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周叔叔帶著一個阿翁回來了。”送走四姓四老,岳山正在自己書房編寫教材的時候,岳水兒顛兒顛兒的跑過來說道。
說完還睜大眼睛看著岳山,一副我很棒吧快表揚我的樣子。
這時一只黑白兩色的團子和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追在她后面,結果跑的太快剎車不及一頭撞在她的小腿上。
然后這個團子自己氣的“嗯嗯嗯”直叫喚。
“哎呀,嗯嗯你又摔倒了,真笨。”岳水兒也顧不上哥哥的夸獎了,一邊撫摸團子的大腦袋給它安慰,一邊嫌棄的道。
是的,團子就是那只被買回來的小熊貓。岳水兒只用了三頓飯就把它收買了,很難想象就憑這種性情是怎么活了幾百萬年的。
而且這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好的走路姿勢不學,非要學兔子跳。岳山只能說果然賣的一手好萌。
因為它平時總是發出讓人以為有人在開車的聲音,所以岳水兒給它取名叫嗯嗯。
岳山摸了摸正在摸熊貓頭的岳水兒的頭以示鼓勵,然后就去外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兒。
剛走出書房的門就見周尚云滿臉恭敬的引著一名頭發花白約莫五十歲左右的老人走了過來。
這名老人面容黝黑粗獷身材高大挺拔,尤其是雙手比普通人大了一圈,上面布滿了老繭。尤其是眼睛里透露出自信的光芒,沒有一般匠人那種畏畏縮縮。
這應該是個掌握高端技術且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岳山很快就給出了判斷。
這是他給自己布置的任務,相人。
和高智商的人在一起久了,岳山也在強迫自己向他們學習。不說陰謀詭計能耍的過別人,起碼不能被騙了還在幫忙數錢。
相人就是學習的手段之一,每一次見到一個陌生人就根據細節判斷他是什么樣的人。猜對猜錯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磨練自己的觀察能力和判斷能力。
“大郎,這位就是譽滿京城的朱大匠。”見岳山親自出來迎接,周尚云非常高興,老遠就打招呼道。
原來他就是朱大匠,難怪。畢竟是參與過修建長安城的建筑高手,自信一點很正常。岳山想道。
不過他來這里做什么,周尚云不是說他處于半退休狀態不輕易出手了嗎?
這時朱大匠也恭敬的行了一禮道:“老朽朱五能見過岳男爵,冒昧來訪還望恕罪。實在是男爵對宅院做出的幾處修改實在精妙絕倫,讓老朽欲罷不能,特來討教。”
在古代身份就是天塹,朱大匠敢無視曾經擔任過流外官的周尚云,對岳山這個正兒八經的男爵卻非常的恭敬。
正在嘗試推測對方來意的岳山突然就卡了殼,雙眼震驚又帶著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名老漢。
朱……朱悟能?
“你怎么能叫這個名字?”他脫口而出道。
朱五能眉頭一皺面露不悅之色,雖然你是男爵是貴族可我好歹也是花甲老人,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給的吧?你這樣質疑我的名字太侮辱人了吧?
岳山自然也看出了對方的不高興,馬上補救道:“悟能和無能發音相似,你這樣的大匠叫這個名字很容易讓人誤解。”
朱五能臉色稍霽,繼而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在師門是能字輩,大師兄叫大能,二師兄叫二能,我行五就叫五能。”
這個……原來是五能不是悟能,岳山內心頗有些小尷尬。不過沒辦法,誰讓漢語有那么多多音字呢,聽錯很正常。
但是你們的師父也太死板了吧?還是說你這個第五弟子根本就不受重視?就不能變通一下換成能五也行啊,五能無能的多尷尬。
而且看你的表情也能知道,平時應該沒少被人取樂。
岳山一直以為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叫某某昊某某天的不比阿貓阿狗強多少,他也從不歧視別人的名字。
今天實在是沒有辦法,高老莊的愛情故事實在太經典記憶太深刻了。
“名字是師長所賜我們沒有辦法更改,但地位是我們自己努力拼搏出來的。您的名字和您的聲譽放在一起,也是一番趣事。”周尚云在一旁替岳山遮掩道。
朱五能的臉色這才完全緩和下來,甚至還有點小得意:“周郎君過譽了,區區虛名不足掛齒。”
岳山心中吐槽,看你那得意的樣子估計心中就是這么想的吧。但臉上卻掛著笑容說道:“來朱大匠請屋內就坐。”
三人正往屋里走,岳水兒帶著她的小團子跑了出來。
“花熊?”朱五能一驚說道。
“偶然從一名獵人手里買來的,家妹很喜歡就送她做個玩伴。”岳山簡單的解釋了一句。
“這可是兇獸,小心傷人。”朱五能提醒道。
“謝朱大匠關心,我會讓她小心的。”岳山說道。
他自然也知道熊貓是兇獸,只是現在它還小傷不到人。等它再長大一些就會采取一些安全措施。
朱五能還以為他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暗自嘆息。他知道富貴人家喜歡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但玩花熊的這還是第一家。
只是這種事情他縱使再擔心也只能提醒一句,不敢多說。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說多了怕得罪人。他今天可是抱著求教的目的來的,要是搞砸了壞的還是自己的事情。
各自就坐,還沒聊幾句朱五能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一副全新的畫卷:“岳男爵,這是我重新設計的宅院,你看是否合意。”
岳山大致看了一眼,和之前的那個沒有太大的區別,整體呈現T字型。只是T的腋下部分多了一些建筑。
一側多了馬廄牲畜棚,另一側多了一處花園。
岳山搖搖頭,太死板了。為什么非要把宅子修成T字型的?
