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早就料到,盟主乃至梅拉倫人對皮革有著大量的需求,倘若他們知道去哪里可以搞到最好的皮革,冒險者就會傾巢而動。固然巨大的利益驅使下,冒險者會不自覺的忽略掉風險。留里克還是得把丑化說在前面,所謂勾勒一副可怕的獵熊畫面,讓覬覦者望而卻步。
實際呢,只要仔細觀察,盟主即可在熊皮上發現奇怪的孔洞。那不是別的,正是十字弓的弩箭砸出來的結果。
過去那種勇士一擁而上,操持矛和標槍的獵熊方式都弱爆了。
如今,羅斯人都是操縱鋼臂十字弓,精確瞄準熊的要害,發射尖錐形的箭,很容易的完成獵殺。連那些身材普遍矮小且體能偏弱的科文人,他們操縱絞盤給十字弓上弦,也能采取伏擊等手段,在前所未有的“遠距離”完成獵熊。
事態就如留里克所料,奧列金的表情明顯就是在表述,此人對于親自差人獵熊的那一瞬間燃起的想法,又突然熄滅了。
留里克繼續趁熱打鐵:“偉大的盟主,我可以說,幾乎每張運抵梅拉倫的熊皮,背后都是一名勇士的死亡。你擁有的兩張皮革,是我們羅斯人付出血的代價獲得的,我的父親將它交給卡洛塔,只為了換取你對奧斯塔拉的承認。”
“又是這件事,不用再說了,卡洛塔的身份我已經承認。留里克,也許我們現在談論的事宜,需要你父親親自坐鎮。”
“那很必要嗎?”留里克問。
“也許并非必要,除非你得到你父親的授權。聽著,這是我們兩個部族只見的貿易,我需要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你……你是誠實可信的人嗎?”
“盟主,你在懷疑我?”留里克索性望著高聳的天花板,發誓道:“諸神在看,我有著做生意的誠意!我得到羅斯首領授權,與梅拉倫人進行長久的貿易,我不會、更不敢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斷絕彼此的貿易。”
與其說此乃發誓,不如說也是留里克拿話敲打奧列金。
奧列金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們的生意就能做下去。聽著,以往從來只是商人們自發的做生意,這一次可是我們兩個部族的聯合,是我的家族,與你的家族直接做生意。”
留里克眼神很是堅毅,他知曉倘若梅拉倫和羅斯人都晉級為城邦,當然事實上兩者在經濟政治發展上,都已經進入到城邦時代。雙方的交易就是一種官方貿易,此雙邊貿易意義重大,對于非常依賴貿易的波羅的海世界,穩固的雙邊貿易是關系到一個部族、城邦國家興亡的關鍵。即便梅拉倫這種開始自給自足變革的部族,一些關鍵的物資也極度依賴進口,長久以來供應皮革的最大供貨商就是羅斯部族,留里克獲悉,現在他們也非常需要新銳鐵質武器。擁有了這種強力底牌,留里克在剛剛的那種強硬表態,就是依賴它作為強勁底氣。
羅斯部族更是如此,尤其是當下,為了滿足給予部族居民年年月月吃麥子的偉大許諾,在東方的地域收獲大量麥子之前,部族非常需要從梅拉倫進口麥子,以及從諾夫哥羅德更大規模的掠奪。
“還是繼續談談皮革的問題吧。”奧列金把熊皮放下:“如果,你們搞到更多的白熊皮,愿意出怎樣的價格?”
“這……”留里克楞了一下神,涉及到錢的問題,這個定價還真不好說。
長久來困擾大家的一個問題,就是各種商品的價格。由于五花八門的貨幣在流通,這些貴金屬貨幣成色五花八門,逼著商人成數學高手。
討價還價的一個策略,就是讓自己成為最后決策人,把猶豫不決的麻煩拋給對方。
留里克反問;“這些貨物,你們梅拉倫人是買方。盟主,請你定一個價格吧,只是我必須告訴你,大部分熊皮的背后,都是一名獵熊勇士的生命。”
“哦,你是在問人命的價格嗎?如果是我,倒是會訓練一些奴隸去獵熊。畢竟是奴隸,那些布立吞男奴也是不錯的。他們死了就死了,一個男奴一般五十個銀幣。這樣吧,你如果運來新的熊皮,一張五十銀幣。”
“啊?”留里克吃了一驚,即刻反駁;“怎么可以拿奴隸和勇士做對比?”
