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在昏昏沉沉中蘇醒,他驚訝于自己躺在地上,身上還意外的披上了一張鹿皮。
“怎么回事?人呢?來人!”
奧托大聲呼喚,很快,便有持劍護衛的傭兵沖入房子。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耶夫洛。
“大首領,有何吩咐。”
“我……是怎么了?”奧托扶著頭換換爬起。
“昨日您喝了太多的酒,醉倒了。”
“哦是嗎?我的兒子,留里克在哪里?”
“他去倉庫檢查那些貢品里。他給我下了命令,就是帶著幾個兄弟,站在門外等候您的蘇醒。”
“原來是這樣?”
奧托換換坐起身,他覺得一陣惡寒,接著左手右手下意識亂摸,竟然摸到了一塊麥餅。
耶夫洛急忙解釋:“留里克怕您蘇醒后餓著,特別備了點食物。”
“這小子想得挺周全。”奧托使勁搖晃腦袋,三兩下啃完了餅,一副滿血復活的姿態:“走吧,耶夫洛。帶我看看那些貢品。”
在這個大海行將封凍之際,一只船隊來到極北的艾隆堡,為的就是收取鐵器貢品。
就在奧托還在酣睡之際,留里克忍者初冬的寒冷,他換上厚實的皮衣,瞥了躺在大堂里繼續呼嚕聲不斷的老爹,就攜賽波拉娃離開了房子。
他召集了十多名傭兵,擺出一副很有氣勢的氣場,給城主梅察斯塔下達命令。
命令就是檢查所有的貢品。
巧了,那些最重要的物資清一色的于木墻內囤積,本著科文人的傳統,大量的地窖被硬生生挖掘出來。
出現在留里克面前的是五間長條形木屋,它們看似還是半地穴式房屋,然其內部的確別有洞天。
梅察斯塔精神很不錯,他急于向自己真正的主人證明何為忠誠。向一個小男孩宣誓忠誠,梅察斯塔不覺得荒謬,他和族人確實因為這個孩子得到了一點利益,且生活安定下來后,一切都是向好的。曾經發生的那些既然已經發生,科文人就是聯合起來也是被羅斯人輕易擊垮,那就索性做恭順的仆人吧。
基于這份心思,梅察斯塔親自拉開一間房的木門,緊接著,陰冷之感撲面而來。
“大人,這間房子堆滿了斧頭和矛頭,你要的貢品盡在此地。”
留里克往里面瞥了一眼,不由得心生畏懼。他并非害怕單純黑暗,就是看不清黑暗中掩藏些什么。
“就不能來點火把嗎?”
“哦,我這就差人點火。”梅察斯塔急匆匆說。
“不必了。”留里克擺手道,“讓你的人把所有的貢品拿出來,給我擺在地上,我要親自清點他們的數量。”身為掌權者,留里克必須捍衛自己的權勢,吃飯說是一就不能是二。“一千把斧頭,五百支矛頭,但凡少了一個,你要受罰。”
懲罰是什么?梅察斯塔根本就不予以考慮。要完成主人的貢品要求真是太容易了。
很快,一些鋼鐵松鼠部落的男人們,開始頻繁的出入這間木屋,陸續抱著捆扎起來的斧頭走出。就像是住在奧盧河的那些科文部落,那邊的人把松鼠皮打捆,這里的人則是給斧頭柄打捆。
斧頭的木柄用麻繩捆扎,人有十根手指,斧頭就十把一捆。它們被放在踏硬的土地上,按照留里克的要求排成便于統計的矩陣。
不一會兒,一個十乘十的正方形矩陣排列完畢,斧頭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把。其實倉庫里還有一些斧頭存貨,梅察斯塔無意再繼續拿出。
那些矛頭也被拿出,所有的矛頭根本就是被打磨成矛狀的金屬片罷了。有了水車自由鍛系統,熾熱的鐵錠很易被敲打成鐵片,再經過一番粗略的打磨,矛頭基本成型。它并沒有套筒,鐵匠倒是故意在矛頭后方的鐵片上留下凹陷,使得麻繩可以很好的將其捆在木棍上。
難道還有要求這些武器每一支都是神兵利器嗎?
