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時候,三百勇士拖拉著一些雪橇,攜帶著一批糧食,前往神秘危險又充滿機遇的北方。
儒略歷已經快到三月了,勇士們以全新的交通工具,以更大規模的群體回歸。
大量的羅斯人,或是拎著劍,或是扛著短矛,簇擁在雪橇隊伍中。
不少人下意識的觸摸使役馴鹿的巨角和毛皮,不少人凝視著被麻繩捆扎得結結實實的皮革,還有那些穿著獸皮和粗制麻衣的奇怪男男女女。
他們,是外人!
他們,很可能是新的奴隸。
但是這些人的手腳沒有任何束縛,并竭力回避凝視過來的眼神。
奧托以王者之姿態跳下雪橇,在羅斯堡的冰封海岸,和率先沖過來的哈羅左森會面。
“你們走了將近兩個月,就仿佛離開了足有一年。我的大首領,你們這是……”
奧托面帶笑容,他手指著東方回應自己的親密伙計:“哈羅左森,我們不僅是狩獵,我們探索了東方之地。”
“真的?”
“當然!”心情一片大好的奧托招呼自己的留里克,緊接著,跳下雪橇的留里克拉扯著那對兄妹,站在奧托身邊。
“你瞧,我的兒子有了新的仆人。他們是東方之人,他們不是芬人,叫做科文人。”
哈羅左森瞟了兩個孩子一眼,僅此一瞥,便斷定兩人的長相確與自己的族人有些明顯的差異。他們,更像是露米婭那種模樣,比如圓溜溜的杏眼,臉部整體偏平坦,倒是頭發可是比露米婭更為金黃一些。
在看其他坐著雪橇的怪人,都有著類似的模樣。
哈羅左森真心為首領高興:“看來,你們的收獲巨大,我的首領,你立下了功勛。我們還以為你們是奇怪的襲擊者,沒想到,你們居然跨越冰海而來。”
奧托笑呵呵的向前三步走,拍打著老伙計的肩膀:“他們不是我的奴隸,是留里克的奴隸。我現在回來了,告訴我,一切安好嗎?”
“哦!當然!真是一切太平,大家的日子都很平靜。現在你們回來了,大家都很高興。”
“那就走吧!我們需要一場盛大的慶祝會。”
羅斯堡,厚重的峽灣,還有峽灣附近的山丘,就如同母親一般,包容了自己外出闖蕩的兒子們。
“北狩行動”以一種大家都未曾想到的方式正式結束,而本次行動收獲最大的,哪里是什么敲詐和掠奪到的大量毛皮、數百名奴隸?
那是一個偉大的信息,使得羅斯人世界觀里的已知世界的邊界,又向東方延伸的很多。
那些來自“東方之地”的科文人,他們就是羅斯人從未見識過的族群,而今,大首領在回到故鄉后就傳達出振奮人心的消息——羅斯人已經征服了科文人之地。
“東方之地!除卻芬人領地以外的所有東方之地,都是我們的!”
羅斯部族陷入到狂歡中,被積雪覆蓋的羅斯堡,很快就點燃了巨量的篝火。就在夜里,剛剛歸來的露米婭,她根本顧不得舟車勞頓,就戴上鹿角盔,在大祭司維利亞的指導下,于深夜的石船祭壇,進行了一場“回饋奧丁”的儀式。
這場儀式堪稱豪華,被作為犧牲的雄鹿就有兩頭。
要處死兩頭鹿,雖是有點不舍,留里克努力克服自己的疲倦,還是親手握住鋼劍,斬殺了鹿。在他看來,大家都覺得完成了這場祭祀,一切才算有了明確的結束。
鹿血染紅了祭壇,冒著熱氣的鹿肝被擺在青銅盤上。露米婭小心翼翼將之擺在祭臺,此刻,天宇本是暗淡的綠色極光,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維利亞那恍若大地龜裂的臉往著天宇,看著閃耀的極光,兩行熱淚濕潤了她枯萎的臉。
她在圣域情不自禁喃喃:“神已經得到了我們的回饋。你們跨越冰海的偉大舉動,得到了神的認可。我們征服了那些東方的人,也被神許可。”
“奶奶,這是好事嗎?”留里克故意問道。
維利亞又低下頭,他緩緩環顧四周,看著奧托和他的親密伙計,以及所有參與過了行動并平安回來的勇士。她再看著留里克:“那些被征服的科文人,你要怎樣對待?他們,是你的仆人。”
這恍若是來自靈魂的質問,留里克不由得思考起很多!
