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烏普薩拉孩子在抵達古爾德島的那一刻開始,新的命運已然降臨。
他們曾經能夠設想的幸福,低廉到僅僅是不會經常餓肚子。
在古爾德島,他們得以有機會大口的吃著粘稠的菜湯、啃食新鮮的烤魚。他們還得到了一份意外的大餐,留里克要求古爾德宰一頭羊,以烤肉安撫這些可憐的孩子們。
吃紅肉的滋味存在于記憶里嗎?
男孩女孩,他們無所謂手里的肉只是烤的半熟,烤肉的香氣讓他們近乎于失去理智。
這不,第一個夜晚,他們干癟的肚子第一次塞滿了食物,鼓脹的肚皮和清晰可見的肋骨形成了鮮明對比。
顛覆他們認知的事還在后面。
每個孩子分得了一件粗麻布簡單縫合的上衣和褲子,甚至是內褲。古爾德實際是按照留里克的特殊要求,給所有被收攏的孩子這一套全新的行頭。由于氣候轉冷,每個孩子還分得一件皮衣。
在換上新衣之前,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撕扯掉嚴重破損的老衣服。幾個打理一些內務的老女人,奉古爾德之命給新來的孩子洗澡。
他們被成群的驅趕到黑漆漆的木屋,隨著冷水澆在燒熱的石頭上,很快整個房間濕熱一片。
物暖舒爽的感覺加之幸福的飽腹感,讓他們覺得感覺幸福之余,還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芬蘭式的桑拿僅僅是一個開始,孩子們渾身的污泥最后被肥皂洗掉,連同他們滿是泥巴的頭發,也被洗的干干凈凈。
隨著新衣服、新皮鞋換上,男孩女孩的頭發都被簡單的捆成一個馬尾,頭發過長著還被刀子直接割掉一部分。邋遢的形象已經是過去式,當他們身處溫暖的木屋,躺在皮革鋪就的溫暖睡窩,直到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一整天的奇遇不是夢。
烏普薩拉孩子很快適應了全新的生活,他們和之前被收攏的孩子一道,在小小的古爾德島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烏普薩拉?和這個身份永遠說再見吧!
他們的新身份正是留里克的仆人,聽起來這個身份也就是奴隸,實則不然。那種被盤剝到死的奴隸絕非留里克所愿,他們首先是人,只要是人,經過正確的引導就能迸發出強大的主觀能動性。他們明明可以創造的財富,這樣在盤剝的時候,身為主人的自己才能撈取更大的利益。
滿足他們的衣食住僅僅是最基本的作為,如果能讓他們認為仆人是自豪的事,才是自己所愿。
留里克在給麾下的仆人構筑一個身份觀念——臣服于首領家族的仆人,同樣也是新的羅斯人。
失去父母、失去故鄉、失去一些的孩子需要一個新的依靠,留里克這時候站出來,自稱“我就是你們的靠山”。
但留里克已經向卡洛塔做出了許諾。
這不,正當他等待古爾德派遣的信使傳回盟主明確的命令之際,留里克對滯留島上的全部孩子做出了分組。
卡洛塔以奧斯塔拉女首領的身份,接受了五十多名小孩的跪拜之禮宣誓效忠,如此奧斯塔拉部族名義上又多了五十名族人。留里克分出了所有的烏普薩拉孩子,他們幾乎都看到了盟主施暴的場景,對于梅拉倫,他們曾幻想的希望之地,而今已經是罪惡之所在。
誰是大善人?是羅斯人!
五十余名烏普薩拉男孩女孩搖身一變,就成了羅斯部族的孩子。他們無父無母,卻有一位值得信賴的兄長留里克。
生活看似進入到短暫的寧靜中,寧靜也僅僅是微小古爾德島的表象。
島嶼之外的世界真是愈發的混亂了。
盟主奧列金要對所有的在集市賣貨的商人再盤剝一次,他基本取得了成功!考慮到不能把綿羊的毛一次性薅完,他并沒有收取過于嚴苛的tax。
對于集市的折騰持續了整整兩天,從各路登岸且沒有及時帶著貨物暫避鋒芒的商戶手里,收取了多達兩萬磅的銀幣,以及一部分銅幣。
看起來奧列金賺了個盆滿缽滿,實際呢?這些錢仍不能讓他滿意。
長久以來,麥收時節才是他撈取利益的最佳時機。
氣候越來越冷,索性環梅拉倫湖夜里最低氣溫,由于大湖的調節作用還不至于太糟糕。
麥子注定是要減產了,每一個農民都能從抽穗的狀況來評估今年的產量。
也許今年的麥子要減產一半了!