留里克蹲下來,他解開一捆斧頭,將分量并不大的手斧雙手握住。即便是一個十歲的男孩,也能耍動這些斧頭。畢竟它的斧片真的只有青年男人手掌那么大,且沒有容納木棍的孔洞。斧片依舊是故意留下凹陷,又在容易獲得的松膠粘結、麻繩的捆扎后,比較牢固的固定在木柄上。
兩種武器如何制作出來的,留里克真的再清楚不過。水力自由鍛,可以說解決了艾隆堡的肌肉壯漢絕對不足的現狀,最耗費體力的打鐵工作成了河水的活計。就是單純的水力自由鍛,目前并不能做出什么精細加工。
見得留里克看得入迷,那小眉頭也有些緊鎖,梅察斯塔勾下頭:“大人,您對這些貢品感覺如何?”
“感覺?比我們最初生產的那些,質量下降了不少。”
“啊!因為我手下的男人是剛剛成為鐵匠,他們的技術遠不如經驗豐富的羅斯鐵匠……”
梅察斯塔還想說很多,留里克吭吭兩聲:“不要再說了。你的確完成了任務,你證明了忠誠。”
梅察斯塔頹然緊張的舒緩下來,并的便宜賣乖:“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恭維的話留里克當然喜歡聽,當然他的一些心里話就壓在心里。
比如說,這些武器并沒有好好開刃,哪怕是矛頭,它的刃部仍需好好打磨。對于這件事留里克無意怪罪他們嗎,依舊是無意提及。
纖細的矛頭很容易制作成短矛與標槍。這些手斧,它們并不真的適合砍伐大樹,將斧刃打磨得比較鋒利后,就可以作為切肉剁骨的好工具。而在作戰之際,這些小號的手斧,完全有著很強的靈活性,哪怕斧刃早已不再鋒利,戰士一只右手揮動它也能砸爛敵人的頭。
就像是金瓜、骨朵,它們根本就是裝了鐵頭的短棒,高度的靈活性帶來的就是殺敵的靈活。
這些鋼鐵松鼠部落的新晉鐵匠,他們若是真的給所有的鉻鐵合金的斧頭矛頭,用礦石和砂巖精細打磨,其中耗費的時間太長了。
它們是軍械,還是一種量產型的軍械,量產軍械只需要保證了一個質量的底線,剩下的就是如何減少人力物力的投入得到更大產量。有了這方面的意識留里克不想說些什么,它們只是貢品,而且一批貨將送到梅拉倫部族,去裝備奧列金手下的戰士。
它們必經是鉻鐵材料,天然具備很強的抗銹蝕能力,雖未進行漫長的滲碳作業,經歷了淬火加工后,突然的冷卻迫使起表面金相的巨變。它們,已經是極為堅硬的存在,將否定所有單純熟鐵武器的優勢。
不過比起羅斯人自用的武器,這些器具就是所謂“猴版”。
留里克使勁拍拍手站起身:“我想了想,我總體是滿意的。”
“那么,我的主人,你還是有點不悅?”
“無所謂。”留里克聳聳肩,“你以后就按照這個標準,給我量產斧頭和矛頭。記住,明年的溫暖期,你的貢品要翻倍。我知道,你做得到這一點。”
梅察斯塔咬咬牙:“行,我會堅持做下去。”
“好好做吧,你做的好,我會給予你們獎勵。你們能得到哪些獎勵,全看你們的作為。”
生活就需要一個盼頭,盼著盼著,結果奧托在傭兵的護衛下,晃晃悠悠就來了。
或是烈酒里的甲醇沒有蒸發干凈,或者單純是作業睡得不踏實,奧托就是被冷氣激了一下,精神依舊有點萎靡。
奧托接受傭兵的指引,之間一群似乎閑散的人們居然聚集在一處。他一眼認出了戴著漂亮雪貂皮帽子的留里克,也看到了初冬陽光下大量反光的存在,這很返程。
緊接著,他明白了一起。
精神的萎靡蕩然無存,奧托受到了一次強烈的驚嚇,索性一下子坐在地上,他打手指著滿地的器械:“戰斧!怎么這么多戰斧?全是科文人造的?”