畢竟事到如今,羅斯人的群體構成變得更為復雜了。龐大的人口里增加了大量的諾夫哥羅德女人,以及羅斯人和她們的混血后代。一批養鹿人和科文人又加入進來,其中一些女人也成了羅斯人的妻子。
留里克沒有多想:“我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是我的仆人。仆人要忠誠于主人,為主人做事。而主人必須給予仆人庇護。這是我和神的契約。”
“真是一份完美的契約。遵守契約吧!就像你的名字,羅斯將再次強大。”
羅斯將再次強大。
這話認真思索起來就有些玄妙了,莫非很久以前羅斯人一度很強勢?留里克不禁想,維利亞或許還把一些過去的故事埋在心里,畢竟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至于那些事,并未刻在木板上。
盛大的祭祀活動不過是更為盛大的整個羅斯堡狂歡的一部分。
族人們不僅為歸來的勇士祝賀,還因為時間很快到三月份,那海洋中心詭異扭曲的巨大冰坨,也要快速快速松動,冰封如鐵的海洋將以極快的速度解凍,為了迎接四月份開始恢復的貿易季,羅斯人也有意找一個由頭,消耗一下家里的各類物資庫存。
相比于以往的冬季,羅斯人正在經歷的冬季本就是前所未有之富足,富足的原因也不是別的,就是來自去年夏季對哥特蘭人的戰爭搶掠到了巨量貨幣,以及留里克要求古爾德和尾隨這位大商人的一大票小商人帶來的巨量生活物資。
留里克本是估計所有的谷物糧食能支撐羅斯人支撐到二月初。
實際呢?羅斯人小家庭又不是天天吃麥子,哪怕麥子好吃,他們也是比較習慣于少量的麥子和大量的肉。
冬季還能吃到不少鮮肉,這就完全因為留里克建立起的全新“肥皂貿易”,貿易引起大量留守的男人,操持巨大的北歐森林斧敲鑿極厚的海冰,引誘海豹透氣。
在奧托的隊伍離開的兩個月,超過五百名羅斯男人拖拉著雪橇,沿著海岸線向南,去找尋比較薄的海冰,來捕捉更多的海豹。
漁民知道比較南部的水域更好撈到鯡魚,想必抓海豹也得去南方碰運氣。
他們的運氣堪稱是實力的象征,僅僅兩個月,就有多達六千頭海豹被捕捉。如此多的海豹以至于留里克的肥皂作坊,大量的塊狀海豹板油只能扔在雪地里長期儲存,僅靠一票孩子的加工肥皂工作,還無法短時間消耗掉幾十噸重的海豹油。
至于海豹肉,紛紛進了羅斯人的肚子。柔滑細密的海豹皮,可是讓客居的一票毛皮商人癲狂。
古爾德,自然也是這份“毛皮狂熱”的一份子。
所有的商人都看到了未來的巨大商機,因為那些剛剛歸來的勇士,就開始找尋商人,去商議松鼠皮的合理銷售價。
所以,大量的羅斯人可不僅僅是圍著篝火喝著麥酒,他們還與形形色色的商人交涉,一些生意就在第一個晚上達成。
他們趁著狂歡傾銷自己分得的戰利品,以求用賺到的銀子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而商人們又不是傻瓜,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左右瞬間出現的毛皮交易市場。
根據以往的情況,羅斯獵人們滿載而歸之時,毛皮市場就開始出現,在一段時間內,整個羅斯人都是一座大市場。
待交易結束,羅斯堡內的所有皮革匠的家庭,都開始沉浸于鞣制皮革的臭氣里。
今年的情況和往年并無本質的不同,然新晉投入市場的毛皮數量之大、質量之高,是所有留守者始料未及的。
簡直從第一樁生意開始,便有商人開始下壓收購價。
或是急于拋售手頭的皮革換錢,去歸還鐵匠鋪的賒賬、訂購新的鋼劍,或是僅僅是想要買些麥子和凍得硬邦邦的胡蘿卜熬湯滿足口腹之欲。
或是干脆就是喜歡手握銀幣的感覺。
皮革的主人開始大量拋售皮革,為了變現快點,或是主動降價,或是被動接受商人的定價。
祭祀活動可以作為價格的一個分水嶺。
祭祀之前,賣掉松鼠皮的人,一張皮革還能搞到一個銀幣又五十個銅幣。
祭祀之后,收購價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跌,甚至一度有人愿意以一個銀幣的售價賣掉兩張松鼠皮。
要知道,平常時期的松鼠皮雖不比雪貂皮驚人的一張六個銀幣,那也是接近森林貓皮的價格,是兩個銀幣。現在可好,究竟誰在“北狩行動”里、在攻擊科文人諸部落的行動里大發橫財?!
