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因為處于對歷史發展的理解,留里克是很欣賞來源自斯拉夫民族的“木刻楞”式建筑。雙層木墻,中間有泥土、苔蘚做的夾層。木墻本身的御寒能力有限,然夾層里的那些填充物,尤其是干燥后的苔蘚,它們就是天然保溫層材料!再加上傳統壁爐,“木刻楞”可以保持著內部的溫暖,哪怕戶外已經是零下三十度的恐怖低溫!
僅就御寒能力而言,留里克不覺得自己部族的長屋,真的比“木刻楞”更優秀。尤其是自己出生的家,它還是大首領的住宅呢,卻連一個煙囪都沒有!每個冬季,家里都會點燃一個火盆,自己并沒有一氧化碳中毒,恰是因為哪怕是首領的家,也是孔洞百出!
留里克覺得,要保證部族的強大,首先必須保住部族的人口的可持續增長。
人口增長的法則無外乎三種辦法。
多生、少死,以及移民。
所謂的奴隸、仆人都是屬于移民范疇。至于多生,留里克覺得,只要保證部族的普通家庭有足夠的財力維持生活,他們就不會狠心的為了有限的資源投資兒子,再去惡意拋棄女兒。
至于少死人。在這個一場小病就能要人命的時代,留里克相信只要族人能廣泛使用肥皂來清潔,無論大人小孩,很大程度就減少了生病幾率。可生病的原因,一個重大因素就是身體素質差。
倘若居民的家總是從各個縫隙灌進可怕的冷風,居民身體變得虛弱,普通病毒也就能擊敗人體的免疫防御。
當然,和族人們說這些生病機理的事,他們一定不懂的!可能這就是自己最大的悲哀吧!所謂真理擺在這里,奈何他們無法理解。
那就學習諾夫哥羅德人,建設起更溫暖、更舒服的新式長屋。
保證住房的舒適,保證食物的穩定供應,再加上因肥皂帶來的“衛生革新”。留里克了解,曾經每個冬季都會有貧窮的族人凍死,或是死于冬季的疾病。到了新的冬季,恐怕情況不會更糟糕吧!
留里克已經向著莉莉婭說明自己的態度,那就是竭力攛掇卡威,要求部族最有地位的鐵匠,帶領其他的鐵匠,各自建設一個諾夫哥羅德白樹莊園長家的優質新木屋。
“莉莉婭!”留里克真誠看著女孩的眼睛:“你就告訴你的丈夫,建設一些你記憶力的故鄉的房子,告訴他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過于懷念故鄉。”
莉莉婭當即覺得留里克的決定很不錯,她還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蓋新房的理由,現在,留里克幫自己把理由找好了。
“莉莉婭,今晚就是你們的婚禮。根據我們的傳統,你是知道的。”留里克最后嘟囔道。
“是!我都知道。我現在還是一個孩子,過了晚上的儀式,明天我就是一個女人。”
留里克深深點點頭:“你的丈夫是我信賴的鐵匠。你一定會在羅斯堡住上酷似你故鄉的新房子,而你,一定要給卡威多生幾個兒子。因為我需要更多的鐵匠,僅僅一個卡姆涅還不夠。”
被迫一句話也不說的卡姆涅,到現在他終于憋不住了!他大膽問:“主人,難道,我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你?!”留里克的小手搭在卡姆涅極度瘦弱幾乎只有骨頭的肩膀:“孩子,我對鐵的需求是永無止境的。你記住,你在克拉瓦森手下當學徒,當你長大后,你的身邊會有更多的孩子跟隨你學習打鐵。聽著,你必須證明你自己對我是有用的!否則,我就用我的靴子踢你的屁股!”
聽得,卡姆涅憨厚的笑了。
同時,看著完整壓制、仍舊發熱的基本冷卻的新玻璃杯,奧托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宣泄自己的驚嘆。
因為克拉瓦森的作為,已經徹底顛覆了他曾有的認知。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這一次奧托算是明白被商人們奉若圭臬的“水晶杯”,竟是由最普通的沙石做造。
這是一個奇跡,也不是一個奇跡。
奧托的眼神下意識瞥一眼正和男仆、那個嫁給鐵匠的女孩,以諾夫哥羅德人語言談笑風生的兒子。
“想不到,你這個臭小子,和見過的所有人都能聊得開?你還有更多新奇的發明嗎?”