耶夫洛和他的伙計們急忙把錯愕的大首領攙扶起來,梅察斯塔立刻走近,認領這一“輝煌”成果。
奧托剛剛站起身,那顫抖的嘴巴哆哆嗦嗦;“一年前我來……來的時候,這里只是我們的……臨時宿營地,現在它是一座城市。你們這些科文人,居然全成了鐵匠?甚至,比我們羅斯人鐵匠的制作效率還要高!”
“能得到大首領的好評,是我的榮幸。”梅察斯塔趕緊恭順的表態。
其實奧托犯了錯誤,論鐵器的產量,艾隆堡這里到底算什么水平呢?螺絲堡一座高爐拔地而起,自它成功出鐵以來,制約爐子運行的完全成了木炭燃料和礦石的供應不足。它就是一個大胃王,僅它一個爐子的效率就勝過一百個普通火爐!但它是真正的生鐵熔煉,澆鑄得到的都是些鐵質的生活用品,比如說大量的托盤、碗、油燈座,乃至做飯用的大鐵鍋。澆鑄的生鐵當然可以被武器化,那就是制作鐵錘,成為好用的鈍器和生產工具,就是不要指望它能打磨成好用的銳器。
奧托是單純的看了一下高爐的熔煉,知道了鐵礦石也能化作炙熱的“水”。他只是觀摩了一下這份奇跡,感慨奇跡總是來羅斯部族誕生,就未對它的產能有任何直觀理解。
現在,他被滿地的斧頭震撼到了。
他捋著自己的胡須,思考著:“一年生產一千把斧頭,我的戰士很快就是人手一把!不,是兩把!我的戰士會充滿強大的戰斗力。”
想到這里,奧托就愈發想知道它們是怎么造出來的。此事不該問梅察斯塔,奧托知道,一切的奇跡都來自站在自己身邊的兒子留里克。
讓一位老首領見識到一點科技的力量,留里克很愿意效勞。
“爸爸,你想知道嗎?我要提醒你,當你感覺受到驚嚇,再不要坐在地上。”
自知失態的奧托急忙打哈哈:“我盡量……盡量。”
大河奔涌,那些生活在部落時代的居民,根本就意識不到水流本身就是一種勞動力。歐洲中世紀的水車系統皆為西羅馬遺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工程技術,水車等水力利用的機械出現在九世紀的北歐,就是一場奇跡。
這不,奧托這回真的看明白了那些沿河的有著巨大輪子的木屋是什么東西。
它們,就是在人間展示來自阿斯加德的神跡。難道不是嗎?
倘若不是耶夫洛的及時攙扶,奧托又要坐在地上。
他看到的是寒冬中僅著粗麻布襯衣的科文工匠,不停的將小火爐里燒的發紅的鐵塊,置身于一片不可思議的自動敲打的大錘下。如同是雷神托爾親自賜予這些大錘神力,讓它們為工匠鍛打似的。
奧托絲毫不知道,木屋外的被水流不斷拍打轉動的滿是葉片的木輪才是動力核心,而且因為枯水期的原因,木輪轉動的效率已經大不如前。
“爸爸,你覺得如何?”留里克明知故問。
“奇跡!完全是奇跡!”
“對,的確是個奇跡。”留里克笑著又違心的反問,“爸爸,你覺得這意味著什么?這些鐵錘會為了我們羅斯人不停敲打。”
“是我們……不對!”奧托瞪大眼睛,再看兒子那漂亮的笑顏,天真中還流露出神圣,與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儀。“是你!是奧丁,是托爾,賜予你神力!留里克,你展示了一個奇跡。”
否認這是奇跡?留里克可不想否認,他故意說:“是這些臣服于我們的科文人在制作鐵器,他們得到了托爾的認可,這說明,神已經認可了他們。那么,我也認可他們與我們的關系需要非常的親近。”
一瞬間,奧托明白了兒子的真實意圖,話說這一意圖確實讓他非常敏感。
“你是在希望我,承認他們是羅斯人,或者說和我們羅斯人是平等的存在?”
“我沒有這樣說。”留里克平靜的說。
“你想說什么?”