“但一些奴隸得到恢復自由的許諾,也能變成勇敢的戰士。留里克,年幼的你也許還不能理解這一點。”
留里克不懂?不!他其實非常清楚,并且就是按照這一套路訓練自己的手下。那些年幼的孩子,大部分的身份就是仆人、是奴隸,吃留里克的,穿留里克的,他們必須為了主人賣命。
“不行,五十個銀幣太少。”
奧列金擠出淡淡笑容:“這樣吧,熊頭另算,我出二十個銀幣,只要你們加工成現在的可以套在頭上的樣子,我就出這樣的價碼。”
留里克抿了抿嘴,其實這個價格已經超過他心里預期了。為了撈到更多的利益,留里克故意道:“偉大的盟主,難道你是吝嗇的嗎?你給出的價碼太低,我的勇士們可不敢冒險!他們寧可到處抓雪貂,一張貂皮賣上六個七個銀幣,捕捉十只雪貂,至少不會被雪貂殺死。但是熊……”
“那么你的價格?”
“一百枚銀幣!就要一百枚。我知道你們有足夠的錢支付。”留里克試探性說。
奧列金是缺錢,不過買一些稀罕貨,這份支出對于他不疼不癢。
“這個價格……”
“仍然覺得貴?看在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到它的份子上。”
“那就這樣定下來,一張白熊皮,連帶熊頭,你送來一套我買一套。”
聽得留里克心里樂開了花,在明面上,他故意擺出有點難堪與無奈的神色,“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價碼。
然問題還沒完,奧列金提出一個很現實的條件:“聽著,既然是你們去獵熊,你們冒著風險。我欽佩你們勇士的膽量,所以,你們運來的熊皮只能有一個買主,那就是我!我以盟主的名義命令你們,禁止把熊皮賣給聯盟里其他部族,也禁止你賣給某個大戶。”
留里克甚至沒有猶豫,即急忙點頭答應。
奧列金此人是否值得相信,留里克相信此人不會為了一些熊皮就透支自己的信用。一張帶著熊頭的北極熊皮價格高達一磅銀子,它的價格真的非常極端。價格是自己提出并得到奧列金的支持,想必換一個人,對方一定會拼命的砍價,而普通的家庭根本沒有財力去奢望擁有它。
留里克的果決令奧列金很滿意,他捏著胡子腦子里盤算著一些事。
終歸梅拉倫部族需要大量的毛皮,南方的那些盟友,連帶本部族的養牛養羊者,他們提供的都是些規模比較多的常見皮革,鹿皮、狐皮、雪貂皮,乃至現在的北極熊皮,羅斯部族壟斷了大部分的供應份額。
透過與留里克的交談,奧列金這才知道,羅斯人去東方的索貢,就是開辟新的皮革貨源地。最艱辛的工作讓羅斯人去做,梅拉倫人花錢購買遠方優秀的皮革。
奧列金太了解自己的族人了,部族進入到漫長的和平時期,大家安定生活日子久了,勇敢者也開始變得懈怠。奧斯塔拉部族的災難給了族人一次重擊,這才讓大家意識到需要居安思危。奧列金開始構筑一些防御設施,也是基于這一因素,他開始整頓兵力。
這些舉措讓梅拉倫部族進一步的內斂。
奧列金倒是想派人跟著羅斯人的船隊,去東方世界分一杯羹,考慮其中的風險,他念頭剛起來就作罷了。如果因為這份決定,在未知世界損失一些人手,等于說自己實力受損,那還如何掌控部族的霸權,乃至整個聯盟的霸權?
看似擁有了至高的權力,他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也許,看到自己的私兵盡數披著鎖子甲,手持羅斯人提供的最好的劍,如此武德充沛他才真的安心。
奧列金這便轉移話題,談及非常關鍵的現實的問題,亦是引起他強烈好奇的事。
“每一年,我的部族都有大量商人,拖家帶口的到你們極寒的羅斯堡,那里難道不是極寒的世界嗎?你們用一些寶貝吸引了他們。你們的寶貝瞞不過我。”
留里克不知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虛與委蛇一番求得盟主繼續講下去。
“回來的商人對我說了一些消息,你們羅斯人會做最好的劍、矛,還有斧頭。大量的皮革自然不必說,這兩年你們還在銷售大量的肥皂、可燃的烈酒,乃至大量珍惜的玻璃器。你們從哪里搞到這些的?總不會是你們從東方那個你們稱之為諾夫哥羅德的地方?”
啊!這家伙還在覬覦著東邊?
一時間留里克也不知說些什么好,他無奈的憨憨傻笑。
“你就不要給我裝傻了。商人告訴我了,這些都是你們制作的。留里克!”奧列金猛然嚴肅起來。
“啊!”
