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從沒想到,克拉瓦森一直使用的是優質磁鐵礦。
他立刻精神激動的問:“難道……我們的羅斯堡西邊的山里,就有這些鐵礦?”
“當然,很奇怪嗎?”克拉瓦森無所謂的回答。
“難道不奇怪嗎?這是最好的礦石!是我們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鐵礦石。”
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在夸耀羅斯堡這個苦寒之地其實充滿了寶貝,至少對于鐵匠,在礦脈的附近建立打鐵作坊,確實能為自己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羅斯部族的北遷到羅斯堡峽灣,從薩米人手里奪下這片區域而發展,一個原因是斯韋阿蘭地區的土地因越來越多人的人口顯得愈發狹窄,離開它某個新地域發展是個可以接受的選擇,事實上已經有相當多的部族和一個個小家庭一直在這樣做。
第二個原因則是追尋北方的毛皮資源。
但是族人們并不知道,它們北上的拓荒不但擴展了自己對世界的認識,鐵匠們在山區里發現了直接暴露的鐵礦石。
鐵匠們對于礦石的含鐵量、品味之類的事并不了解,他們部族的屈指可數的鐵匠只是非常高興礦石是比較容易得到,這樣他們就能打造更多的斧頭、鐵劍、鐵鍋、鐵腕,以及造船非常需要的鐵釘。
何況山區里不但有大量的鐵礦石,還有少量的銅礦。
對于克拉瓦森父子,他們找到鐵礦是非常容易的,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羅斯堡所在的峽灣,是一道巨大鐵礦礦脈的余脈,雖是余脈,礦石的含鐵量也超過了60。
未來的瑞典就是在這一地區找到了主礦脈,得到了含鐵量能高達70的礦石,它幾乎就是一塊純粹的磁鐵了,而且不含雜質。
因為,位于波的尼亞灣最北方的山區,這條礦脈源自于十九億年前的造山運動,非常古老的芬蘭克拉通被抬起,將地殼內部的部分鐵整體帶到了表層。
由于這一地質構造原因,這條蔓延長達三百公里的礦脈,它誕生時的結構雖然比較復雜,卻在未來的十九億年沒有經歷更多的地質構造變化,使得它非常缺乏五花八門的雜質,尤其是它幾乎不含硫。
它幾乎不含硫,本體幾乎就是一塊磁鐵,整個地球再沒有發現比它更優質的巨型鐵礦。
克拉瓦森根本不明白這些,不明白因為這些先天因素,導致他比法蘭克的同行,花費一樣的代價卻冶煉出更多的優質熟鐵。地理與眼界的局限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冶煉一直具備很強的優勢。
礦石的含鐵量極高,似乎只要稍微加工就是質量很好的石器。
只見的克拉瓦森又把礦石扔進爐子里,急令兒子卡威將鼓風機的出風口調試好。
之后克拉瓦森從另一個常燃的火爐中以鉗子夾出一塊熱碳扔進冶鐵爐,很快濃煙乍現,煙霧由于熱力的原因,幾乎都在向煙囪處匯集,這也說明了熱力虹吸的現象正在發生。
爐內木炭燃燒起來,卡威奮力驅動著鼓風機,寒冷的日子里他累的滿頭是汗,很快這個年輕的奮斗就有了收獲。
一開始黃色的火苗竄出來,青中發白的濃煙兇猛竄出。
火苗顏色正在變化,逐漸的它就成了偏藍色的焰。
這說明了什么?藍焰,木炭達到完全燃燒時就是產生藍焰,作為燃料木炭已經達到位于小火爐中釋放熱量的極限。
留里克懂得,倘若克拉瓦森手里的不是小爐子,而是三個人疊羅漢那般高度的夯土高爐,更大的鼓風機為其供風,最下端的燃燒室里的木炭就是白焰。也只有那種狀態木炭真正到達它的放熱極限,而陶瓷化的外層厚厚夯土很好抑制熱量損失。
只有在那種極端的狀態下,鐵礦石能以富含大量碳元素的生鐵水的狀態,被工人直接進行生鐵澆鑄。
啊,不過是制造一個厚厚的鋤頭,生鐵澆鑄它就是量產。
如果把小火爐改造得更大,既然本地磁鐵礦非常優質,留里克覺得生鐵的鐵水是可以制造的。
看看克拉瓦森還要做什么吧。
火爐內的木炭堆芯是炙熱所在,面對爐子約莫三米遠,留里克的小臉也被照得非常舒坦。
他特別注視著小火爐最下端的出料口,雖說爐子簡陋,工人至少能看明白礦石在爐內的狀態。
剛剛還是一堆具有磁力的黑色晶瑩光澤的礦石,一段較長的時間過去,它已經變成紅白色的炙熱團塊。礦石的溫度變得多少了?至少也超過一千度了吧!磁力因為高溫已然消失,礦石中的氧大規模的和木炭里的碳發生完全反應,變成二氧化碳釋放空氣里。硅化物的爐渣已經變成粘稠的液體,它就像是融化的玻璃,留里克親眼看到也太爐渣從爐子里緩慢流出!
