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純正諾夫哥羅德風格的榫卯結構拼湊成的木屋,它低矮又敦實。房屋的主人紛紛在住宅邊,用木條拼湊出一圈籬笆,劃定一片小區域從事一些隨性的養殖。
籬笆內有雞圈或是兔子窩,這兩種繁殖速度很快的畜禽,成了移民者肉食的一大來源。抓獲并馴化的穴兔長期被關在寬大的木籠里,居民時常投喂大量的青草,為了應對寒冬,他們紛紛收割大量枯草儲備。至于馴養的雞,它們是人家的鳥類,散養的雞時常亂跑,待到冬季自然紛紛窩在雞窩。
當收獲糧食之際,所有的雞都被趕進雞窩,糧食的擁有者們不但要在打谷場,用木質的連枷夯打成捆的麥穗完成皮燕麥的脫殼,亦是要全家上陣驅散任何前來盜取糧食的麻雀。
第一個收獲季比較順利的完成,那些曾經忙碌的打谷場,現在又變成了空曠的所在。
留里克一行跟著科努松,隨意站在一處堅硬土地處,它已經被夯筑得平整也堅硬,也許只有經過暴雨的多日浸潤,它才會變得泥濘?
夯筑就是拼了命的壓縮土壤的體積,當它變成致密的物質后,就是人類最初能夠創造的一片自然界不該出現的平整硬化土地。
“這就是你們的打谷場嗎?”
“是的,大人。你仔細瞧,還有一些遺留的麥子沒有收集起來。”
“是嗎?”留里克眼睜睜看著科努松這個老家伙躬下身,用粗壯的手奮力將一粒嵌在土地里的麥粒摳出來,罷了還雙手搓搓吹一下。
“這么做至于嗎?僅僅是一粒麥子。”
科努松苦笑道:“它對于我們非常珍貴,也許……還是不說了。”
一瞬間留里克有點不是滋味,捫心自問,穿越的這些年景,自己幾曾挨餓過。在他的概念里,輕易的獲取食物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他也更是明白保障居民的食物供應,是一個政權的基本任務。
浪費一定的食物,在留里克看來不是什么大事。
對于他們,糧食真的是粒粒必爭?
留里克想了想,一些本想說出口的話,現在再說出來是否顯得愚蠢呢?
比如說質疑他們在夯打的土地上大谷子,不會擔心灰塵和渣滓太多嗎?他們肯定不會在意,甚至沒資格去在意什么有的沒的,只要糧食能吃就行。
見得留里克凝重著小臉,科努松弱弱地問:“大人,所有的打谷場都是這樣的。你瞧,這片場地是幾家人共用的。”
“嗯?”留里克猛抬頭,“我還覺得每家每戶都擁有。他們只要愿意,我就不做評價,就是你們土制的打谷場,我有些建議。”
“哦,那是什么?”
“你們應該鋪設石板,拼湊成平整的地面。這樣無論怎樣的降雨,都不會破壞你們的打谷場。你能輕易的從土里扣出麥粒,說明你們夯打得還不夠結實,倘若降雨連綿不斷,這打谷場就成了泥塘。”
說到此,留里克自然而然引申出更多的話。
“科努松!”
“大人。”
留里克咳嗽兩聲:“新羅斯堡是一座城市,按照諾夫哥羅德的話就叫做Nieva乳ssigorod,她必須有遠超諾夫哥羅德的價值,而不是一個村莊,你要為建設她負全面的責任。現在我給你一個要求。”
科努松即刻躬身,雖說他很不解留里克為何要把此地和諾夫哥羅德作對比:“是你的命令,我會竭盡所能完成。”
“很好。”留里克隨手指著地面:“打谷場,給我鋪上石塊。不僅僅是全部的打谷場,城市內所有的道路,都要鋪設石塊。聽著,未來任何時候,我蒞臨新羅斯堡,我的靴子不能沾染泥巴。”
“啊?!這個要求……”科努松的臉色瞬間變得難堪。
“怎么?難道移民連石頭都不會開鑿了?還是你手里不存在石匠?”