梅拉倫部族那些擁有大量田畝的家族,他們在覺察到危機的時候,也發現了一個機會。
今年注定會有一批農民因為減產而破產,他們要活下去就必須從擁有大量糧食的人手里買入活命糧和明年的種糧,為此他們會賣掉一部分田地來渡過難關,或是實在沒辦法了賣身為奴。
奧列金作為最有權勢的人,他如何會放過這個盤剝自己人的機會?盤剝財富是他的一個目的,除此之外通過直接掌控一大批族人,使得他們成為徹底的農奴,完全依靠自己的賞賜過活,這樣自己家族在整個部族的權勢就能長久保持巔峰。在長久把持部族權勢,自己的家族也能長久控制整個聯盟。
雖然還沒有一套嚴謹的理論來支持他的作為,但他確實是在用經濟手段不斷壯大自己的綜合實力,能夠供養一支五百人的完全脫產的私軍,就是實力的重要表現形式。
自留里克回到古爾德島,他已經有限待著長達四天!留里克想要見到古爾德所謂的制造大船的匠人們,也希望見到那個自稱有意移民羅斯堡的制作衣服的高手佛德根。
奈何他們都沒有來,甚至這幾天湖面上的船只數量也少了。
終于,古爾德天天派遣的信使,在連續吃了四天的閉門羹后,終于見到了盟主奧列金,向其匯報了羅斯首領的兩個兒子的到訪,帶著大量的銀幣渴望買新麥的事實。
奧列金并非有意怠慢古爾德的信使,他實在有自己的事物要做。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銀幣,此絕非他的貪婪,完全是現實的原因,迫使他需要大量的現金。
這不,有貴人帶著實實在在的大筆銀幣來了,雖說奧列金希望見到羅斯首領奧托本人一面,那人的兩個兒子前來覲見,奧列金覺得自己的尊貴算是得到了尊重。
覲見的許可下達了!就在明天!
入夜,古爾德島的議事廳。
昏暗的房間里照例彌漫著烤肉的香氣,滋滋冒油的烤羊肉散發著迷人的香味,現在的留里克卻沒有特別強的食物去啃食一口。
古爾德亦是破天荒的保持著極大的克制,全然是為明日的大事操碎了心。
偌大的房間僅坐著四人,是古爾德父子,和留里克、阿里克兩兄弟。
“雖然耽擱了很多時日,奧列金那個家伙終于沒讓我們白等。消息就是這樣,明日我們必須去見他,這是你們兩人面臨的非常重大的事宜,還請你們為了羅斯部族好好表現一下。”古爾德此言盡是肺腑之言。
留里克自是洗耳恭聽,唯獨阿里克仍舊一番輕視的模樣。
古爾德看看阿里克桀驁不馴的樣子,他心里的石頭就是在放不下。
“前幾天的事情,不管怎么樣,其實是你們冒犯了盟主,我最怕他計較這些事,最后對你們兩位不利。我想,當明日見面之際,你們兩位當……當行禮道歉。”
古爾德說這話的時候就缺乏底氣,他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著阿里克的情緒變化。
不料,自己話音剛落,阿里克一陣嘶吼;“道歉?!為什么?!”
“啊!我的英雄,聽聽我的建議吧,向那人道歉是最正確的決定。”
“可是,那讓我蒙羞。”
“并不會。”古爾德稍稍嘆了口氣,在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勸解:“兩位,當你們踏入奧列金的宅邸,你們的身份就并非你們自己。你們就是整個羅斯部族的化身!”
“那就更不能道歉了!”阿里克直接坐正了身子,他看著古爾德,投來的盡是殺人的目光。“我們高傲的羅斯部族何罪之有?明明是那個奧列金對我挑釁。”
“啊……為了羅斯人的利益,我只是建議你們,特殊時刻的屈服并非真的屈服,如果假意屈復能撈到很大的利益,我們可以這樣做。”
“難道是當奴隸?憑什么?!還有你,憑什么命令我?”
這里那里是什么“當奴隸”的事?古爾德心里暗罵阿里克的魯莽,他嘴上可不敢這么說,沒辦法自己還得繼續苦口婆心的勸導。他看著暫不發言的留里克眉頭緊鎖,想必這孩子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古爾德即刻側過臉,誠懇道:“留里克,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嗯,向那個人道歉,就能換來很大的利益,倒也可以。”
聽得,古爾德大喜,而阿里克干脆站起來,看著犯傻的弟弟質問:“留里克,你瘋了?我們何必要屈服于那個家伙?難道你當時不是氣得要親手捅殺那個人?”
“哥!你別沖動!”留里克抬起頭目光堅毅大喝一聲。
阿里克又坐下來,雙手抱在一起如同生氣的蛤蟆:“我就是不服他。奧列金,那是一個蠢貨,如果我們彼此敵對,我會在戰場上削掉他的腦袋。”
堂兄說的是氣話?留里克并不覺得。僅就他自己的情感來說,羅斯人與梅拉倫人的過去的交往,就是僅限于一些商人自發的往來,官方層面的交往早已斷絕。
羅斯人這些年披荊斬棘,大量的年輕戰士歷練出很不錯的殺敵經驗,他們桀驁不馴,要讓大家真的承認一個素未謀面的家伙當最尊貴的盟主,憑什么?!
