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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馳名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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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議!

  真的是不可思議!

  雙方都已經打的如此焦灼,按理來說,不管發生什么,大家還是能夠接受的,但這篇文章出來之后,朝野上下兀自感到十分震驚。

  他們甚至都覺得郭淡瘋了。

  饒是申時行,他也只是認為,郭淡是要針對禮教動手,而不是針對整個儒家思想。

  自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儒家的地位幾乎就沒有人挑戰過。

  即便有挑戰的,下場也不是很好,也沒有興起什么波浪。

  此乃華夏禁區啊!

  而郭淡這篇文章,直接將儒家思想定義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意思是再明確不過了,就是要廢除儒家思想的統治地位。

  整個朝廷是如臨大敵。

  一輛馬車緩緩駛在鬧市中。

  “方兄,我要去見陛下,你拉我來這里作甚,我要去見陛下。”

  馬車內的王家屏非常焦急地向方逢時言道。

  方逢時笑道:“你先別急,咱們在這里逛上一圈,你就不會想著去見陛下了。”

  王家屏疑惑地瞧了眼方逢時。

  方逢時只是笑而不語。

  “為陛下而戰!為陛下而戰!”

  忽聽得車外傳來一陣叫喊聲。

  王家屏掀開窗簾一看,只見在一個攤位的后面,一個人年輕人正揮舞著一條頭巾吆喝著。

  而在攤位上則是堆滿著頭巾,上面寫著“為陛下而戰”。

  又見過往的普通百姓,幾乎都過去拿上一塊頭巾,就直接扎在頭上,然后便徑自離開,似乎這頭巾也不要錢了。

  王家屏皺了皺眉頭。

  這時,又聽得前面有人喊道:“罷黜儒家!罷黜儒家!”

  王家屏心里咯噔一下,斜著身子,往前看去,又見到一個攤位上,一人揮著一塊帕子吆喝著。

  然而,攤位前仍舊聚集著不少百姓,他們紛紛拿上一塊絲帕,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面無表情的離開。

  這一幕令王家屏是深感害怕,一夜之間,為什么人們就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方逢時笑道:“首先不得不說,郭淡那小子確實聰明,百姓不善言辭,而且他們即便開口,也不會引人重視的,他想出的這個辦法,可以讓百姓即便不張口的情況下,也能夠道出心中所想。”

  王家屏道:“可是儒家思想都已存在千年之久,為何一夜之間就會變成這樣,難道郭淡還會仙法不成。”

  方逢時笑了笑,突然側目看向窗外,道:“在這里停一下。”待馬車停下來之后,他又向王家屏伸手道:“請。”

  王家屏不明所以,但還是與方逢時下得馬車,發現自己已經來到梁園。

  正當這時,聽得前面有人道:“不好意思,小店不歡迎你們儒生,你還是另尋別家吧。”

  王家屏抬目看去,只見金玉樓前,一個迎客的中年男人,攔住了一個正準備入店的年輕人,瞧那年輕人身著長衫,顯然是一個讀書人。

  那年輕人道:“我方才明明看到幾個讀書人入得店內,為何我就進不得。”

  那中年男人指了指頭上的頭巾,笑道:“這讀書人亦分好壞,有些人喜歡坐在光鮮亮麗的大堂內,也有些人喜歡臭烘烘的茅坑。”

  “真是豈有此理,你給我等著。”

  那年輕人怒瞪那人一眼,便從袖中取出手帕,又從袖中掏出一支短小的毛筆來,舔了舔,在絲帕上寫上“為陛下而戰”,當即扎在頭上。

  那中年男人頓時神色一變,“客官快里面請,今日小店五折優惠。”

  “哼!”

  那年輕人怒哼一聲,入得店內。

  他剛剛進去片刻,又有兩個老者便來到門前,那中年男人一瞧,忙道:“哎呦!二位大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里面請,里面請。”

  方逢時笑道:“不要頭巾么?”

  “不敢,不敢。”中年男人臉上堆滿著尷尬地笑容。

  王家屏冷冷瞥了他一眼,入得店內。

  以前金玉樓可是他們官員最喜歡的酒樓,但如今里面是連一個官員都沒有,全都是年輕的讀書人,他們坐在桌旁,拿著報紙高談闊論。

  周豐這一回也下得血本,是全天候,無限制五折,金玉樓畢竟是京城最好的酒樓,只有那些大富人家吃得起,年輕的讀書人可是吃不起,故此他就打五折,讓年輕人也吃得起。

  大家見得方逢時、王家屏到來,不免皆是一愣,酒樓里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方逢時環目四顧,笑道:“你們怎么不說了,老夫今兒與王大學士來此,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王家屏瞧著這些年輕人,眉宇間露出一絲哀傷,苦苦勸說道:“你們可都是儒家出身,這做人可得飲水思源,你們今日如此詆毀儒家,良心何安啊!”