科努松依舊抿著嘴。
“到底怎么回事?”留里克追問。
“大人,我們這里……沒有石頭。”
“嗯?怎么可能?等等……”留里克突然覺得很荒謬,又覺得哪些地方不對勁,“嗯?難不成這地方真的沒石頭?”
“我以榮譽保證,真的沒石頭。大人,如果我們能輕易搞到石頭,就會鑿刻石塊搭建房屋。你瞧,我們只能用大大小小的木頭蓋房子。”
“哎呀!”留里克的小手直接拍在臉上。
他幻想著把新羅斯堡建造成心目里經典中世紀風格的城市,那么構筑城市主要景觀的,就該是大量的花崗巖石塊。城堡、圍墻、道路和民居,到處都是灰色石塊的身影,
他舉目四望,不遠處的木墻還在緩慢的加長,包裹城市的木制墻壁明明是權宜之計,只要材料充沛,留里克只想用石塊堆墻。
木材是大家最容易得到的建筑材料,此地的紅松到處都是,林子里還經常夾雜著橡樹、柞樹和山毛櫸。
這里地勢平坦,涅瓦河口處有著大片被河道分割出的島,它的環境分明是北方濕地,肥沃的土地適合耕種,恐怕真的在附近找不到石頭。
事實正如科努松所言,甚至事實比他想的的還要糟糕。歷史上彼得大帝拼命在涅瓦河口筑城并作為一國之都,他們砍掉了入海口處的全部森林,之后所有的建筑用石材,皆來自北方的維堡。
維堡采石場距離涅瓦河入海口,地理上的直線距離足有一百公里,通過海運石材,那又是一段曲折的路。
掄起稿頭向下挖掘,挖到永久凍土恐怕也挖不到堅硬的花崗巖。
但無論如何就木材構筑城市的一切,首當其中的就是恐怖的火災隱患,再者用木頭構筑的防御性城墻,只能阻擋一些低水平的敵人罷了。
既然花崗巖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用粘土燒磚豈不美哉。念頭一閃而過,留里克又瞬間否決了。
他們弄到高質量粘土,首先是燒制陶器,用它燒成磚頭,根本就是浪費。
留里克再看看腳下的土地,縱使有千般困難,找到花崗巖礦并開鑿石塊利用,新羅斯堡的居民必須要這么做。
“就到這里吧。”留里克嘆了嘆氣。
還等著聽取新命令的科努松立刻問:“大人,這個石頭的事,我們真的有困難。”
“我知道。我意已決,你不會要求你現在就用石頭鋪路,但未來,我們的新羅斯堡必須要建起石頭城墻和石頭路面。你要派人向北方探索,要找到石料,也要提防可能的卡累利阿人。”
“遵命。”
“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的艾隆奧拉瓦堡在極北之地,那里有大量的石塊。我可以差人在那里開鑿,運到這里投入使用。”
“哦那真是太好了。”科努松恭維道。
“就這樣吧,我們去碼頭看看。”
碼頭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留里克這一次主要便是考察河灘的,建設一條城市主干道的計劃早在他的心里萌生,趁著自己還在新羅斯堡,整個城市還在緊張的建設中,得此良機,留里克自覺要為羅斯未來的歷史負最大的責任,要為一座城市的誕生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留里克,就是要臨時擔任一個城市規劃專家。
他領著一眾隨從在長滿枯草的河灘走著,此地還有許多居民隨意的放養他們為數極少的羊,見得一眾身穿皮甲之眾咄咄逼人而來,紛紛選擇回避。
留里克看到,河灘上已經被人踏出了一條小路,更有雙輪手推車壓過的車轍印。
突然間,他停下腳步。
“大人,你覺得碼頭怎么樣?”科努松立即問。
“很好。我只是在意這條路。”
“路?”科努松撓著頭,“未來鋪設石板路,我明白。”
