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昌頹然的坐倒在地上,岳山也沒有緊逼就這樣看著他。過了還一會兒,他才抬起頭道:“我可以說,但你要保證絕對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我的保證你信?”岳山好笑的道。
“信,別人的話我不信,但您的話我信。”郭文昌道。
“為什么?”岳山自己都有些驚詫。
“因為您守規矩。”
“我守規矩?殺王景亮等人的時候我可沒守規矩啊。”
“對付不守規矩的人自然沒必要守規矩,但對講規矩的人您是最講規矩的。”
“哈哈……好好好,沒想到你這個要殺我的人最懂我,果然敵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岳山大笑道。
“不管你是真心這么認為還是故意吹捧我,你的話都讓我很高興。所以我答應你,只要他們兩個沒有沒有違法亂紀之事,我可以保他們平安無事。”
“好,我說。王景亮是我的義兄。”郭文昌道。
“什么?不可能,我打聽過了你和他沒有任何關系。”關利君大聲道。
“整個棣州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你當然打聽不到。”郭文昌道。
關利君還想說什么,岳山揮手把他攔住,問道:“說說是怎么回事兒。”
故事并不復雜,但足夠玄奇。郭文昌幼時好學,外出求學的時候遇到亂兵,雖然僥幸逃得一命但財物行囊全丟了。
當時天寒地凍,他饑寒交迫加上焦慮又生了重病,眼看快要不行的時候,王景亮的母親把他救了。
王母是個慈祥的人,即便郭文昌只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也傾力相救。醫藥費很貴,王家幾乎耗干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兒才把他救活。
郭文昌知恩圖報,就認她做了義母,認王景亮為義兄。病好之后他得知王母也想讓王景亮成為讀書人,就帶著王景亮一起去求學。
說起來王景亮這個人讀書雖然不行,但為人八面玲瓏,很討人喜歡。在讀書的時候認識了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子弟。
后來因為戰亂那個先生關閉了學堂,大家各自回家。
郭文昌辭別義母義兄回到了德州老家,通過關系成為了書吏。王景亮則靠著巴結達官貴人家的子弟謀了個厭次縣縣丞的官職。
本來兄弟相聚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但因為某些官場規矩他們并不能相認兄弟一般不能同在一地為官。
雖然郭文昌只是吏不是官。但當年他可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一直在往吏轉官方向努力。要是讓人知道他和王景亮的關系,幾乎就斷絕了轉官的可能。
在王景亮的建議下,他們瞞下了這層關系。
有著郭文昌這個本地人和刺史府書吏當內應,王景亮慢慢成為厭次縣實際上的掌控者。反而是郭文昌本人書生氣比較重一直沒能實現吏轉官的愿望。
本來王景亮也在謀劃著自己調走或者運作一下讓郭文昌變成官,只可惜他背后的貴人在戰亂中身死族滅。
沒了后臺,他所有的計劃和抱負都毀滅了。
再后來岳山到來,一波操作把厭次縣清理了一遍,王景亮也被斬首,郭文昌就成了漏網之魚。
“別把自己說的那么無辜,王景亮在厭次縣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難道你不知道?為什么不管一管?”關利君諷刺道。
“我為什么要管?當年我被亂兵搶劫的時候怎么沒人管?這本就是個人吃人的世道,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他們被我們吃是因為無能。”郭文昌臉上露出病態的笑容。
岳山搖搖頭,本來還對他有著三分同情,現在看來不過是個把書肚到狗肚子里的人罷了。
對他和王景亮的事情也不再感興趣,直接問道:“你是怎么和那些刺客聯系上的?”
