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終于停下,整個世界也換了一番面貌。
東歐的冬季正式到來,蟄伏多日的諾夫哥羅德地區居民走出宅邸,他們可無意欣賞銀光素裹,只想得早點出來把房頂的積雪都扒掉。
呈碎片化分布的羅斯公國諸城在廣域的降雪過程結束后都覆蓋有厚厚的雪,放房頂的積雪紛紛被被推下,將至運出定居點又稱為繁忙之事。
不勞留里克下令,諾夫哥羅德城內居民第一時間自發地辦事,圍墻之內出現了大量的錐形雪堆,已經有人饒有興致地堆雪人。
這里的冬季比羅斯人的北歐老家短暫一些,然有限的生產能力逼迫著本地斯拉夫人一直不敢在白雪皚皚的冬季亂跑。當積雪清理得差不多,居民又都原因窩在家中,做著事實上的冬眠。
難道他們要這般蟄伏一直到湖泊與河水解凍?
真正的瓦良格人可不會浪費冬季的機遇。
在涅瓦河畔的新羅斯堡,第一旗隊的年富力強者正在阿里克的帶領下,在林海雪原中掠奪皮革。獵人戴著墨鏡,手里端著十字弓。很多人甚至不需要布設陷阱,機警的雙眼發現遠處的獵物,操持起十字弓射擊即可。他們操縱武器的技能愈發精進,無聲的箭矢讓足夠的警惕的大紅松鼠中箭斃命。
他們甚至又在圍獵冒然進入視野的北極熊,更兇猛的鋼臂十字弓使得獵熊成了易如反掌之事。
羅斯公國的“北狩”行動已經開始,這一次他們沒有高人組織,不過由于有了狩獵的后勤基地如艾隆堡、菲斯克堡、摩爾曼斯克、新羅斯堡,狩獵行動變得更加瘋狂。
尤其是摩爾曼斯克,斯普優特帶著他的伙計們開始在冰河上坐著雪橇狂奔,以求早點地點這個實質的季節性定居點掠奪資源。
每一個冬季,任何敢于勇闖冰雪又帶足后勤物資的獵人,板上釘釘的能撈到大筆的皮革財富。豈止是皮革,若是得到了大量動物脂肪也能賺上一筆。
因為羅斯公國領地非常分散,只是名義上的連成一片,實則所有的定居點彼此距離都很遠,中間間隔又廣袤的海域與森林。極少的人口面對巨大的土地,任何獵人只要愿意狩獵都能夠發上一筆財,而羅斯仍在她的英雄的公爵帶領下開辟新的領域獲得財富。
斯拉夫人的“冬眠”是一種無奈,如何可以找到白雪皚皚世界里除卻去遠處打獵外的工作,他們也是愿意付出勞動的。
留里克覺得自己已經向妻妾們教授了足夠多的地理知識,她們必然對所處的世界有了更大的認知,視野開闊后她們多少就會尋求更多的知識。
她們必須學會新的技能!因為她們都不是養尊處優、不食煙火之人,清一色是實干家。
一個清朗寒冷的早晨,早有感覺的女孩們聚集一處。
留里克打扮得像是一只小北極熊,她們的行頭也是這般。
閉合的木窗被支棱起來,留里克任由冷風吹進屋,以此激得大家精神抖擻。
“能猜到我讓你們現在集合的用意吧?”留里克故意問。
眾女孩凝視斯維特蘭娜,也由她代大家發言:“繼續對那些木板上的數據進行匯算?還是,我們踏著雪去遠方的農莊測繪土地。”
“那么,你們敢不敢?”
留里克說話帶著笑,他戲謔的態度等于是否定蘭娜的猜測。
“測繪當然要做。”他繼續說,“再積雪的日子做此事是一種找死,此乃付出大量體力勞動的工作,你們若是累壞了身子勢必要大病一場,那太危險了。”
“那么就是關于那些樹皮的事?你終于打算做什么?那叫做……”蘭娜捏捏下巴,“是叫做軟木板嗎?”
她的確是聰慧的,雖然一直忙著數據的匯算,果然心思縝密的她還盯著自己親大哥梅德韋特帶著兄弟們砍伐剝下的一大堆樺木皮。
留里克只是提及過幾次,他是打算造紙,只因測量田畝的事高于一切,不曾想蘭娜一直盯著它。
他趕緊拍拍手,“就是此事。蘭娜你很聰明,你居然吧樹皮和軟木板聯系起來,它們不該是彼此沒聯系的事嗎?”
“怎么會沒聯系呢?”斯維特蘭娜盈盈笑道:“我發現了,當你有了新的決意,就會提前落實一些新的工作。我知道樺樹皮,剝下的樹皮可以蘸著墨寫下文字。它的確很軟,可是也很脆呢。”
聽的,留里克驚喜中已經睜大了眼睛:“哦?你居然聯想到了這一點。”
“我……是否已經猜對了?”