“既然如此。”留里克旋即指著左手邊的大河:“從今天起它不叫拉多加河,叫做涅瓦河。還有這條路,我要命名它涅瓦大街(nievagata)。以后,它就是我們城市的核心道路。”
對此科努松只顧著認同,沒有任何的意義。
如何城建留里克心里有數,他的計劃實際就是故意去貼合歷史。既然歷史上的彼得大帝在此地興建城市,又親自對城市作出規劃,那么他就必然是聽從一些專家的建議,不是亂蓋房子瞎做規劃。
圣彼得堡最著名的街道就是涅瓦大街,甚至成了城市的象征物。在不用時空坐落在同一個位置的新羅斯堡,留里克有意進行效仿。
整個白天,留里克慶幸于自己的身體素質很不錯,當夜幕降臨,他回到首領所在之長屋只感覺腿有點酸痛。
傍晚的柔光是一個信號,大部分居民就是遵循著日落而息的習慣,哪怕是搭建圍墻的工作他們并沒有加班。
奧托在定居點內設的芬人風格的桑拿房好好蒸了一番,還用燒熱的河水擦干凈了身子,換上亞麻做的新衣,以極為舒服的姿態面對游歷一整天的兒子。
他本是興致盎然的詢問留里克的歷程,不料,留里克執意以主人的姿態開一個有關城市建設的會議。
“你是在開玩笑嗎?難道你對搭建圍墻有新的建議?”奧托本意是不希望兒子插手自己的主張,畢竟建設新羅斯堡,可是其晚年自詡的最偉大的壯舉,哪怕是兒子也不該說三道四。
留里克不解老爹的這點自私,他篤定眼神:“我是認真,爸爸,請你一定要認可我的想法。”
奧托內心的不悅表現在臉上,這一點留里克能感覺到。
難道這個老家伙怕我對新羅斯堡選舉有質疑?真是荒謬!
留里克對此早有準備,甚至先一步令耶夫洛搞來一塊干燥的木板,還用刀子劃出紋路,以小炭塊描黑這些紋路,形成簡略的城建構造藍圖。他和科努松商議了一番,奈何未經過留里克的詳細講解,誰知道這圖畫的是什么東西?
確實,留里克只粗略畫出了河流的走向,以及城市內街道的排布。
現在,他主要面對著父親奧托和科努松,亮出木板的同時,拿著一根小棍比劃著介紹。
“那個滿是兔子的島嶼,就在我們碼頭的正北方。我希望這里建成一座堡壘,作為提防各種意義上的北方襲擊者的第一線。”
“我們現在搭建的木墻,包裹的就是我們的新羅斯堡,我已經看過,它的一面毗鄰大河,彎曲的圍墻形成一個半圓。我宣布大河的名字叫做涅瓦河,河畔的小路必須拓展成大路,取名涅瓦大街,這條街道就是我們城市的交通主干道。”
“圍墻之下必須有一條道路,它連接到涅瓦大街。”
“從涅瓦大街垂直伸出去四條路,它們必須修得筆直。原則上所有的道路需要鋪設石塊或是卵石,既然暫時缺乏史料,科努松,你就夯打道路讓它盡量硬化。”
“圍墻是木制的,我覺得它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聽說,我們在攻伐哥特蘭島的時候,面對敵人的石墻我們的人吃了虧。面對科文人的木頭和土湊成的墻,我們基本沒遇到阻礙。顯然石墻對我們更重要。木頭會腐朽,石墻長存,木墻是權宜之計,等到找到石礦,我們立刻用石頭加固我們的城市。”
“所以,科努松,你要興建一些特別的房子。一個長屋供居民們集會商議事務,它要很寬大,建筑風格就按諾夫哥羅德的來。你更要修建一座更舒服的房子,供應首領居住。還要修筑一批空置的木屋,平日可以作為倉庫,當我們索貢大軍在新羅斯堡停靠補給,當有充足的住宿房間,而不必打擾其他居民。還有,我希望你到了明年的春節,將定居點內所有的無地板房子推倒重新修建。”
“我們現在的位置就是首領住處,以后這個位置興建起的就是我家族的宅邸,我早晚有一天會把它修善得華麗,而你,先給我蓋起來諾夫哥羅德的木刻楞,我已經不習慣睡在地上。”
