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馴鹿被烤得焦香滋油,為了迎接愿意合作者,留里克也愿意從繳獲中牽出一頭鹿做成大餐。
烤熟的鹿肉焦黃中帶著大量碳斑,滴淌不停的油脂順著盛放它的蘆葦深入沙土。
留里克已經持劍砍了一節鹿腿先行吃起來,就等著那些人覲見。
烏科和他的朋友們終于來了,見到烤熟的鹿肉,以及敞開的橡木桶那噴香的麥酒氣息,哈喇子便止不住地流。
這些拜訪者已經是戰敗者,不是么?
留里克懶得見外,他盤腿而坐的同時,雙手放下啃得一半的鹿腿,再擦拭雙手后扶著自己的劍。
他仍是一個少年,此間的氣場可是不容小覷。
因為這房間里坐著的還有諸如阿里克、赫立格爾這等驍將,亦有十多名彪形大漢亮著他們身上猙獰的紋身盤腿而坐。
在看到訪者,蘇歐米首領烏科簡直是“小矮人”,他的朋友們也都是一樣的。
宏觀而言,羅斯軍的男人們普遍比蘇歐米人高上整整一頭。避免與上千名這等猛男搏殺,烏科見得室內場景,實在感慨自己的決意的明智的。
一時間烏科不知說什么好,他想說些話不知從何開口。
“大人,人已經到了。”耶夫洛畢恭畢敬道。
“很好!讓他們坐下,賜肉,賜酒!”
留里克頗有些自來熟的意味,實為是向這些首領展現自己的善意與胸懷。他們領情與否自然也是無所謂,只要自己愿意,羅斯大軍碾碎他們就如同刀子割斷鹿的脖頸這么簡單。
有烤肉有麥酒,還不僅僅于此,羅斯人居然還提供了煮熟的燕麥粥。
本就饑餓的烏科現在也顧不得那么多,對方有所賞賜自己接著便是。他當然也知道,吃了羅斯首領賞賜的美餐,這若是對“臣服”這件事再有任何異議,那就是找死了。
到訪者已經吃吃喝喝一番,甚至打了飽嗝,留里克隨了一記響指,便有壯漢起身,當著就餐者驚異的面孔把吃得一般的烤鹿撤了下去。
留里克再清清嗓子:“你們終于來了。我記得你的名字是烏科。”
“是烏科尼爾瑪。”
“無所謂,你只是一個平凡的首領,你的蘇歐米部族也是一個平凡的部族。我有所不同!”說著,留里克站起身昂首挺胸:“我是被神祝福的男人,我是戰無不勝的。如你所見,我們羅斯人已經占領了整個塔瓦斯提亞,我的軍隊殺死了五千名塔瓦斯提亞戰士,活著的男人全都向我臣服,活著的女人都愿意嫁給我們。”
“是,我都看到了。你們已經是塔瓦斯塔盧的主人。”烏科恭維道。
“你很聰明,意識到與我們交戰是自尋死路。既然你們愿意與我合作,那就必須接受我的全部條件。”
烏科有著自己最卑微的底線,聽得這少年首領的言語,他瞪著雙眼洗耳恭聽也深深咽下唾沫,而他的朋友們全都如坐針氈。
這里的合作,根本就是一份對蘇歐米人頗為不平等的“臣服條約”。
條約的核心就是四款:
第一:蘇歐米人從今年開始,必須向羅斯人每年繳納貢品。當有五百張馴鹿皮、一千張雪貂、一千張狐貍皮和十萬張松鼠皮。
第二:交出五百名年輕且純潔的女人,嫁給羅斯人為妻。
第三:若有外戰,只要羅斯公爵針對蘇歐米人下達明確命令,蘇歐米就必須按照命令組織軍隊加入羅斯軍對外作戰。
第四:烏科必須獻出自己待嫁的女兒。
約定目前是口頭上的,介于蘇歐米并沒有自己的文字,和他們簽訂書面條約,他們也無法理解。索性留里克就以自己的榮耀起誓,只要蘇歐米人認同這些條款,羅斯即可宣布與蘇歐米保持永遠的和平。
年年納貢又交出女人,如果這樣做就能避免兵燹毀滅,雖說算是一個恥辱,總比塔瓦斯提亞人這般毀滅要好。何況蘇歐米人未來作為羅斯人的仆從軍,應該也能在外戰中撈到一些有用的戰利品。
那些村長首領都是謹慎地看烏科的反應,千斤重的壓力壓在這個已經不年輕的男人肩頭。
烏科認同了前三個條款,當然他也知道事情根本不會這般簡單。
他對最后條款頗為好奇,想不到這少年居然向自己索要女兒,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還有待嫁的小女兒?也許是那些被俘的兄弟透露的?