戶外的天已經完全黑頭,室內的冶鐵的爐子烘烤得甚至有些燥熱,敞開的木門縱容一些寒風竄進了,它不再是寒冷的,留里克居然感覺到舒適的清爽。
他已經坐了很久,饑餓感令自己和仆人很是不爽。
他突然大聲問:“克拉瓦森,還沒有好嗎?”
“還需要等等,也許你餓了?也好。”克拉瓦森立即吩咐添柴的卡威,“你去通知你的母親,把最好的肉且給我們的客人。快去!”
因為傳統,女人是不可以參與冶鐵打鐵的。也許這并非是一種歧視,存粹是因為女性力量的相對薄弱與冶鐵打鐵巨大體能消耗的矛盾。一個智商增長的人也不會要求妻子或是女兒投入到重體力勞動。
克拉瓦森的妻子年紀也很大了,她是鐵匠一家的后勤管家,留里克不一會兒吃到的肉干就是出自其手。
似乎整個部族制作的肉干口味都是差不多的,鐵匠給自己和露米婭提供有肉干和粗制的面包塊,調劑口味的除了一點磨成粉的鹽,就是一顆老洋蔥頭。
洋蔥,這東西怕是羅斯部族地理位置的短暫無霜期可以種植的東西。洋蔥幾乎無糖,人們大規模種植它得不到什么好的收益。洋蔥唯一的好處似乎就是先甜后辣的其他口感,這番感覺就能抵消掉粗制海鹽的苦澀味。
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其實自奧托先行回家算起,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小時。鐵匠們根本沒有什么計時器,完全憑借感覺去估測火候。
“時間應該到了!”已經吃過晚餐的克拉瓦森一聲令下,“卡威,我們走。還有留里克,你將看到我們的敲打。”
留里克拉著露米婭站起身,不禁向后幾步走。
一大坨熔融的礦石被鐵鉗扒拉出來,年輕力壯的卡威將它奮力搬到打鐵臺,接著就是克拉瓦森雙手握緊的大鐵錘的奮力一砸。
大量火星因為這一記敲擊飛濺出來,留里克看得真真切切,熔融的礦石當即就癟了一塊。
“這!這就是熱鍛海綿鐵?!”
留里克瞪大眼睛,他腦子里空有大量超時代的知識,實踐的機會卻是極少的。
克拉瓦森家的打鐵真可謂上陣父子兵,一開始是兒子緊握鉗子固定海綿鐵,父親揮動錘子敲打。
父親累了,及時換成兒子敲打。
海綿鐵被越大越小,其實就是內部疏松多孔的結構被砸得越來越密實。
它被敲打一會兒又被扔進爐子繼續加熱,緊接著趁熱打鐵。
一段漫長的枯燥時間過去,疲倦不堪的留里克終于等到了一個鐵砣的誕生。
“現在你覺得怎么樣?留里克?我可是特地把它敲成這個形狀。”克拉瓦森正是一臉自豪的模樣,因為他們父子把一坨海綿鐵打成一塊基本有棱角的正方體鐵砣。
能把礦石用原始辦法制作成這樣,鐵匠們的加工工藝已經很不錯了,就是鐵砣的現狀就是一大塊幾乎不含碳的熟鐵。
克拉瓦森一臉諂媚模樣:“現在,孩子,你能告訴我有什么辦法能把它變成那種最堅硬的鐵?”
留里克定了定神,反問:“如果沒有人告訴你那些方法,你會如何處理這塊鐵?”