他并不認為那些刺客是郭文昌自己培養出來的,以郭王兩家的底蘊,還沒資格培養死士。
就算是岳山雖然貴為縣候長公主駙馬,也沒能力養死士。死士只有那些傳承久遠的大家族才能培養的出來。
“是他們主動聯系的我。”郭文昌稍稍恢復正常,答道。
“我一直在計劃著為兄長復仇,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大概在二十天前有人找到我,說是愿意幫我復仇殺了你。”
“不對,你不是說你和王景亮的關系沒有人知道嗎?”關利君打斷道。
“在棣州沒有人知道,在其他地方有人知道啊。當年求學的時候我們兩個一直以兄弟相稱,那些同窗都知道我們的關系。”郭文昌道。
“你不會是想說,來找你的人是你當年的同窗吧?”關利君追問道。
“當然不是,對方沒有那么蠢親自來見我,非但如此他還一直在竭力隱瞞自己的身份。”郭文昌道。
“那你怎么知道對方是你當年的同窗。”關利君道。
“舉頭三尺有神明,只要做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他派來見我的那個人口音暴露了他。”郭文昌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在嘲諷那個同窗,慘笑道:
“來見我的那個人操著一口蘇州府的口音,我查過當年我的同窗里只有一個是蘇州府人。這人是巨富之家,巧的是他們家從事的生意剛好和清水候你有關系。”
“蘇、州、鹽、商。”岳山一字一頓的道。
“哈哈……清水候果然聰慧,我一說你就明白了。對,我那個同窗正是蘇州府鹽城縣大鹽商杜家的嫡長子杜耀清。嗯,想必現在應該已經是杜家的家主了吧。”郭文昌大笑道。
“你還知道些什么?”岳山看著他問道。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希望清水候您能遵守承諾方過我的一雙兒女。”郭文昌搖搖頭,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岳山點點頭道:“現在我讓你的兒女來見你最后一面,該怎么和他們說想必你比我清楚。”
“我明白我明白,謝謝清水候,謝謝清水候。”郭文昌驚喜的連忙道。
岳山就讓人把他的兒女叫了過來,他則帶著關利君去了隔壁房間。
父女三人見面如何敘舊哭泣就略過不提。且說見兒女確實毫發無損之后,郭文昌送了半口氣,說道:
“孩子,父親對不起你們,以后再也不能陪在你們身邊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孝順你們的娘。”
他的兒子驚恐的道:“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要殺你?”他的女兒也緊緊抱著他的一支胳膊不撒手。
郭文昌的眼淚忍不住再次留了下來,說道:“不是,是爹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情,爹……爹以前殺過人。”
“啊?怎么可能,爹你這么好怎么可能會殺人。”他的兒子不信的道。
“孩子,爹不是個好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學爹,做個表里如一的人,好好讀書爭取成為國之棟梁。”郭文昌說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兒子不停的搖頭。
“哎,上官念我當初是一時糊涂,加上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給了我幾分薄面,讓我能體面的走,且事后不會追究家人的責任。所以你們要念他們的恩情,知道嗎?”郭文昌繼續道。
“我……我知道了。可是爹,我們在求求他們不行嗎,我們把家里的錢全賠給他們。”
“不可能的,這個案子已經驚動了宰輔,沒有人敢包庇我。能讓我體面的走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照顧了,不要在為難上官了。”郭文昌搖頭道。
這時隔壁傳來幾聲敲窗戶的聲音,他知道這個對方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他趕緊道:“記住,千萬要記住上官的恩情,以后好好做人。”
“我記住了爹。”他的兒女連忙道。
“爹,我們不走,我們要陪著你。”
“兩位兄弟,勞煩把他們兩個送走吧。”郭文昌哭著對監視他們的差役道。然后兩位監視他們的差役就過來把兩個半大的孩子給扯走了。
“謝清水候大恩。”過了一會兒,收拾好情緒的郭文昌朝隔壁房間行了個大禮道。
“岳候已經走了,你的大禮他收不到了。”關利君從門外走進來道。
關利君沒有說話,走到郭文昌身邊伸出手抓住他的腦袋猛的一擰,只聽咔嚓一聲,郭文昌軟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后徹底沒有了聲息。
“三日后通知郭家的人來收拾,就說暴斃而亡。”關利君最后看了他的尸體一眼,轉身就走。
而這邊岳山則心中沉重的回到了府衙,剛進門就意外的發現李道彥赫然坐在大廳里笑吟吟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