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老成的羅斯戰士圍著篝火烤魚談笑,便有得了留里克口信的傳令者快步走來。
“兄弟,來我們的火堆也要蹭一條魚?”一人樂呵地調侃。
傳令者急忙坐下來,火光照在他那謹慎又嚴肅的臉。
“兄弟們,敵人就在山林里。安置在林中的哨兵傳回消息了,留里克大人告訴你們,即便是睡覺,盾要掛在胳膊上,右手必須握著劍或斧。”
此言一出,眾人訝異莫言。
有人問:“消息可靠嗎?”
“非常可靠。”傳令者又是急不可耐的姿態:“大人預計他們明天會發動進攻,要求咱們兄弟就把守營地,讓他們來送死。反正我們進攻那個堡壘,決戰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你們……都做好準備。我這就告訴別的兄弟。”
傳令者說罷又竄到另一攤篝火,再看這攤篝火的幾人,他們嗅著烤魚的氣味,頓時就不是那么香了。
留里克通過安排傳令兵的方式,把“敵人近在眼前”的消息通報了所有人。
表面上羅斯軍隊是被敵人包圍了?
事實的確如此。
春季的奧盧湖被注入了太多的冰雪融水,其注入大海的徑流奧盧河也進入汛期。
河流變得非常湍急,那力道足矣推動大石塊離開,如此水流依靠人力劃動船槳逆流而上已經是費力不討好之事。基于這一情況,留里克只能靠陸路行進之方式開展討伐,羅斯人被迫喪失了一定的機動性。
各路維京勢力有著共有的優勢——超越一般敵人的機動性。
這機動性來自于輕快的船只,現在手頭雖然沒有船,羅斯人的防御力可是能大大彌補這方面的損失。
羅斯人的營地背靠發洪水的奧盧河,在留里克的調整下,宏觀上營地成了一個半圓。
羅斯人、巴爾默克人的持盾者全被密集的部署于外圍,所謂一旦敵人發動突然襲擊,戰士們迅速起身,盾牌互相堆疊就能構建起盾墻。
指揮龐大兵力的軍隊,主帥太精細的操作往往化作畫蛇添足的微操。
留里克不覺得自己拿出驚喜、復雜的部署,手下人可以做的面面俱到。
在組建盾墻方面,手頭的羅斯人、巴爾默克人,以及梅拉倫湖區人,那可都是拿手好戲。
羅斯比多年前富裕很多,尤其是鐵器的大量冶煉,再加上歷次戰爭的繳獲,留里克麾下之軍可有八百多名披著鎖子甲的男人。
他們披甲而睡,聽得風吹草動爬起來就是拎著劍搏殺。
一批弓手、十字弓手就被安排在他們中,不過更多的弓手被召集到留里克的身邊。
冷兵器戰爭,弓弩手密集使用才能發揮出巨大戰術效能。安排在前陣的那些射手是給敵人制造混亂,后方的射手排成矩陣,量變化作質變,威力極為驚人。
即便是留里克拉來的孩子,甚至是聽命于卡洛塔指揮的“瓦爾基里軍團”的少女戰士,她們也不是首次參與戰斗。
整個隊伍里不存在懦夫,只有一大群面對成片倒斃尸體仍能保持淡定的老戰士。
許多人甚至非常狂傲,認為敵人敢沖營就是早早地送死。這樣的人安穩地睡覺,可這一夜大部分羅斯人頂多是小憩。
臥榻之外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敵人,有多少人真的能沒心沒肺呼呼大睡?
緊張的氣氛彌漫營地,即便許多人沒有得到多少的休息,拜這氣氛所賜,緊張而警惕的戰士們一時間忽略掉了疲憊。
羅斯軍陣這邊連夜做出部署,篝火之下趴臥著一名名隨時都能爬起來鏖戰的披甲戰士。
反觀塔瓦斯提亞人這里,他們依舊覺得自己還是把握住了戰爭主動權,且兵力占優。
埋伏在森林中的戰士倚靠大樹睡覺,就等著天亮后晨霧起來,趁著武器發動攻勢呢。
聽吧!
奔騰不息的河流,那是洪水的聲音!連神都在幫助英勇的塔瓦斯提亞,兄弟們沖上去,把羅斯人驅趕到河里,神就會幫助戰士們殲滅這些敵人。
瓦特亞拉雖有一些緊張,當他突然產生一絲疑慮時,便拿住這一套想法說服自己。
一來二去他覺得自己必勝無疑,只等著清晨的鳥鳴打破平靜。
但是,鳥兒早就洞察到了一場人類的大戰,游蕩的群鳥早就跑了個干干凈凈,甚至連附近的松鼠都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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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彌漫整個森林,瓦特亞拉在濕漉漉的感覺中蘇醒。
霧氣并沒有那么濃郁,天亮了,暗藍的世界中能見度并不高。
“哈哈,神在幫助我!”
