張了。”
留里克事后實在有必要好好想想卡洛塔的計劃,單純是奧斯塔拉人移民?不!是時候召喚故鄉的民眾展開大移民了!
一月份是全年最冷的,期間又有兩次降雪降臨伊爾門湖。
時間悄無聲息進入二月份,任何人都開始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暖,因為風已不再凜冽。
過去十多天留里克都在思考“大移民”的事宜,他終于做出最后的決定。
雷格拉夫已經滿月,他被照顧得很好,一頭金發是最顯著的特征,奧托尼雅都在夸耀這孩子酷似他父親的嬰兒期。
然而這孩子并未得到神的明確照顧,奧托能覺查到,雷格拉夫就是普通的孩子,那眼神里是說不盡的天真,而非無窮智慧。
進入二月份,留里克與卡洛塔慕煞其他人的親密關系就暫停了。一種無法明說的感覺占有她的頭腦,卡洛塔無比地渴望孩子,這種渴求比以往更加劇烈。
這是一個平靜的中午,留里克借著吃飯時機,筷子不離手,就相老爹奧托說明自己的決議。
“我們的目的就是走出羅斯堡峽灣,現在時機已經成熟。爸爸,我要今年命令族人們大移民。這不再是小規模行動,我要大部分人就此搬家。”
聽得,奧托也就不給孫女喂飯了。他把勺子交給尼雅,繃著臉:“你終于決定了?”
“決定了。”
“真的決定了?”
“是的!”留里克加重聲音,他有些好奇老爹怎么連問兩次,定是還有隱情。
果不其然,奧托的確憋了些話語。
一位蒼老的戰士捋起胡須:“孩子,如今貧瘠的羅斯堡已經不再貧瘠,我們已經富強。我們建設了很多,尤其是宮殿和神廟。那里還有鐵廠和船廠。難道我們要放棄這些?”
“我早就想到了。我并非放棄羅斯堡。”
“那么你下令大移民,羅斯堡就人丁凋零。我竟然有些舍不得了,哈哈。”奧托不禁回想起過去,說到大移民,就是他奧托主持最初的移民工程,今年應該可以完全落實,就是真的落實了自己心里反而有點空落落的。
留里克點點頭:“我會下達一個命令,我們老部族的民眾,男女老幼都移民過來。舊松針莊園的土地我們的人耕種,這是最好的土地,種下什么都能產出。”
“當然,你的命令他們當然要執行。我還是有些顧慮,很多人蓋了房子,你是要他們放棄房子?”
“那些房產舍棄也無妨。大不了我收購房產!我們的族人必須大規模在新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定居,今秋我們就可以吃上自產的麥子。嘿嘿,舊松針莊園的田地已經探查完了,土地我會分給族人,至于代價就是年年給我交十一稅。這很公平。”
“的確很公平。不過我們的故鄉直到四月底才會解凍,這里的田地二月底就解凍了。你要趕緊春耕,土地可不能荒廢掉。”奧托提醒道。
“那是自然,這里還有一些第二旗隊的老戰士,他們也有自己的兒子孫子,很多其實就是第一旗隊的青年。我將優先給他們分配土地,一家分配一公頃先給他們種糧。我在雇傭本地斯拉夫農夫把地種上,給予他們勞動報酬。放心,我可不敢誤農時。”
兒子分明胸有成竹,實質退隱多年的奧托,他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對于兒子的決議自然完全認同。
奧托仍是有巨大影響力的,目前滯留在諾夫哥羅德躍動的一百多名第二旗隊老戰士,他們其樂融融地被奧托召集起來。
一大群披著鹿皮大衣的花白胡須的人聚在一起,他們的平均年齡都過了四十五歲,壯年已逝,他們雖還能繼續戰斗,只是已經沒了年輕時的無窮力量。
這不,有十多名喪偶的老戰士直接娶了本地的寡婦,自然也有了繼子和繼女。甚至是喪偶喪子年齡還不算太老的老戰士,居然在諾夫哥羅德迎來新生。
公爵要宣布農田分配問題,公爵果然還是很敬重老戰士嘛!
