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學院一眾師生的歡送下岳山來到了隔壁的物理學院。
剛進門就露出疑惑的表情，太冷清了。
不是人暫時不在的那種冷清，而是長時間少人活動的那種冷清，這一點從磚縫里冒出來的草芽和院內覓食的小鳥就能看得出來。
一個書院出現這種情況，是很反常的。
這些學生都干啥去了？
他下意識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可隨機就否定了這個念頭，要是真出了事兒王績他們早就告訴他了。
可問題又回來了，人哪去了？為什么物理學院這里冷清？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聽到其中一間教室傳出整齊的聲音：“起立，先生再見。”
他趕緊向著那個教室走過去，老遠就見到一個人腋下夾著一本書從教室走出。這個人他認識，物理學院的副院正丁默彥。
當即就提高聲音招呼道：“丁先生。”
丁默彥停下一看是岳山，那叫一個激動，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道：“院長，你終于回來了。”
這時跟在后面的學生也發現了他，都為了上來。
岳山默數了一下，發現就只剩下二十來個人，疑惑的問道：“你們這是……怎么就剩這么點人了，其他人呢，田院正呢？”
丁默彥表情變的很復雜很憋屈，道：“一言難盡吶。”
見他不說，其他學生可忍不住，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之后岳山的臉色異常難看，為什么？因為田順谷把所有的師生都帶去蒸汽機廠干活去了，根本就沒有學習研究物理方面的知識。
丁默彥反對，認為這有悖于岳山設立物理學院的初衷，結果被以不合群排斥。
他無奈之下只能帶著愿意繼續進學的一部分學子堅守學院，等待岳山的歸來。
而此時的他們已經被其他人孤立了。
丁默彥憋屈的道：“院長你是知道我的，我丁某人不是那種貪圖權勢之人，我是真的為孩子們考慮，為物理學院的未來考慮。”
“我明白，一切都明白。”岳山安撫道。
殺雞取卵，此時他腦海里就只有這四個字，恨不得把田順谷給凌遲處死。
蒸汽機是重要，可在重要那也只是一枚雞蛋而已。但物理學院就是下蛋的母雞啊。
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只小雛雞，可精心培育它終有長大的一天，到時候就能產出更多的雞蛋。
現在田順谷為了一枚雞蛋居然要把雞給殺了……岳山殺了他的心都有了。這不是開玩笑，如果田順谷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猶豫的砍他一刀。
“好好好，田順谷真是好樣的，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么讓他當了這個院正。”岳山氣急反笑道：“同學們請放心，我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
丁默彥激動的老淚縱橫，道：“院長，其實很多學生并不是真的想去蒸汽機廠做工，只是他們不敢說話，還請院長把他們都叫回來。”
岳山斬釘截鐵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學生都給你叫回來。還有，關于學生們的未來……”
他又把剛才在化學院做出的決定給眾人說了一番。
聽到這個決定，眾人激動的又哭又笑。一開始還在擔心學習的問題，沒想到現在連未來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院長果然是深明大義之人，這些天遭受的白眼都沒有白費，一切都值了。
安撫好這些人之后岳山就怒氣沖沖的往蒸汽機廠而去，他倒是想看看這田順谷在搞什么。
走到半路他心中的怒氣漸漸散去，恢復了思考能力，人也漸漸冷靜下來。雖然很惱火田順谷的行為，但憤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只會激化矛盾。
丁默彥等人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但畢竟只是一家之言，難免會有失偏頗。還是先問問田順谷，看他怎么說在下定論。
想到這里，他的情緒漸漸平復，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蒸汽機廠的規模非常龐大，院墻一眼望不到邊——當時是以百畝為標準修筑的院墻。