已經沒時間吃東西了,他領著清洗喚醒所有沉睡的戰士。
年輕的、年老的,甚至是毛頭小子,塔瓦斯提亞的勇士們抱著復雜的心情依托大樹站立。
沒有戰前的訓話,沒有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講,甚至指揮著瓦特亞拉就沒說幾句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支支短矛一直向前,緊張、恐懼、興奮,這些都變得缺乏實際意義。
塔瓦斯提亞的勇士們在他們的指揮著瓦特亞拉的親自帶領下,一千二百人在晨霧森林中前進,正式發動一場部落聯盟十年未有之兵力之超過一千人的武裝突進!
無論年老年少都非常清楚,基于塔瓦斯提亞人的機會是短暫的,當陽光普照大地,晨霧會迅速交戰。若是軍隊拖延了時間,突襲的優勢就沒了。固然是列陣決戰(就是群毆),塔瓦斯提亞的狂人們也有自信,但突襲戰術至少能快速取勝。
晨霧中渾身獸皮的戰士在前進,他們盡量不交頭接耳,踩碎干枯松枝的的聲音仍是不可避免。一人踩碎一根樹枝聲音可以忽略,然一千人都是如此,除非羅斯人是聾子,或者對于打獵之事一竅不通才能忽略這異樣聲音。
論及打獵,羅斯人的技能比之塔瓦斯提亞人只強不弱!
被留里克安排守夜的戰士,當他們發覺天空發藍就警惕起來,當察覺到除卻水流聲外還有一種詭異的嗡嗡聲(太多人踩樹枝)之際,便開始發瘋般地在各熄滅的篝火處亂竄,粗暴地將小憩的戰士喚醒。
留里克在麻布帳篷里勉強睡下,他睡得很淺。
耶夫洛突然闖入,就在留里克面前使勁跺了幾腳。
“已經開始了嗎?”留里克心臟狂跳中猛然坐正身子。
“大人。他們來了,一切真的在您的預料中,決戰開始了。”
留里克捂著心臟眉頭緊鎖:“終于開始了。扶我起來,迎戰!”
這晨霧遠未及伸手不見五指之地步,不過有著白色之主色調的羅斯軍隊,非常巧合的在霧氣中也擁有了迷彩。
羅斯人和巴爾默克人,建勇們盾牌抵在胸前,鋼劍、矛頭一致對外構成了一堵盾墻。
他們背水一戰,以輜重手推車為核心構筑出弧形陣列。
他們自發的構成三層人構成的盾墻,絕大部分弓弩手在后排成矩陣,投石機也做好了發射準備。
不過安置在盾墻處的扭力彈弓和少數趴臥的十字弓手,已經準備趁亂收割生命了。
不久,塔瓦斯提亞人走出了林地,他們踩踏在河灘的平地,任何的隱藏已經沒了意義。
“兄弟們!吼叫起來!嚇壞敵人!”
瓦特亞拉大吼起來,引得所有沖鋒的人捷聯大吼。
這吼聲確實讓羅斯人產生了一絲恐懼,畢竟霧氣還是極大程度掩藏了敵人的實力,誰都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沖過來。
留里克相信敵人的兵力也就一千人的規模,羅斯軍在這方面都占有優勢。
他被眾多披甲嗜血老兵拱衛著,處在陣列里最安全的后方。
恰是這里,一張張弓弩以約莫30°角對準前方。
男孩女孩、精銳傭兵、科文長弓手,在留里克的命令下突然發動齊射!
這不是一般的齊射,是近乎四百支箭矢齊射!
輕型常規弓箭、重型弩箭,它們劃過一個低平的拋物線,再被霧氣所掩蓋,扎入正在豬突進攻的隊伍相對密集的塔瓦斯提亞陣列。
人看不到箭矢,唯有密集的嗖嗖聲讓他們意識到的恐懼。
有無法計數的塔瓦斯提亞人中箭倒地,奔跑中的戰士由此意識到對手似乎有所準備,持弓者便混亂地放箭。
有箭矢落在羅斯人的陣列的里,有三個倒霉的戰士被劃破了皮膚,好在這準備充分的鎖子甲還是擋住了敵人拙劣的箭簇對肌體的進一步傷害。
留里克對此根本無所謂,或者說也無暇去管。
“投石機!現在!”
他又聲嘶力竭地吼,故意蓄力區區三分之一的十座公牛投石機,將就地獲得的卵石拋了出去。
至于制造了什么傷害,霧氣之下無人看得明白。
但處在第一線的羅斯、巴爾默克劍盾手,已經隱約看到前面突然從霧氣里鉆出來的黑影。
有人在以諾斯語大吼敵人來了,所有的半躬著身子盾牌抵在身前,握劍的手攥得更緊了。
恰是這一關鍵時刻,被安置在前排的十字弓手、扭力彈弓同時發難。
塔瓦斯提亞人,他們仍沒有看清敵人的面目,就又遭到迎頭打擊。
有沖鋒的人被扭力彈弓的彈丸直接打穿了胸膛、被削掉了腦袋。十字弓的精準當即,當即迫使中箭者倒地。
十字弓手急忙爬回陣列,在這一瞬間,兩軍的接觸戰爆發了。
塔瓦斯提亞人付出了一些傷亡終于看到了羅斯人的面目,他們居然一身白色,如同一名名雪人矗立著!