“對!你猜對了,卻也不全對。基本上你是猜對了。”
到底是正妻,斯維塔蘭娜是女眷之首。她的確的聰慧的女人,不過這番對樹皮的頓悟就來自她在這片土地的生活,她就是土生土長的白樹莊園人,又不同于那十位身份是女仆的姐妹,她可以不事勞動的生活,年幼的時候可以在樹林里亂跑,對樺樹皮正好有著獨到的認知。
不過她的認知到此為止了,大人們要木材就不要樹皮,樺木沒有杉木、松木的異味,汁液又是微甜,故而那些剝下的新鮮樹皮年幼時斯維特蘭娜也愿意舔舐一番,畢竟這個時代的人難以低成本地接觸甜蜜口感之物。ωωω.⑨⑨⑨xs.co(m)
新鮮的樹皮可以攤開成一個平面,它的內壁是黃白色的,只是脫水干燥后就開始變得枯黃,并變得非常易碎。
她根本知道自己的男人所謂的“軟木板”到底意味著什么,出于對留里克的了解,她估測到是對樹皮的進一步加工。畢竟類似的事情羅斯公國做得太多,她已經不會少見多怪。
留里克開始指明此事:“她說的很對,我們要制造一種似布匹般柔軟的書寫材料,它取自樹柔軟似布,我叫它軟木板。它的主要材料就是樹皮,依我看樹皮里最好用的就是樺樹皮。時機終于成熟了!我命人剝下的樹皮囤積了一段日子,它們應該都脫水干燥。是時候對它們深加工。”
女孩們昂著頭,尤其是那十位女仆,她們在制作肥皂方面屬于高人,亦是最能理解留里克描述之人。
再如諾倫、卡洛塔等女孩,她們就是一知半解了。
再到挺著大肚子的王女瑪麗,整場她就是在聽天書。
將一個物體打碎成細小之物,再將之加工成新的整體,這就成了全新的東西!
“就像是把礦石砸碎了扔進爐子,最后將炙熱之物灌注進模具,就制造了挖土的鏟子。就像是晶瑩的河沙或是整塊水晶砸成粉末,扔進爐子被燒成粘稠炙熱物,在被吹鑄成透明的瓶子你們吃飯用的水晶盤。如果你們還不夠明白,想想你們吃的面包和餅!麥粒被石碾、石磨揉捻成粉末,兌水成團,烘烤后就是你們的美餐。麥子仍是麥子,只是完全換了一種形態……”
留里克做了幾個列舉,悟性高的妻妾已經明白了。
斯維特蘭娜雖然還沒有被留里克親自教育生命的構成,她對動植物是有微小細胞構成這件事還沒有明確的認知,然留里克想干什么她已經明白。
樹皮將被碾成粉末,之后完成一次形態的重塑。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的原理,她們已經盡行腦補之能事,聯想出所謂似布的“軟木板”該有的形制。
留里克覺得她們已經在理論方面與自己達成共識,紙張誕生之后就不會覺得奇怪。
他開始做當眾描述紙張從頭到尾的制作流程,雖說自己也是初次親自手動去做,好在理論方面不存在問題。造紙的“說明書”就在留里克的腦海里,自己帶著妻妾們親自動手即可,即便可能走一些彎路,以書寫為最終目的的造紙行動定能出一個很好的結果。
行動已經開始了!
倉庫房舍的門被打開,樺樹的香氣撲面而來!
空氣中居然帶著一絲奇異的甜蜜滋味,亦有一種淡淡的酸味。
那可是五百棵樺樹被剝下的樹皮,房舍被堆得很滿,且犯不著考慮保暖的問題,此房舍內的溫度一直在冰點之下,恰好也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凍干效果,樹皮脫水干燥。
它們的確是干燥了,留里克蹲坐下來,依靠著敞開木門投進的光檢查這些樹皮。它們已經干燥了,撫摸上去還別說真有一些紙張的質感。
“不錯,來吧姑娘們,搬運一部分樹皮去戶外,我們先給它們來一個三天三夜的熬煮,就像煮亞麻一樣把樹皮煮白!”
一聲令下后,他的妻妾開始辦事。
另一方面,梅德韋特又奉命著急一批年富力強者為留里克辦事。
留里克大人果然是公平又公正的!大人許諾給每一個勞動者銀幣的報酬,在勞動時期的確每天管一頓飯,這種好事得到就是賺到。
本是煮亞麻的陶甕立在戶外,投手可得的潔凈積雪扔進去,甕下開始冒出火苗,整個甕開始接受加熱。
多達四個大陶甕在煮水,半人高的甕經歷了一段較長的時間終于開始沸騰了。
與此同時留里克已經親自帶著妻妾拖曳著小雪橇,將一批干燥樹皮堆在甕旁的積雪處。
“大人。你瞧,所有的甕都在沸騰。你……你要煮樹皮就是現在。”梅德韋特是不解的,他如實稟報,內心也想見識一下大人能有怎樣的壯舉。
“好,讓兄弟們把樹皮扔進去。都小心點,別讓火焰傷到皮肉。”
“好勒!”