只是岳山出征的時候墻還沒有壘好，里面的廠房也只修建好了極小的一部分。而現在，不但院墻修好了，內部也筑起一座座龐大的廠房。
到門口被門衛給攔住了，李世民派駐了一個一個營的禁衛駐守此處，門口的守衛就是他們負責的。
徐山鷹上前交涉，說是夏國公來訪，讓他們去通報一聲。
守衛不敢怠慢，一邊搬了張椅子請岳山坐下，一邊派人去內部通報。
過了大約七八分鐘，一群人就迎了出來，當先的就是剃著平頭一臉油污的田順谷。看到他這幅模樣，岳山心中的不滿又消失了三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學子們留在工廠，起碼他自己是以身作則的，現在就看他怎么解釋了。
“院長，您可來了，我早就盼著您呢。”田順谷高興的道。
后面跟著的那些都是蒸汽機廠的管事和工部派來的官員，也紛紛上前打招呼。
“我也早就想來看看了，一直抽不開身。你這怎么搞的，臟的和什么一樣。”岳山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微笑道。
“嘿嘿。”田順谷憨笑道：“我沒別的愛好，就喜歡搞這個。再說別人都忙，我在一邊閑著也不好。”
“嗯，走吧，咱們進去看看。”岳山說完就做了個讓人帶路的手勢。
走進大院，就看到外面堆放著一堆堆的煤、鐵等原材料，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機器，還有一些不知道裝的什么東西的木桶。
“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岳山指著木桶道。
“石漆。”田順谷興奮的道：“您說的潤滑油我們找到了，可以從石漆里提取，非常好用。”
“石漆？”岳山很驚訝，什么漆這么厲害能代替潤滑油？
“也有叫石脂的，就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一種黑色的油，可以燃燒。”田順谷說道。
“石油？”岳山馬上就明白他說的什么東西，但依然不敢相信。
這些人居然懂得從石油里提取潤滑油了嗎？那不是現代工業時期才搞出來的東西嗎？
事實上確實是他孤陋寡聞了，人類對石油的利用可以追述道很久以前，只是沒有現代工業利用的那么細而已。
“這東西叫石油嗎？比石漆、石脂更貼切，以后就叫石油吧。”田順谷道。
“不是……你們是怎么想到用石油提取潤滑油的？”岳山追問道。
“不是我們想到的，是以為老工匠告訴我們說《水經注》里有寫石漆可以用來潤滑，我們就找了一些嘗試了一下。”田順谷解釋道：
“石漆太粘稠了不合適，我們就想辦法稀釋提取，還真弄出了潤滑油。非常好用，雜質還少。”
水經注？有石油潤滑油的記載？一時間岳山都有些分不清真實和虛假了，這太出人意料了。
但他相信田順谷必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說謊。
咱們的老祖宗當年都搞出了那些黑科技啊。看來有必要把古書都翻一遍，把所有知識點重新歸納整理一番，指不定又搞出什么黑科技東西來了。
在田順谷的帶領下岳山一一參觀了各個配套車間，看完之后只能感慨人的創造能力真的是強大。
專門制作軸承的車間，軸車間，車輪車間，水箱車間……基本上每一個零部件都有專門的車間進行制作，然后在專門車間進行組裝。
“您教我們的把一整臺機器拆分成不同的類別按照不同的流程交給不同的人制作，然后進行組裝。這個方法是在太好用了。”田順谷欽佩的道：“現在我們一天至少能組裝兩臺蒸汽機。”
岳山也贊嘆的道：“是我應該佩服你們才對，我只是動動嘴皮子這么一說，真正的工作都是你們做的。”
當初他只是說可以這么分工，卻沒想到他們能把工分的如此細，真的已經做到了每一個零部件都有一群人專門制作研究。
這已經有現代工業那種分門別類的意味了。
“精度準確嗎，有沒有出現數據差別零部件不能用的情況？”
“一開始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后來一名老工匠拿出了一件叫卡尺的測量工具，就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
田順谷說著就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到一旁拿了一把形狀奇特的尺子過來：“就是這個。”
看到這個‘卡尺’，岳山一下子愣住了，他極度懷疑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穿越者。這分明就是前世的游標卡尺，古代怎么會有這東西？