“我會再把它放進爐子里,燒紅后拿出來敲成斧頭的形狀。當它還特別熱的時候,突然放進冰涼的雪水里,斧頭會變得比較硬。但是和你父親的寶劍比還是太軟了。”
留里克深深點點頭:“好的,我就告訴你如何把它變成最硬的鐵。”
“啊!我……”激動的克拉瓦森倆忙把兒子拉來,兩個大男人坐在皮墊子上,聆聽來自小孩的教誨。
如果說三言兩語就能學會煉鋼的技術那真是再好不過,克拉瓦森似乎如常所愿了,就是他時分懷疑留里克就是在消遣自己。
克拉瓦森的面色變得凝重,他跟本不敢相信,比如說讓鐵變得堅硬,只要再把鐵砣扔進去爐子燒紅了打成條狀,折疊后繼續敲打成條。降溫的鐵條根本不經過淬火,繼續扔回爐子加熱,燒紅拿出繼續敲打,折疊后進一步敲打。
他瞪大雙眼質問:“這怎么可能?太荒唐了,難道只要反反復復的燒烤與敲打,鐵就越來越硬?”
留里克面不改色:“沒錯,它就會越來越硬,這是你現在可以實現的唯一辦法。”
“不會吧!燒紅了鍛打還有什么意義?鐵就是鐵。”
“那么,你以為我的先祖在戰場上得到的寶劍,難道真的是奧丁恩賜的?不!其實是一些神秘的鐵匠,用某種方法進行了鍛打。相信我,就按照我的手段,燒烤與鍛打重復十次或是五十次。雖然你會非常累,經過這些工作后,鐵已經不是一般的鐵了。它的顏色都會發生改變,會變得更白,就像是白天的時候澆鑄銀子的那種色彩。”
普通的鐵劍,經過打磨整體也是灰白色的,和銀子的那種亮白有本質區別。
“但是……”
“你還有疑慮?是錢的問題嗎?”留里克估計他會嫌棄超過十次反復鍛的疲憊,這便說:“我要一把好的短劍,我是舍得下功夫的。我請你按照我的方法去做,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都會支付你十枚銀幣。這十枚銀幣只是購買你打鐵的力氣,如若還需要錢,我會再投入進來。”
有錢賺那還推脫什么?何況首領之子出手真是闊綽。
克拉瓦森的疲憊幾乎一掃而光,他把腦子里的質疑先憋住,全身心就按照留里克的要求去做。
如此,一場轟轟烈烈的敲打百煉鋼的工作正式開始了!
靠近海灘的這間鐵匠木屋里,留里克因為精神的亢奮久久不能睡下,他就繼續待在鐵匠工坊,隨時指導著兩個同樣亢奮的工人打鐵。
露米婭暫且被克拉瓦森的妻子領走,她們去住宿的長屋休息,以求躲開鐵匠揮汗如雨之地,但是寂靜的夜晚她們還是能聽到克拉瓦森那里不停歇的敲打聲。
這番打鐵聲顯得那樣奇怪,附近的居民都在好奇,今天的鐵匠一定是收到一個罕見的大訂單,迫使他一直打鐵。
不錯,的確是一個大訂單,金主為此已經累計投入接近四十枚銀幣了。
一枚銀幣的價值都是很高的,留里克也并非真的那么闊綽,只是因為錢來的太過容易,皆是短時間的肥皂暴力帶來的巨額收益。他和露米婭在這方面是頗為相似的,兩人都不是很清楚銀子于本時空的真實購買力。
七歲的留里克也是悲劇,穿越的這么多年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羅斯堡西邊的小山坡。他從沒有離開羅斯堡,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格局真實情況,那些所謂的南方盟友也僅限于傳聞中,唯有那數以千計的客居者證明盟友是真實存在的,自己就是盟友。
熟鐵被放進火爐燒紅,它被首次打成條狀,也首次進行了折疊敲打。
當克拉瓦森準備聽從留里克要求見他放回炙熱的爐子時,留里克突然阻止了他。
“怎么?不能放進去了?”
“不!你的爐子溫度太高了。”留里克攔住說。
“難道不是把它燒紅嗎?”
“當然不是,你要先把它勉強燒紅,之后安靜的放在外面,直到它自然冷卻。”
“為什么?”
“因為這叫回火!”留里克直接說出詞匯tempering,一次描述這一加工工序,但是其中的原理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他強調一下:“你就照我說的做,當它冷卻后,你再去把它燒紅,之后重復折疊鍛打。”
克拉瓦森點點頭,沒有多言就照著金主的話去做,他和兒子卡威也實實在在記住了詞匯“temper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