是商人們!
而這就是經濟,就是一度可以有客居者拖家帶口而來客居的最大利益動機。
商人們正在伺機大發橫財,大量小商人已經加入到癲狂的大軍中,一個個客居的商人家庭光忙著也夜幕下爆買毛皮,甚至忘卻了何為困窘,一家人都在幻想著貿易季恢復后,自己到南方販賣皮革制品狠賺一筆。
這一切,都在留里克無從感知的時候悄然發生。
狂歡持續到了太陽升起!
羅斯堡內,大量的篝火堆依舊慢燃著炙熱的余燼,不少喝醉的、過于疲憊的人,就躺在篝火邊呼呼大睡。
還有許多參與行動的勇士,他們賣掉了毛皮,懷揣著一大把銀幣和闊別已久的生育孩子不久的諾夫哥羅德妻子團聚而眠。
留里克何嘗不是這樣?
幸虧奧托為何和留守的老伙計們敘舊,他從鐵匠鋪那里拿走一批烈酒,在哈羅左森家里,和伙計們講述自己偉大的征程,也在聚眾酗酒中,集體因烈酒而聚成一大群糜爛的胡子拉碴的大叔,橫七豎八倒成一團,就好似剛剛結束一場血戰的戰士,直接躺在戰場休息。
這就引得首領之家,已經徹底成了孩子窩。
“新來的孩子,我必須把他們被養成可靠的伙伴。或是妻子,或是手下悍將。”
這不,留里克被思子心切的尼雅直接拽上床,將之使勁抱在懷里。這張床鋪本該是躺著奧托這位壯碩的老家伙,在隊伍北狩之際,尼雅完全是因為空虛,將卡洛塔小姐妹拉過來。
然無論如何,后沒有懷抱自己生育的兒子那樣令她安心和幸福的。
一張大床擠著一大三小合計四個人,雖是有些擁擠,大家都覺得幸福。
露米婭則領著鮭魚之主部落首領之女露米,這個和自己有著同樣名字的小姑娘,兩人就睡在留里克自己房間的床鋪。
至于泰拉維斯兄妹,他們就住在本是屬于露米婭的房間。
一幢溫暖的木刻楞竟塞進了七個孩子,留里克自然也算孩子之一。
新來的三人驚嘆于睡在床鋪上的奇妙感覺,他被毯子包裹住的奇妙感覺,甚至說不盡的安全與溫暖。
相比于妹妹,泰拉維斯對正在發生的所有事都非常敏感。這孩子知道戰場上不可能擊敗羅斯人,羅斯人也表達出了對臣服者的仁慈,投降做仆人是唯一合算的選擇。
可是,這所謂的仁慈,簡直是一種呵護!
“奴隸?我們進入羅斯人故土的科文人,難道真的是奴隸?”
泰拉維斯所知道的是,所有拖家帶口的科文人,都被要求在一片空曠的荒灘暫時居住。還有那些養鹿人,他們又被指定另一處荒灘集中居住。
羅斯大首領提供了一批麻布和皮革,還贈與了一點劣質的斧頭,這便使得科文人以非常快的速度搭建起可以躲避風寒的帳篷。待到新的一天,科文人必將開始就地搭建自己的住房。
據說所有科文人都要遷徙到北方的礦山,在那里建設一個新的定居點。
本來對未來充滿擔憂,看到規模龐大的羅斯堡,以數量驚人的羅斯人,泰拉維斯一時間陷入到恐懼中。現在,他躺的是松軟的床鋪,腳踩的是純粹木頭的地板,因為一個內置的石頭爐膛,整個屋子的空氣都是溫暖的。
他無法用語言描述這種幸福的感受,一切有如夢幻。他甚至非常恍惚,羅斯人都是有血有肉甚至非常注重歡樂的存在,甚至還是充滿溫情的,這和他們在戰場上的恐怖表現,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泰拉維斯知道自己離開了故土,自己的未來和妹妹的未來也都不是可以自我掌控的。科文人享受的分明就是優待,這份有待恐怕就是自己主人單純的恩惠。
他和妹妹成為漂泊到大海另一邊世界的游子,對于科文人,西方之地也是存在于傳說中。
事實和傳說中的完全不一樣,瓦良格人不是從冰雪之地冒出來的野蠻怪物,他們是人,是懂得享受的人,是人口巨大,村莊規模驚人,實力強悍的部落。
羅斯堡,是完全震撼泰拉維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