他結結巴巴的問道：“這……這東西哪來的？”
田順谷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得意的道：“這東西早就有了，只是很少用到知道的人也不多。工部的一位老工匠祖上傳下來一把，他自己都沒怎么用過，一直壓在箱子底。”
“一開始分開制作的零部件總是存在細微差異，十個里能有一兩個符合標準的就很不錯了。”
“我們就天天開會找解決的辦法，最后發現是測量時候出現的誤差。可這種誤差用尺子根本就沒辦法解決，就算最厲害的工匠十次也會有五六次有誤差。當時我們都絕望了。”
“那個老工匠就想到了家里的卡尺，翻出來用了一下發現太好用了，誤差減少到了不足兩成。如果是熟手可以保證一百件里只出三五件不合格的零件。”
“我們就趕緊制作了一大批卡尺，解決了誤差問題，現在所有車間生產的零部件都是通用的。”
一旁的岳山早就聽傻眼了，這件事情在他聽來就和神話一樣，游標卡尺是很早以前就被發明出來的工具？
這……
不對，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段歷史。
穿越者王莽和位面之子大魔法師劉秀的故事……貌似王莽被認為是穿越者就是因為他搞出了許多黑科技，其中就有游標卡尺。
好像還出土了一件實物，一把青銅制作的游標卡尺，是現存最古老的一把。
這件事情他就是當故事聽的，又不是工科生，也就上初高中時候摸過游標卡尺，后來連見都沒見過，再后來就把這個故事給忘了。
畢竟這只是一個帶著點傳奇色彩的故事，而他對漢朝的歷史又沒有怎么研究過。
此時見到游標卡尺，這個早已忘記的故事終于重新回憶了起來。
（一種植物），老祖宗牛啤。
又是是有潤滑油，又是游標卡尺……老祖宗真的太厲害了。
過了好一會兒岳山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高興的道：“好好好，你們做的太好了。對了，那個貢獻卡尺的工匠是誰？有沒有給他獎賞？”
“獎了，工部獎了他一貫錢。”這時一直跟在后面的那名工部官員賈有皆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說道。
“才一貫？不夠，獎他五十貫。”岳山眉頭一皺，不悅的道：“還有那個想到用石油當潤滑油的人，獎賞二十貫，研究出從石油里提取潤滑油的人獎賞一百貫。”
“啊？這……岳公，這不合規矩啊。那些工匠本就是工部的人，干活解決問題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何必給那么高的獎賞。”賈有皆勸阻道。
“賈主事聽說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嗎？而且你應該聽到過風聲了吧，朝廷準備取消匠籍。以后再想讓匠人好好做事不出點血恐怕是不行的。”岳山道。
賈有皆當然聽說了這件事情，他還知道最先提出這個建議的就是岳山。
說實話他很不喜歡這個決定，認為岳山多管閑事，在損害工部的利益。沒有了這些工匠，他們奴役誰去。
然而上面的大佬都同意了，他這個小蝦米自然不敢說什么。
別看岳山已經辭去了所有官職，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一大半的時間都沒有實際的職務，可這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的權勢。
所以賈有皆一點不尊敬都不敢有，只是為難的道：“這……如此大筆的款項，下官無法做主啊。”
岳山當即就說道：“我做主了，走蒸汽機工廠的賬，給他們發獎勵。同時還要告訴所有人，不管誰只要能改進生產工藝，或者發明出別的東西，都有重賞。”
“喏。”賈有皆盡管心中不情愿，可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事實上他很想問岳山一句，這蒸汽機工廠和你啥關系啊，憑啥替我們做決定。但這話他不敢說，還必須要按照岳山說的辦，還要辦的漂亮。
解決了這個問題，岳山又問道：“現在生產多少臺蒸汽機了？”
“一百一十三臺，除了十三臺我們留下做研究，其他的都被工部拉走了。”田順谷說道。
不等岳山發問，賈有皆就自覺的回道：“這些蒸汽機全部送去了各個礦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據說礦場效率提升了三四倍。”
“火車呢，造的怎么樣了？”岳山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