恐怕,憑的就是奧列金是聯盟的盟主。
留里克不管阿里克口嗨式的意氣用事,他知道哪怕是老爹奧托在場,也不敢貿然的破壞聯盟固有的政治生態。羅斯人只要還在積蓄力量,就得戰略性的服軟乃至獻媚。
阿里克畢竟一介莽夫,古爾德看得出留里克才是明智之人,他唯一的希望是到了明日阿里克不會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端。
古爾德繼續建議:“以我對那個男人的了解,那是好大喜功之人,他這一生最需要有權勢者的承認他的權勢。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給他提供一點珍貴的禮物。”
“禮物?他也配!”阿里克嚴詞插嘴。
留里克這下明白了古爾德的意圖,如果那家伙真的是好大喜功的,自己拿出一點貴重物品巴結,就自己可能獲得的利益來說,一點禮物完全就成了更大利益的敲門磚。
何為最大的利益?留里克已經想好,羅斯部族想要繼續發展,擴大與梅拉倫人的商業貿易是當務之急。雙方可以簽訂一些貿易協定,這樣羅斯部族就能依靠盟主本人,源源不斷得到物資輸送,這里尤為關鍵的就是糧食。
奈何阿里克嘴里還是喋喋不休說著蠢貨蠢貨之類的話。
古爾德實在不厭其煩,他抱怨道:“阿里克,你可知什么是蠢貨?不能給自己正確的定位,自詡很為強勢,這就是蠢貨。”
“啊!”阿里克先是一喜,嗤笑道:“想不到你也一樣把那么盟主當做蠢貨?我還以為你害怕他所謂的權勢。”
古爾德又繃起一張老臉,暫不想再說什么。
留里克笑而不語,他看著古爾德,知道這個家伙話里有話,這里一語雙關,實際主要是批評阿里克也是半斤八兩的魯莽家伙。
能虛心聽取自己意見的人是留里克,至于阿里克,這個善戰的年輕人再次,古爾德也不想得罪他。
“我們的目的是做生意,今年麥子注定大規模欠收,為了羅斯人我們必須搞到大量麥子為了達成目的,我們要哄著奧列金,讓他得到被跪拜的爽快,我們得到大量的麥子。最后他的人明年餓肚子,我們的人不愁糧食。搞不好有朝一日,還是他跪在你的面前求糧食呢。所以那些準備銷售的北極熊皮……”說這些話的時候,古爾德還看看阿里克表情的變化,也許是自己的言語足夠委婉,年輕人緊繃的臉稍稍松弛了。
留里克咬了咬牙:“我懂了,帶來的熊皮全部當禮物送給他。”
“大可不必!”古爾德擺擺手,“給他兩張皮革足夠。那個家伙實際非常需要我們羅斯人的鋼劍、鋼矛以及十字弓,除此外才是大量的皮革。是夠供應他軍械換取巨大利益,決定權在你。”
“可惜時機不成熟啊。只有我們的戰士都裝備了最好的武器,再把多余的武器賣出去,我看行。”話是如此,留里克心里并不覺得這是必須的,“人版”武器自用,賣給奧列金“猴版”武器撈取大利益,也是可以的。
“那就贈與他熊皮,還有熊頭。什么烈酒、玻璃和肥皂之類的東西,就不要作為禮物了,那個家伙早已是我們的大客戶。依我看,他更樂意用大量張著大嘴的熊頭,來彰顯他個人的勇武。”古爾德繼續說。
留里克拍了拍腦門,“啊,早知我就把所有的熊頭全帶來了,那些東西本身也沒什么用。”
“可別這么說。”古爾德急忙解釋那些作為標本的熊頭的作用,“留里克,如果你能獵殺大量的熊,你完全可以用熊頭制作成大量的頭盔,分發給你的戰士。想想看數百個戰士頭戴熊頭,你的軍隊會擁有熊的氣魄,會在交戰之前就令你的敵人嚇破膽子。”
一瞬間,留里克想到了虎賁。
啊?難道盟主奧列金想把他的私兵變成“熊賁”?
大家的商議有了結果,留里克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明日必要之際,自己可是不惜單膝跪地向盟主行戰士之禮的。當然,明日自己的真實身份必然暴露,之前以“挪威旅人”的身份與奧列金發生的不愉快,那家伙如若怪罪,自己也只好繼續行禮。
禮數也有一個底線,留里克已經想好了,倘若那人是尖酸刻薄的,羅斯人自可不必再去受辱。
大不了不歡而散嘛。
屆時讓本就鄙視奧列金的阿里克大鬧現場也并非不可以,反正阿里克鐵了心的瞧不起奧列金,在其心中,奧列金這個“孩子殺手”的卑鄙懦夫形象已經不能改變。
明日的接洽終是未知的,留里克迫切的希望自己以羅斯首領的身份,和奧列金簽訂一系列的協議,他相信因為一點禮節方面的小事鬧翻,純屬于小概率事件。
更大的可能是,雙方因各取所需,簽訂比較平等的雙邊貿易協定,這個才是留里克的最大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