朱五能見岳山面帶失望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的高興。他來就是為了見識不同的修造方法,如果他說什么岳山就同意什么,那還學什么?
只有岳山不滿意了,他才能趁機請教學到東西。于是連忙道:“男爵有何高見還請指教。”
岳山是當老師的,對這種求知欲相當的熟悉,也沒有打算藏拙,說道:“指教不敢當,不過為什么一定要把宅院設計成現在的形狀?是不是可以設計成三豎三橫?”
岳山拿出一張紙寫了一個‘田’字,指著中間的點說道:“這里是最中心的部分可以修建成花園。”
又用手指在‘田’字的邊框繞了一圈說道:“四周修建房屋、練武場、馬廄牲畜棚。”
“五進小院圍繞中心的花園而建,花園的一個角可以延伸到鄰近的院子里。小院成為花園的一部分,花園延伸出去的那個角也能作為獨立的小花園點綴小院。這樣即便是不去中心花園,在各自的小院子里也能欣賞到花園景色……”
“……”
岳山對建筑不懂,但他去蘇州園林玩過,對那些園林非常的喜歡。沒有條件也就算了,現在有條件自然要模仿一二。
雖然他說不出那些園林具體好在哪里,只能用自己的語言進行不準確的描述。但別忘了朱大匠可是此中高手,種種建筑要領都裝在腦海里,只是受時代的限制很多建筑方式沒有想到。
岳山的描述簡直是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無數種方案瞬間涌入腦海。
“如果延伸到每一個小院的里部分設計的獨特一些。這樣整體看可以讓花園更加有層次感,關起門來單獨看每個小院的景色都和別處不同。”朱五能興奮的道。
這就考慮到審美疲勞的問題了?果然不愧是大匠。岳山肯定的點點頭:“你的想法很正確。而且‘田’字有很多的角,五進院子根本就用不完,這些用不到的部分簡單修飾一下可以預留給將來增修新的小院……”
“原來還可以這樣,原來還可以這樣……”朱五能激動的喃喃自語道。
給建筑物預留升級的空間是很重要的一項功能,但不得不說最早的中國建筑學界對這些并不是很重視。
岳山記得他讀過一些趣味小故事里有很多類似的教訓。比如國內技術還不行的時候請骨科國的過來修鐵路地鐵,人家預留了許多設施國內的人根本就看不懂,認為占地方還不方便就給去除了。
結果很多年后需要升級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無用’設備的用處,但為時已晚,不得不花費更大的代價重新去安裝。
直到后來咱們才慢慢的追趕上來,后來甚至領先全世界成為基建狂魔。
類似的故事實在太多,岳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想來應該有一定的真實性才對。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他給朱五能灌輸預留升級空間的思想,簡直就是劃時代的。也許中國建筑學從此就走向另一條道路了。
“朱大匠客氣了。”岳山笑道。他只是單純的想修一所喜歡的宅子,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些話給了朱五能多大的啟發。
之后兩人又一起討論了引水渠、沖水廁所、下水道等問題,尤其是地龍更是重點討論。可以說朱大匠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地龍。
岳山也是看了大型冬季取暖科普電視劇某嬛傳才知道,原來地暖的前身地龍是清朝才被發明出來的。
在初唐年間,地龍絕對屬于劃時代產品。
他在結合后世成熟的供暖方式,又提出了種種改進的建議,著實震撼住了朱五能。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沒想到岳男爵對建筑有如此深的了解。”朱五能感激的道。
他本來只是想來問問地龍的事情,沒想到收獲那么大,連建筑布局方面的知識都學到了。而且這位岳男爵別看年齡小,人卻很大氣,一點都沒有藏私。
既然他夠意思,那我朱五能就不能不講義氣。
“男爵請放心,你的宅院就交給我老朱了,保準讓你滿意。”
“哈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岳山滿意的笑道。
說了那么多不就是為了這句話嗎。
重新設計也就意味著修建的日子再次推后,想在年前住上新房是不現實了。不過這次岳山卻不著急了,他可以住進學塾里,十二間房子起碼能騰出七八間給自己住。
接下來岳山就真的老實了起來。窩在村子里忙兩件事情,編寫教材和監督學校的建設,期間去裴矩府上拜訪過一次。
不過運氣不好沒有見到他本人,比歷史上提前將近一年成為宰相的他可以說煥發了又一春,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
裴家的人對他倒是很客氣,但岳山卻從裴矩的兒孫身上感覺到一種疏遠,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原因。
他已經擺明車馬站在了秦王府一方,裴矩可是太子黨的核心,他的本人地位超然倒是不在意這一點,可他的子女就不敢這么想了。自然不愿意和他深交,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也沒有多留,禮貌性的喝了杯水就離開了。
走出裴府,岳山嘆了口氣。雙王之爭確實對初唐的政局穩定造成了很大的傷害,還好這種局面并沒有延續多久,否則還不知道唐朝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然后他就想到了終結這種局面的那場血色政變,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一番話對李世民造成多大的影響,會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越想就越煩,本來還想去逛逛街這時也失去了興致。干脆就去秦王府看看長孫無垢吧,順便也打探一下消息。
此時他也終于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原本對于初唐對政局對雙王之爭充滿了恐懼,唯恐避之不及被當成池魚給干掉,現在卻試圖介入進去。
哪怕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依然想聽一聽看一看。
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后有人大喊:“兀那小子,你給老夫站住。”那嗓門粗大的,半條街上的人都聽到了。
喊我?岳山疑惑的扭頭,發現赫然是程咬金正一臉不滿的看著他。
“原來是程將軍,不知叫住小子有何吩咐?”岳山客氣的問道。
“沒什么事情,就是看到你想打個招呼。怎么著,不行啊?”程咬金斜睨著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