“我只是闡述一個事實,托爾許可鋼鐵松鼠部落的科文人,使用他的神力。僅此而已。”
“你……”奧托咬咬牙,索性不問了。
如果奧托真的有些科學的素養,就該能看到那不停轉動的木軸,軸承的凸起木塊縱向的形成凸輪結構,是驅動鐵錘杠桿運作的原動力。他是精明于權勢算計之人,卻不是一個工匠,甚至也瞧不上工匠本身,他只對勇敢的戰士刮目相看。要說卡威這種年輕的鐵匠也該是被奧托所輕視,然而卡威早就展現出了戰士的一面,精通于冶鐵,這令卡威更具優勢與人格魅力。
奧托看了一陣子,他愈發的入迷,也感慨起來:“真是想不到,如此寒冷的日子,你的人還在生產。既然神賞賜了你們,我也該給予你們一點獎勵。”
梅察斯塔聽了耶夫洛的翻譯,大吃一驚。他立刻跪下了,謙恭得如同獵犬,這就更令奧托高興。
可這些人畢竟都是留里克的仆人,此事還是自己定下來的。奧托看看兒子:“留里克,他們是你的仆人,我以大首領的名義,要求你賞賜他們一些。”
“我?很有必要嗎?”留里克故意問,他同樣也吃驚于老爹怕不是酒勁還沒過去,要知道他以前對于各色仆從,素來是嚴厲和摳門的。
“必須獎勵,否則對不起神明。這樣吧!”奧托一拍腦袋,指著跪地的梅察斯塔的腦門:“我給你一萬磅糧食,賞賜你的勤勞與忠誠,也是回應神的恩惠。我會命令你們的主人,必須給你們一點賞賜。”
梅察斯塔并沒有第一時間激動不已,他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不過既然是一大批珍貴的燕麥可能落在自己的肚子里,傻子才會拒絕。
見得老爹如此的堅決,留里克早就盤算了基于這些科文人更多“胡蘿卜”養忠心的舉措,這下也沒有后顧之憂。
“那么我也提供一些糧食給你吧。”留里克直接以科文人的語言表態:“我還搞到了一些神奇的木料,它們將能加工成彈性極強的長弓,比起你們的短木弓更加好用。既然你們都會射箭,就賞給你們。一旦未來有了戰時,你要出兵為我們而戰。”
這個“出兵為我們而戰”,它才是意義最為重大的許諾!梅察斯塔知道可惡的鮭魚之主部族,哪怕是他們與羅斯人交過手,因為做了仆從軍,如今還是享有很大的自由、不像是自己的部族,一旦有了實質的不忠,必被羅斯人嚴厲責罰。
并肩作戰分明代表了能在羅斯人那里得到更高的地位。
眼前不就是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芬人耶夫洛,此人明顯比許多羅斯人的地位更加高級,只因為他是一個忠誠的戰士。
梅察斯塔做出承諾:“我的人都是優秀的獵手,有了好弓就是更好的獵手。我們期待一次為羅斯人效力的機會。”
耶夫洛很聰明的在翻譯上添油加醋,弄得梅察斯塔的話更加恭敬了。
“哈哈哈,也許你渴望證明自己的戰斗不遠了!你們科文人可要好好準備。”
一場戰爭,真的會有一場戰爭?羅斯大首領的話不像是酒后的開玩笑。
梅察斯塔表面上笑著恭維,心里可是泛著嘀咕。難道羅斯人真的在盤算明年去攻擊塔瓦斯提亞人?固然是科文人內斗不斷,倘若塔瓦斯提亞人入寇,各部落還是得聯合起來,否則所有人有得做那些人的奴隸。
但奧托和留里克真沒什么好說的,兩人都覺察到有戰爭的巨大風險,那也是和丹麥人、哥特蘭人的戰爭升級。塔瓦斯提亞人?奧托是單純對這些家伙不感興趣。當然留里克對他們也不感興趣,甚至卡累利阿人都比他們有趣。
如果說戰士們覺得戰爭存在一些樂趣,那就是搶掠哥特蘭人的金銀,事實證明那些家伙是真的富裕。
奧托倒是突然萌生一個想法,就是讓科文人組成的弓手上船,這樣再令侄兒阿里克劫掠哥特蘭漁船的時候,羅斯人就占有更大的戰術優勢了。而且,這些科文弓手必將是極為好用的,他們只是奴仆,犯不著如傭兵那般給薪酬,更無權分配戰利品,他們就是一種工具,哪怕是得到了神的認可在這里借助神力打鐵,也不過是一種可供羅斯人掌控的工具。保養、善待自己的工具,的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