甕旁的積雪早已被火焰的炙熱融化,露出下方發黑的土地。樹皮被壯漢拋如陶甕,開始進行為其三天三夜的熬煮。
“真的要煮上三天?”梅德韋特十分不解地問及一旁圍觀的留里克。
“當然。”
“真的有必要嗎?就算是熬肉,熬煮三天任何的肉都成了渣滓。這些甕是煮亞麻桿和剝離的麻線,我們最多也是煮上半天時間……”
“你是擔心我們會把樹皮煮成粉末?”留里克故意問。
梅德韋特一臉的懷疑卻也不敢直言質疑,只好側鼓旁敲:“大人,我就是擔心我們做的不好壞了你的大事。”
“不礙事。我的目的就是希望這些樹皮被熬煮成渣滓。你要是能完成這一點我反倒要多給報酬。不用擔心,給我拼命地熬煮,依我看樹皮無法煮成粉末。”
“啊?”
“仔細聽我的命令!”留里克加重聲音:“三個白天的時間,我要這四個陶甕一直被烈火加熱。你每隔一天,就用水舀把里面的濁水清理一番,再放進去新的雪塊。等到第四天的時候,我會親自站在這里命你滅火。”
“遵命,我會嚴格落實好決意。”
留里克深深知曉造紙術的一個步驟,就是通過長時間的熬煮將原料你們非纖維的東西煮出來。
畢竟造紙的技術源自于絲綢紡織業的繅絲工序的副產品,故而“紙”這個字與“絲綢”有著直接聯系。植物纖維當然也能做同樣的事,亞麻、苧麻的麻桿有著五花八門的雜質,人需要的只是它的纖維并進行有規則的紡織。
論及物質的結構而言,布匹和紙張的區別,恐怕真就只在于纖維素的排列方式不同,布匹是極度的規律,紙張完全是反過來。
煮亞麻桿,其中的色素、膠質、脂肪和其他雜質,都能被煮出溶解成進濁水了。盡力這番加工后的亞麻就可以剝離成絲線從而進行紡織加工,即可編制成素白的麻布。
而白色的麻布諾夫哥羅德的確的各農莊都會制作,只是愛美的心人人都有,當一個農莊率先采取染色麻線混織技術,人們就都紛紛轉向紡織條紋花布了。
白布還是有的,留里克在諾夫哥羅德城里很快定制了一些。
本地的斯拉夫女人心靈手巧,她們幾乎家家有紡織機,就是那過于古老的工具是人坐著操縱,織布的速率太低。
本地人犯不著大肆織布,一來亞麻的產量有限,二來農婦做好了自家夠用的布匹就懶得做新的,全家人最大的精力還是投入進春耕和秋收。
就像在羅斯堡老家購買閑置的女性勞動力,換來她們紡織的布匹那般,支付以真金白銀,留里克在諾夫哥羅德如法炮制。
他訂購了一種特殊的布匹,或者說根本就是紗布。
每個被雇傭的婦女要紡織一張長寬各一個stika的紗布,線與線只見當間隔一根絲線的寬度。她們都是織布的行家了,論織布、染色技術可是比羅斯婦女強上很多。
當那邊的陶甕瘋狂煮樹皮,留里克所求的紗布在婦女們的巨大熱忱勞動下快速完成。那畢竟是紗布,犯不著織得密不透風也就不必消耗很多時間。
陶甕的水仍在沸騰,留里克這邊有請本地的木匠制作了足夠多的木框。
木框以榫卯結構拼接,其內框大小也很有講究,便是長0.4stika,寬0.3stika,整體的大小就是為了制造A3型紙張尺寸的紙。
新鮮的紗布被裁剪,由外郭的小木框將紗布箍緊。
篩網就此完成,有多達五十套篩網做好,為此留里克支付了高達半磅的銀幣。這樣的付出留里克覺得值得,奧托夫婦覺得兒子是一種揮霍,老里古斯和他的莊園族人們看到的則是羅斯王公的慷慨。
其實留里克也沒有好辦法,那些樹皮一番加工后會剩下純粹的纖維,纖維再被搗爛、研磨成齏粉,最后附著在篩網上被糊上致密的一層。這一層纖維被木板壓一下,擠壓出大部分水分,連帶著整個篩網就放在溫度高于冰點的暗室陰干好了,留里克已經順著自己的思路開啟后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