且慢!如果……
烏科緩緩露出笑意,故意套近乎:“我們蘇歐米人知道你們,我們的漁船年年都會遇到在南方海域航行的你們。不錯,我是有一個女兒,既然你喜歡她,我很愿意將她贈與你為妻。”
“贈與我?這不合適。”
“這……”
留里克眼神隨意瞟向耶夫洛,又言:“我信任的貼身衛士長就是蘇歐米人,是你的同族,按照我們的說法,你們的身份都是芬人。我的侍衛長仍沒有婚配,只有一名身份重要的女人配得上他。被俘的男人們說你的女兒非常漂亮。你是蘇歐米首領,你的女兒嫁給我的侍衛長,如何?”
“他?!”烏科猛然扭過頭,在看耶夫洛也是一臉驚異,或者說是驚喜。
“如何?難道我的耶夫洛還配不上你的女兒。”
“啊!這……配得上,配得上!”烏科急忙扭過頭。
“那就這樣定了,現在我還有最后一個要求。”留里克鄭重其事道。
“請說吧,我們……會盡量滿足。”
烏科實在不知道羅斯人的胃口究竟有多大,他也是從這個耶夫洛嘴里獲悉其主人名叫留里克,耶夫洛的贊譽絲毫不吝溢美之詞,仿佛留里克真就是戰神降世。
如果這位羅斯的留里克真如戰神般擁有神力,蘇歐米這番出賣了很多東西臣服,他們是否能保障蘇歐米的安全呢?
不過留里克接下來的話又令他感覺到恐懼。
“我獲悉你們的漁民不但可以走水路進入塔瓦斯提亞人的領地,又能劃船進入大海。我決定進入你們的領地,再直接進入海洋。”
“啊!”烏科想到的唯一一個詞匯就是“破壞”。
他沒有任何的隱晦掩飾,直白說明自己的害怕:“羅斯的英雄們,我們……只是一群脆弱的人,就如同一群無助的兔子,你們以來我們豈不是……”
“怕我禍害你們?怕我撕毀一切契約向你開戰?你……覺得我有必要這般大費周章嗎?”說著留里克眼神犀利起來,“你們的營地就在不遠處,只要我一聲令下,你的人就會迎來全軍覆沒。可是我沒有,我需要你們的人好好活著。”
“啊?!”
“所以。現在我決定了!現在塔瓦斯提亞男幾人乎毀滅,你們可以遷移到這里。我知道你們與塔瓦斯提亞本是一家。”
難道羅斯人的態度是認真的?說白了,蘇歐米大軍北上攻擊渡海的入侵者是一個目的,趁亂在塔瓦斯提亞攫取巨大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如果接受羅斯人為王者,就能在其要求下統御塔瓦斯提亞,每年獲得的利益一定比支付的貢品更多。
烏科敏銳的注意到,羅斯人并不會占了這片地域就永遠不離開,他們仍需要委托大人物來統治。
留里克這下又鄭重其事說明一個詞匯:“Fin!這就是我們羅斯人賜予你們的新名號。”
“這……你們瓦良格人不是一直都稱呼我們是芬人?”
“是,也不是。”留里克再拍打胸膛豪放地長舒一口氣:“拉普人、科文人早已臣服,塔瓦斯提亞人也已臣服,最后就是你們的臣服。這片地域所有說著共同語言的人皆向我臣服。我宣布,你們過往的爭斗就此終結,你們都是芬人,你們腳下的土地,從南方的海域再到北方的冰凍之海的土地,都是芬蘭。我征服了整個芬蘭,這里就是我羅斯公國的新版圖,而你!”
留里克猛然拔出劍,指著烏科:“你,跪到我的面前。”
烏科不明就里顫顫巍巍而來,那明晃晃的劍似乎要將自己刺殺。
烏科跪得穩當,留里克便將劍搭在其左肩,以蘇歐米人可聽懂的話語說道:“我,羅斯公爵留里克,冊封你烏科尼爾瑪為蘇歐米的戰爭酋長(實際近乎于侯爵的級別),有權統領蘇歐米和塔瓦斯提亞。”
這把劍又搭在了其右肩:“我的侍衛長耶夫洛將迎娶你的女兒,你女兒的兒子將繼承你的蘇歐米戰爭酋長的爵位,世世代代效忠于羅斯公國。你與你后裔的權勢得到羅斯公爵的庇護與支持,你將獲得繁榮,然背叛必將遭遇毀滅。”
留里克突然搞出的這番儀式性操作可是看傻了眾人,阿里克作為堂兄有些意見,覺得不該對臣服的人這般仁慈,既然老弟樂在其中自己還是閉嘴吧。
烏科聽懂了一部分,他對于各種瓦良格人的“爵位稱號”實在詫異,倒是有一點他可以確定,便是自己現有的權力本是來自于故鄉各村莊的推舉,而今,權力得到了羅斯征服者的軍事支持。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以依靠這份支持,對故鄉的人們發號施令呢。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都在留里克的算計內,征服東方之地(芬蘭)是一個必然,既然如此,法理上的完成征服就在今天!