心中的驚喜與疑問奧托暫且不提。
他知道那些“水晶杯”的意義。所謂玻璃杯和水晶杯又有什么區別呢?賣給富裕的人自然能收割不菲的財富,卻也僅此而已了。
最廣大的窮人,他們買不了這種精美的貨色。就是一名勇士,曾幾何時他們也不能買到一把做工精湛的劍。
現在,克拉瓦森父子仍在打造可以斬斷普通鐵劍的鋼劍!部族的鐵匠們,至少給本族的勇士提供了變得更強的可能性。
奧托能夠估計到,兒子對待仆人好,一來可能這孩子天生就是一個心性仁慈的人,二來,他可能更加的務實。
參觀兒子賜予仆人們的房屋,正是奧托渴望的。
留里克把那些銘牌揣入自己的麻布口袋,他的心情不錯,踏步的姿勢也更為豪邁。
奧托的步伐則盡顯深層與滄桑,當然這個老家伙只要在部族里閑逛,收獲的就是一聲聲熱情的招呼。
可在這條“視察之路”,奧托注意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具體而言是一些陌生女人的面孔。
她們穿著簡單的麻布衣服,扎著本族人的發飾,她們的臉上看不到愉悅之情,仿佛自己率部凱旋與之毫無關系。
一番思考,奧托想明白了事情。
那些女人,都是俘虜,是侄兒帶隊的大軍從哥特蘭島掠來的人。
反之那些嫁過來的諾夫哥羅德女人,先前嫁來的都是妥妥的大肚婆,新來的也對未來充滿期待。諾夫哥羅德的女人們沒有恐懼更沒有抱怨,對于她們,無論嫁給誰,日子都是照常的過,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的太陽也都一樣,太陽照常升起。
倒是諾夫哥羅德那些身份地位比較高的人,他們的房子一直是奧托有所感觸的。
現在可巧了,他緊跟在兒子自信的身子后,就在家不遠的地方,看清了兩座已經建成的特殊長屋。
“哦!留里克!是誰為你建設了這樣的房子?!”見得長屋的一瞬間,奧托就雙手扶著腦袋,揪住自己發白的頭發。
留里克優雅而自信地轉身,那后腦馬尾也劃過一道金色的閃光。
他張開雙臂,眼神寫滿了驕傲:“爸爸,這就是我的杰作。就是我招募部族的木工,按照我的要求造的。”
“是嗎?看起來,和我在諾夫哥羅德見到的,簡直……”
“怎么樣?”
“一模一樣。”
留里克聳聳肩,“那就跟我走吧。但愿我的仆人們已經起床。”
“呵呵,她們要是慵懶呢?也許我會代替你,用我的靴子去踢她們的屁股。”
留里克聽得想笑,他這便解釋:“不用擔心。”他邊走邊說:“我覺得所有的女祭司里,帕爾拉并不是賢德的,她唯有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這個女人在為我辦事,我已經安排她照顧、訓練我的新仆人。”
奧托聽得很新鮮,轉念一想,那些從諾夫哥羅德撈來的小女孩,想讓她們瞬間適應羅斯人的生活恐怕有些困難。何況兒子最熱衷的明明是和他那一百五十個伙計,搞些軍事化的操練。
的確需要有一個聰明的女人,教會那些小女仆一些事情。
奧托所想,帕爾拉正是這么做的。
很快,留里克已經看到有兩個小女孩,她們仍舊穿著簡單的灰褐色的麻布長衫,這番合力拎著一個小木桶費勁行走,同時還要避免水濺出來。她們的動作有點笨拙,卻也展示著自身的可愛。
她們腳上踏著的簡易皮鞋,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是仆人們!
留里克的臉上瞬間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因為僅此一瞥,他完全注意到了,那些孩子穿著雖是簡陋,整個人早已經脫胎換骨。
帕爾拉絕對針對她們做了一些事。
“爸爸,那兩個女孩,就是我的仆人。”留里克手指著說。
“我都看到了。”奧托微微皺眉,“可她們本不是這樣的。她們……”
“怎么了?”