很多人感覺到這是一股強敵,有些人想要冷靜一下,然戰爭洪流催促他們撞上去。
塔瓦斯提亞人瘋狂的沖陣,如同蠻牛般撞上羅斯人的盾墻,可惜,他們并不是公牛。
接觸的一剎那,劍與矛亂刺一通,斧頭和長柄戰戟(即使長矛再安裝一個斧頭)奮勇劈砍。
羅斯人的圓盾互相堆疊,巴爾默克人也是完全一樣的戰術。羅斯人簡直在用羅馬人的龜甲陣,似乎這是復古?公平的說,留里克可是知道這套陣法就是放在以前多年后,對付亂糟糟的武裝歹徒仍是一個性價比極高的戰術。
即便他們崇拜奧丁,械斗之際會涌現出一批赤膊砍殺的狂戰士,絕大多數維京人就算窮到連靠譜的衣服都沒有,一面可以保護大半個軀干的盾牌也必須要有。
塔瓦斯提亞人瘋狂劈砍羅斯人的盾,效果實在糟糕。當械斗發展一段時間,他們愈發感覺吃力。
在體態和力氣上,羅斯和巴爾默克人身為“北方日耳曼族群”,有著比法蘭克人和薩克森人更強的體魄,而塔瓦斯提亞人這些來自來北亞的移民先天得矮上一頭(該時代,芬蘭直系祖先幾乎沒有融進斯拉夫、日耳曼血統)。
喊殺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金屬的碰撞聲。
羅斯人沒有傷亡是不可能的,不過有著盾與甲的保護,傷者所受的幾乎都是內傷,尤其是胳膊也肩膀的淤青。
戰斗扔在持續,當瓦特亞拉意識到自己的突襲根本沖不開敵人的陣線,把敵人趕到洪水之河淹死的計劃已經泡湯,陽光撒向了河畔的戰場!
屬于塔瓦斯提亞的機會幾乎消失了!
有受傷的戰士被拉到后方,留里克仍無暇顧及這些傷兵,他繼續命令自己的遠程射手繼續給敵人制造混亂。
因為那些投擲標槍的敵人,留里克一眼就看出這群家伙投擲的也是羅馬式標槍。
有倒霉的羅斯戰士突然死在這樣的標槍下,留里克只得以弓矢反擊。
“該死的晨霧!快點散去吧!害我喪失了武器優勢,可惡!”
固然是戰爭的傷亡不可避免,羅斯人再強悍也是血肉之軀。每一個戰士都是重要的,留里克不希望戰死一個部下,現實是羅斯人正在蒙受不可避免的傷亡。
再看前線,當陽光乍現羅斯人開始了防守反擊。
比勇尼、阿里克和赫立格爾,三人帶著各自的部下反推敵人。
塔瓦斯提亞人的精力被消磨得差不多,在付出了約莫二百具死尸的恐怖代價后,剩下人全都與羅斯人保持一定距離。
當人也有殺紅眼的暫時舉著斧頭硬闖羅斯人的盾墻,接著被亂劍刺死。
本是藍紋白袍的羅斯人,第一排的戰士幾乎人人帶上血色。那是敵人的血,連盾牌的木頭也為敵人的血所滲透。
似乎崩潰僅在于一個瞬間,不想做懦夫的塔瓦斯提亞人,人人都知道突襲不但失敗,一舉打敗敵人的可能性也不高了。
世界愈發變得清晰,金光灑在這片河灘。
需要有個人或是一個措施摧垮敵人的心理。
留里克顧不得那么多,霧氣正以極快的速度消散,站在手推車上操縱投石機的人已經能精確看清敵人陣線的位置,估計出他們的距離。
得此良機,三百多名處在后方的弓弩手再度被集合起來。
“a!搭箭!”
“準備好!”
長箭、短箭和石塊從天而降,它們合力構成其一個寬度約莫五十米,長度約莫四十米的打擊面。
距離約莫一百五十米的程度,羅斯人突然展開這樣的范圍內的密集打擊,尤其在這敵人似乎疲憊之際的突襲,果不其然打崩了塔瓦斯提亞人的士氣。
這一擊,三十多個人倒地就沒有起來,還有不少人慌得沒有拔出插在身上的箭矢,扔了斧頭就在逃跑。
瓦特亞拉沒有死,就是老臉被箭簇劃出了一個口子,整個人血肉模糊看得極為滲人。
作為統帥的她自知再待在這里就是找死,依托著后方的堡壘自己還能堅守。
“兄弟們,我們撤!再不走都得死!”
奈何他的吶喊淹沒在羅斯人、巴爾默克人的維京戰吼中。
緣何?
羅斯人和巴爾默克人在其旗隊長、指揮者的帶領下,堅如磐石的盾墻突然散開,防守反擊現在開始!
無數的渾身血漿的北極熊沖了過來,先是對著到底的傷者瘋狂砍殺,接著開始致命追擊!
雪崩了!進攻的羅斯人就如同雪崩本身,一旦被他們所淹沒必死無疑!
塔瓦斯提亞人,互相之間已經顧不得,他們丟盔棄甲得潰逃,只求逃回堡壘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