宣布完了羅斯公國對于整個芬蘭地區的主權,是時候宣布羅斯公國當盡怎樣的義務。
留里克收了劍,又令烏科乖乖做好,再言:“我知道,你們始終面臨著卡累利阿人的戰爭威脅,現在我向你許諾,羅斯軍將給予你們軍事支持,將幫助你們進攻卡累利阿,直到將他們消滅。”
這是一份大家都喜聞樂見的許諾,已經坐下的烏科猛然站起來,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瓦良格人中的羅斯人軍力強悍,卡累利阿人實力也不容易小覷,對比一番仍是羅斯人強勢。至少羅斯人是拿到貢品就許諾和平的,卡累利阿人只想得蠶食土地做一方霸主。
一場本該是血流成河的激戰有了這樣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尾實在不錯。
蘇歐米人決定開放他們的門戶,更關鍵的是羅斯人可以確定一條水道,即從羅斯堡東方的科文斯塔德據點之奧盧河入海口逆流而上,在抵達芬蘭中部的湖泊群后,直接走全新的水道直接進入芬蘭灣。羅斯人前往新羅斯堡增加了一條內河淡水航線,且中途還有一些補給點呢。
但是,通向芬蘭灣的內河水道是否是真實的?在見到南方的海洋之前留里克仍抱有疑惑,他需要親自帶著船隊一探究竟。
而這正是留里克執意必須帶兵進抵蘇歐米核心領地的理由。
一場征服者繼往開來的夜宴結束了,烏科等人被留宿一宿,當然這一宿也有塔瓦斯提亞女人奉命來伺候這幾位尊貴的首領。
這一宿,留里克輾轉反側,折騰得枕邊的卡洛塔頗為鬧心,卻也不敢有什么怨氣。
卡洛塔只是呢喃道:“你是大英雄,你現在征服東方之地了,就位這件事高興?”
“當然,高興得睡不著覺。”
“可他們都是一群……”卡洛塔雖感不妥,她對于那些蘇歐米軍隊的鄙夷就寫在臉上。“他們都是一群弱者,征服他們值得高興?”
“至少他們是一群聰明的仆人。很快我還會殲滅卡累利阿人,卡洛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我不知道。”
此刻,夜幕下的留里克已經坐正了身子,掀開鋪蓋當著自己女人的面秀氣自己已經有所膨大的肱二頭肌。
他笑道:“看到了嗎?這就是羅斯公爵的力量。”
看得卡洛塔噗呲笑出聲:“你的力量?你讓我孕育,才算是真的力量。”
“不不不,只要我征服了卡累利阿,那么整個卡累利阿地峽、科拉半島、芬蘭就全部是我的了。從此,北方世界再無任何的他者,全部都是我的領地,不存在任何人與我競爭……”
留里克的這番話是一個顯著的事實,卡累利阿人勢力已經是東北歐最后一個具備實力的族群,征服他們等于說羅斯人對于臨近北冰洋的烏拉爾山以西地區已經沒有任何敵手,如果有,那就是到處亂跑的北極熊和棕熊了。
雖說這樣的對領地的征服如同要做一介“爛地之王”,留里克可不覺得自己的領地有哪怕一寸的多余,至少那些所謂苦寒爛地在長久的未來都是羅斯公國珍惜毛皮的產地呢。
因為卡累利阿不算芬蘭之地,他實質上已經征服芬蘭,全新的歷史也由自己書寫,如此之大的歷史榮耀,留里克如何不興奮。
不過宏觀的歷史發展的確沒有任何的改變,芬蘭注定被瑞典人占領,現在的羅斯公國已經與突然出現的瑞典王國分裂,但她的確脫胎自瑞典。
羅斯征服了芬蘭,羅斯也注定征服芬蘭,或者說芬蘭的存在,或是成為瑞典的一部分,或是成為羅斯的一部分,這就是夾縫中的芬蘭命運。
蘇歐米首領烏科做出了他為整個族群最正確的選擇,這就是一個身處歐洲的效果當采取的聰明做法。
烏科和他的伙計們這一夜也是有所商量,說白了向羅斯人提供那些貢品,蘇歐米人絲毫不會傷筋動骨。還因為烏科女兒的婚事,這樁政治聯姻就是在加強蘇歐米與羅斯的關系。
至于那個耶夫洛,這小子也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至少有了這份婚姻,耶夫洛會顧忌同族情誼,幫助全體蘇歐米人在羅斯征服者那里撈到利益吧。
雙方締結了約定,蘇歐米商人完全可以與羅斯人交易,只要羅斯人信守和平諾言,蘇歐米的確可以源源不斷撈到利益。稱臣納貢,恥辱嗎?并不會,至少他們不覺得。大家都是做生意,掙錢嘛,不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