“變得干凈了許多。”
“那當然。”留里克下意識掐起腰,“我發明肥皂,就是為了讓我們部族的孩子們,都變得干凈。尤其是我的仆人,臟兮兮的可是對我的侮辱。”
“嘿嘿,你是這樣想的嗎?她們現在去哪里了?你應該走過去叫住她們。”
留里克估計到她們已經開始了以肥皂工人的新身份,在帕爾拉的指導下開始新的生活。做肥皂嘛,自然少不了水。因為她們,帕爾拉的工作必定變得輕松許多。
“她們去了我的肥皂作坊。”留里克輕輕一甩脖子,“跟我走吧。現在那些祭司們不愿意做肥皂,這種掙錢的工作我只能雇人來做。爸爸,你給我的仆人非常及時。我會讓她們變得合格的肥皂制作工匠,為我爭取大把的銀幣。”
“你……”奧托不禁揪住自己的呼吸,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可不是稱贊兒子的這番話。
自己精心給他挑選的,都是白樹莊園有潛力的姑娘,倘若她們健康長大,都將是漂亮的女子。
而兒子,只打算把她們訓練成女工?不想做些別的?
啊,也許只是因為兒子區區八歲,總是有著神跡般的智慧,依舊是個小男孩。
做肥皂的作坊,持續不斷冒出裊裊青煙。
距離那作坊不遠,奧托就嗅到了刺鼻的氣味。那是油脂被灼燒的氣息,可這氣息并非惡臭。習慣吃烤肉的奧托甚至被勾出的食欲,他的腦海里瞬間想到了在火苗上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魚,就是氣味有些沖鼻子。
已經有不少女孩在進進出出了。
她們有的拎木桶,有的抱木炭。一大群小女孩穿著類似的粗糙且臟兮兮的衣服,穿著一樣的鞋子,甚至被梳理成完全相同的棕黃色頭發辮。
她們的小臉卻顯得非常干凈,綜合情況來看,所有女孩的形象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爸爸,是我的仆人們。”留里克欣喜道。
“是嗎?我都快認不出了。走吧,讓我去好好瞧瞧。”
留里克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魁梧的老男人,另有一個將巨大環裝飲食戴在胸前的穿著樸素且優雅的少女。
那些小姑娘,對來者三人可謂之記憶猶新。
魁梧的老男人,孩子們無法忽略此人的老臉,因為,這個家伙就是羅斯人的大首領,是故鄉莊園長都要磕頭如搗蒜的最高貴的人。
那個比自己高一些的男孩,就是自己的主人。
忙碌的孩子們無法忽略他們,加上天然的敬畏,她們一個個扔下手頭的工作,齊刷刷涌入忙碌的作坊內。
異常的舉動嚇得熬油的帕爾拉大呼不解,奈何她還不能聽得出姑娘們以斯拉夫語的嘰嘰喳喳。
帕爾拉油膩的雙手突擊蹭蹭兩下肥皂,再在水桶里一涮,慌忙走到作坊門口,正好與大首領打了個照面。
她急忙勾下頭,以謙卑的姿態面對尊貴的首領。
這個謙卑的女人仍是祭司,可她和那些喝醉酒的蠢貨們完全不同。她的謙恭令奧托非常高興。
一番短暫的寒暄,奧托親眼看到了肥皂制造的具體情況。造肥皂本身不是困難的事,麻煩在于整個過程總是與油膩、骯臟相伴。普通的族人不屑于進行這些勞作,奧托覺得,他們寧可花錢去購買成品,即便要付出非常高昂的金錢。
奧托卻是從兒子的描述里,很早就知道了肥皂是怎樣制作的。
他所了解的,既然祭司們撂挑子不干了,羅斯部族制作肥皂這種高級清洗工具的手藝,就完全被自己兒子所壟斷。她帕爾拉被排擠了,可謂第一個完全聽命于兒子安排的女祭司。
想到這個,奧托的眼神不得不再看看露米婭,這個被自己千里迢迢擄來的奇跡女孩。
一個養鹿人能變成大祭司嗎?
確實,祖先沒有規定部族的大祭司必須源自本族。既然維利亞是支持露米婭的,那就試試吧。
“帕爾拉!”站在戶外的留里克命令:“你把躲在屋里的孩子,都給我趕出來。她們難道厭惡我嗎?”
帕爾拉即刻慌忙解釋,言語中不乏對她們的贊譽:“留里克,她們吃過了肉干就開始工作。她們也許,是……害怕大首領。”
“我?我是可怕的人。”奧托覺得有所委屈,他晃晃腦袋:“也好,我的兒子才是她們的主人。我就坐在一邊休息。”
說罷,奧托面對兒子使勁一眨眼間,帶著微笑就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