“你還要在首領住處的門口,開辟一個至少縱橫一百個sitika的空場。我限期你明年秋收之前完成空場,它將作為城市里最大的打谷場,也是未來我們集會時的廣場。區域內的住宅我限你一年內搬遷,然后你夯打土地,等到條件成熟我必將用堅硬的石塊鋪設它。”
規劃道路,建立一座廣場,它們比建立首領住所重要百倍,留里克是這么想的。
尤其是一座廣場,留里克其實覺得叫做它“元老院廣場”或是“冬宮廣場”更有意思,因為兔子島對面之地本就是冬宮、沙俄議會樓和巨大的元老院廣場坐在地,它就是1825年十二月黨人起事之地。
修建一座鋪設了石塊的廣場,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們肯定是震撼人心的。能擁有這樣的廣場,全體羅斯人該為之自豪吧。
修筑廣場的現實意義就是新羅斯堡需要一個能露天處理各種事務的大空間,農忙時它是打谷場,大量物資抵達,它就是物資集散地。倘若有外敵入寇,羅斯人就能拿起武器在廣場集結得到首領號令保衛家園。
在這里,廣場的南邊就是城市的糧倉所在,那里也就是城市的中心區。
留里克指著木板嘴上不停講解,這下奧托自知完全是愚蠢的誤解了兒子。兒子沒有任何反對和質疑,他是非常支持自己的城市選址,甚至對它的偏愛明顯強于自己。
孩子積極繼承并發揚父業,這是任何一個父親都高興的。
奧托欣慰的看到,兒子對于城市建設有著超凡的見解,他聽得講解后終于看懂了木板上的圖畫,就是覺得怎么那么滑稽?
見兒子話說完了,奧托欣慰笑道:“留里克,你做的很好,城市就按照你規劃的建設。就是你的圖……”
留里克長舒一口氣:“爸爸,還有疑問嗎。”
“嘿嘿,你的城市規劃圖難道不像是豎琴嗎?”
話音剛落,整個屋內的人皆哄堂大笑(生活缺乏娛樂大家笑點都很低)。
留里克急忙一瞧,不禁跟著樂了。
不算兔子島的堡壘規劃,城市主題的外廓確如字母D,其中還有四條路徑,它不像是豎琴像什么?
羅斯人手里的確沒有豎琴這種樂器,很多羅斯人見過它,那是個別梅拉倫人才會在閑暇時把玩的樂器。羅斯人的精神生活一直顯得乏味,但凡一些小事都能變成嘚啵數月之久的談資。他們編纂歌謠卻沒有合適的樂器,甚至骨頭笛子和皮鼓都是少見的,更別說豎琴這種需要精加工的寶貝。
這里不存在職業的音樂家,掌控樂器的主要是各部族的祭司,他們有時會在祭祀場所使用以拔高肅穆的氣氛。
梅拉倫的祭司有豎琴,少數的商人也擁有,它使用的場合一直少見。
奧托正在興頭,他笑呵呵說:“依我看,我需要給城市取一個綽號。”
“是什么?”科努松急迫地問。
“按照留里克的決意,我們的新羅斯堡就像一座豎琴,那就叫做豎琴堡(Harpabroge)。”
如果說“新羅斯堡”是賜予城市一個名號,那么“豎琴堡”就是一個優雅的小名。大家在開懷大笑的時候也很高興,豎琴堡的綽號迅速傳開,而這充分說明了,留里克的城建規劃,必將得到落實。
時代選擇了涅瓦河入海口而得伊爾門湖作為羅斯人最初的興盛之地,但任何的時空,這個地理位置必然作為“羅斯統一國家”的一個核心區,她需要優雅與歷史的厚重,更需要從一開始就有著科學的城建規劃。
留里克自詡已經做到了這些,手下的人會按照計劃興建城市。那么,子孫后代也會感激他們的先祖創立這一在當前時空背景下的真正“羅斯母城”吧。
留里克其實因為個人的原因,并不喜歡基輔,哪怕那是名副其實的大糧倉。“羅斯母城”的名號扔給諾夫哥羅德,也不該扔到基輔。雙城之爭將在根子上不存在,涅瓦河入海口的新羅斯堡,或者說是“豎琴堡”當作為“羅斯眾城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