實則在傳統的維京社會里,失去勞動力的人都是累贅,都該去死。這很是殘酷也很現實,有限的資源優先給予男丁,恰恰也是年輕男子有能力保證部族的生存。
諾夫哥羅德的農業社會可不是如此,老人意味著智慧,意味著的最有經驗的農夫,年輕人需要由家中老人教育如何種地。兩個族群因生產方式的不同而產生差異,現在他們融為一體。
留里克并非骨子里的維京人,他是敬重部族的老戰士,因為物資越來越充沛,他能以一己之力養活整個羅斯本部老人的生計。
這是一種施舍,但老家伙也必須再為公爵做出貢獻。
場面有些亂糟糟,這些人聚集在一間大木屋里,見得留里克這個閃亮的后生仔出廠,非常默契地齊聲發出滄桑感十足的維京戰吼。
室內有火爐,空氣非常溫暖。留里克干脆著襯衣,亮出自己肌肉紋理明顯的雙臂。
留里克大人伸手示意安靜,他說話了,聲音就似大人,渾厚有穿透力。
的確,留里克的生理變聲期都到末尾了,而他的身高張得驚人。
他因為吃喝過好,這幅身體又經歷太多鍛煉,整個人還沒有達到力量的巔峰,他現在的狀況已經非常驚人。也許留里克無法長成兩米的巨人,只怕長到一米九是沒問題的。
一個北歐男子,只要他成長時吃喝無愁,長成小巨人是正常的。且看羅斯的勇士第一旗隊,他們就是人均折合185㎜以上,遂在氣勢上能輕易壓制住卡累利阿軍那群侏儒。
不但大口吃肉還大口吃面包,羅斯人還能更加高大!只是過分高大留里克不喜歡,他倒是知道,羅斯的年輕人注定大規模迎娶斯拉夫女人,后代的身高當然會有所縮水,但也不可能變矮小。
眾目睽睽下,留里克先是贊譽老戰士為羅斯崛起的努力,開始宣讀自己的決議。
他可以即興演講,今日他故意拿出一張紙誦讀自己寫的文件。
他這分明就是親自宣旨,一種嚴肅感油然而生。當然老家伙們都在關注留里克手里的紙,上面的確書寫了很多文字,它就是傳說的“軟木板”,真是奇妙又方便呢。
一百多個老家伙的背后就是一百多個家庭,留里克宣布每個家庭得到一公頃(羅斯制,折合長寬各980米)的熟田。
基于留里克的調查,一個瑞典農夫也就能照看一公頃大小的農田,土地實則不小,他們的手段就是粗獷第亂撒種子,留里克估計他們若精耕細作一番,麥子產量說不定就破了四千羅馬磅。
場面開始變得無比熱鬧,大家都知道那些土地的產權屬于公爵現在公爵就是宣布放棄自己的產權。
它當然有代價,就是世世代代十一稅。這有何難?老家伙們做夢都想得到良田,他們年輕時都是漁民,他們并非不愿種麥子是沒有機會,現在自己獲得機會,孩子們也將世代繼承。
十一稅又何妨?公爵的作為大家看得真切,留里克是一位圣人,收取的稅負貢品最后又會變成大家都利益。畢竟稅負變成了勞動報酬,變成了保衛羅斯的武器,以及引以為傲的艦隊。
起哄的聲音止不住,留里克和奧托也就樂在其中。
他們高興滿足了,留里克也就繼續宣布一些細則條款。農業將關乎羅斯發展之未來,對于農民留里克就是要勸農桑,所有的細則也是在鼓勵。
所謂細則,所謂條款,最核心的就是“耕者有其田、懶者不事生產但稅照收”。
留里克亦是鼓勵大家開荒,開荒的土地一年內不收稅。以及其他一些鼓勵條款。大抵和新羅斯堡的那套策略一致。
契約必須有書面文件,否則空口無憑,出了岔子就是削弱公爵的信譽。
這不,眾人在驚訝中見得留里克的正妻捧著一摞紙張氣喘吁吁地進入房間。數百張“牛皮紙”堆疊在一起的確非常沉重。
紙張都寫了盧恩字母,這種傳統的諾斯語書寫形式老家伙們實則都懂。留里克為了這個會議,不辭辛勞地親自寫了近四百份,累得他高呼必須趕緊搞出活字印刷。
紙張與上面書寫的文字大大震驚了大家,老奧托也嚇了一跳。曾經書寫的載體是很難得的,大家就是想不到這紙張居然如此之多,書寫變得隨意。
文件陸續下發,文件亦是一式兩份。留里克和在場的每個人簽訂契約,雙方就以盧恩文簽署自己的名字、父名和綽號。
這就是所謂的地契性質的契約,也是羅斯公國最早的紙質契約!
留里克知道自己在創造歷史,接下來就是等雪融化后,帶著他們給各家的農田劃界了,如此等他們的子女移民而來,立刻就能進行夢寐以求的農業生活。羅斯本部人將大規模過上這種美好生活,但羅斯不會放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