“我以盟主的身份,要求你們拿出方法。”
“啊?!”留里克大吃一驚之余,實在不知該怎樣回答。
奧列金繼續逼迫:“請把這些器物的制作方法,交給我吧。”
留里克頃刻間變了臉色,他估計如果古爾德在場,那個老狐貍一般的家伙一定能用一些話術來圓場。
此又是決不能退讓的事,如果羅斯人同意了,羅斯對于其他部族的科技優勢還有多大呢?
但斷然的拒絕也許有一點不明智,同意他又是實實在在的愚蠢。還能怎么辦?先打太極吧。
留里克算是悟了,這個奧列金生性就充滿侵略性,而且此人并非喜歡單純的劫掠,他的這一訴求,顯明了他對于技術的渴求。
也許這個家伙掌控一個特別好戰的部族,就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好在梅拉倫人的一意志,不能因為一個盟主就能輕易改變的。
留里克故意說:“如果,梅拉倫人愿意學習,那是當然……可以的。但是,我想有權勢的人不屑于做這些事,像是制作肥皂,制作玻璃器,他是比鞣制皮革還要艱難的事。”
“嗯?那就讓奴隸去做,奴隸死了就死了。”
“還是不行的。”留里克雖然聽得別扭,他搖搖頭:“所謂奴隸,或是最蠢的人,或是戰場上的懦夫,這種人真的靠得住?偉大的盟主,這一切就像是獵熊,最威脅的工作由我們羅斯人去做,你們得到最好的熊皮。我們可以在最糟糕的環境制作優質的器物,只要你有需求,我們就年年大量制作供應給你們。只要,你愿意出一筆我們滿意的錢。”
“是不少的錢吧。”奧列金擺擺手,他看得出留里克這孩子本意就是拒絕,只是明面上不敢說。對方不當應,自己強求顯然也不合適,他估計到這種事羅斯人一定也不退讓。
“好了,我不強求你們。那就說說另一件器具,似乎你們并沒有帶在身上。”
留里克長出一口氣,他慶幸奧列金沒有追問,否則自己又得擺出強硬姿態拒絕,屆時場面又是針鋒相對。他急忙問:“那是什么?”
奧列金微笑著長嘆一聲:“有商人告訴我,你們用鐵來制作弓,而且威力還很大,發射的箭能很容易打穿船殼。”
“啊,你說它啊?偉大的盟主,你真的相信嗎?”留里克亦是擺出微微的笑容,就是心臟已經在高負荷運轉。
“你問我是否相信?我愿意相信,留里克,我相信你們有。”
奧列金略微伸著的腦袋,在留里克看來,怎么有點審判者的意味?
任何的武器,唯有十字弓,是留里克最不希望外族掌控的,如果該類武器技術注定要廣泛傳播,那么至少得在半個世紀的時光被羅斯人壟斷著。好在關于這件事,自己在古爾德島的時候,就被打探到一些消息的古爾德體現打了預防針。
留里克矢口否認:“不存在!鐵能做弓?這不是很奇怪嗎?除非獵犬長出翅膀在天上飛,除非船只無風無漿自己航行,除非男人也能生出孩子,鐵才能做成弓。”
“哈哈哈!”奧列金狂放的笑了一下,他擺正身子:“我就說嘛,那些商人的話不可信,他們就是商人,總喜歡夸大其詞,留里克,還是你最誠實。”
奧列金在笑,留里克還沒弄清楚情況,暫且陪著他笑。
“我之前怎么沒看出來,你這個孩子說話還有些趣味。你比你的兄長更讓我滿意,奧托真的擁有一個不錯的好兒子。”
“哦,謝謝你的夸獎。”留里克微微勾頭道,就是這話聽得真別扭。
“很好。聽著,你以后臣服于我,還有你,奧斯塔拉的卡洛塔,你們都要臣服于我,更要臣服于我的兒子。卡爾注定要繼承我的權勢,我聽說,留里克你也要繼承羅斯部族的權勢?很好,現在你們見到了我的卡爾,未來他就是你們的盟主。”
雖然兒子不讓人省心,考慮到家族的權勢,奧列金有理由向各色首領介紹他唯一的兒子。他需要為獨自弄到更多部族的支持,既然羅斯的繼承者就在這里,接著商議貿易事宜的會議,奧列金順便擺明自己的希冀。
他妄想著渴望做生意的羅斯人會為了顧全大局,義無反顧的支持卡爾。
然而他的估計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偏差。
并非奧列金誤判的羅斯人,而是徹底失算于自己的卡爾是真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