  樓中的年輕人,面面相覷,面對這些大人物,他們還是有些心虛。

  這時,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行至王家屏身前,拱手一禮,然后言道:“大人,晚輩常聽聞大臣們經常規勸陛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要廣開言路,虛懷納諫,不知是否?”

  王家屏點了點頭。

  他也想知道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因為他對此感到非常不理解。

  這年輕人又問道:“大人以為這是對的嗎?”

  王家屏道:“這自然是對的!”

  年輕人笑道:“所以大人您支持獨尊儒術。”

  王家屏當即一愣。

  其余的年輕人不由得暗自拍手稱快。

  說得可真是太妙了。

  年輕人等了一會兒,又道:“如鄒永德、張文熙等人,他們身為臣子,一方面敦促君主要廣開言路,甚至不惜粗言想向,另一方面又彈劾申首輔等閣臣專恣自斷,且自己以直臣、君子自居,可他們卻又容不得他人對儒家說一句不是,如此標準果真是很儒家啊!論霸道,論專斷,這自古以來,試問誰又比得上儒家。”

  “妙哉!妙哉!”

  又有一個年輕人起身言道:“臣以死諫為忠,我們儒生難道就不能反對儒家思想嗎?”

  王家屏吸得一口氣,他沒有想到自己堂堂大學士,竟然會被一個年輕人給懟得連話都說不出。

  關鍵這個年輕人不是郭淡呀!

  君主至高無上,儒家思想也是至高無上。

  臣子規勸君主廣開言路,兼聽則明,可是又要獨尊儒術,容不得其它思想,甚至不惜動用權力來打壓這些人,二者聽著就非常矛盾。

  方逢時打量下這年輕人,覺得這年輕人在他們面前都能夠表現的如此從容淡定,不禁問道:“你是?”

  那年輕人拱手道:“在下袁宏道,乃是一諾學府的老師,聽聞京城有人詆毀郭顧問,故而特地趕來京城支援郭顧問。”

  方逢時笑道:“原來是郭淡的人,難怪這么會巧辨。”

  袁宏道笑道:“大人抬舉晚輩了,晚輩的恩師百泉居士以郭顧問的學生自居,不過根據晚輩所知,郭顧問好像就只收了一個學生,那就是三王子。”

  “原來是李贄的學生,那就更不奇怪了。”方逢時笑道。

  在文壇,李贄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家伙可是反孔子的主,袁宏道作為他的學生,反儒家也是很正常的。

  袁宏道點頭笑道:“大人說得是,大人們獨尊儒術,為得是自己權利和地位,而我們年輕人要求罷黜儒術,同樣也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大家彼此彼此。”

  王家屏道:“你怎能這般想,可不是人人都如你說得那樣。”

  袁宏道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晚輩這般勢利。”

  方逢時指著袁宏道笑道:“有那么一點郭淡的意思。”

  “多謝大人夸獎。”袁宏道倍感激動道。

  方逢時頓時一陣無語。

  他哪里知道,如今開封府就連那賣菜的百姓,都能夠跟他們侃上兩句,因為那邊天天都在論戰,這都是因為郭淡當初將論壇的模式放在報紙上,這簡直就是為他們量身訂做,同時也培養出一批高質量,有著真才實學的毛筆俠,開封府的老師、學生個個都是身經百戰,他們去到外面,絕對是能夠獨當一面。

  出得金玉樓,王家屏顯得有些頹,瞧著街上人人都扎到寫有口號的頭巾,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難受啊!

  方逢時嘆道:“熙熙攘攘,皆為利往,此道理人人皆知,但唯有郭淡將這一點發揮到極致,這得意者終歸是要比失意者少得多啊!”

  王家屏道:“既然如此,縱使罷黜百家,也不能改變這一點,只不過是換了一批人罷了。”

  方逢時道:“但是百花齊放,是能夠給更多年輕人提供施展才華的機會。”

  順天府。

  “陳知府,你為何還不下令抓人?”

  鄒永德急急忙忙趕到順天府,向知府陳岸聞問道。

  急了!

  保守派這回是真的急了,他們又不是瞎子,這滿街的口號,他們不可能看不見,他們知道再不動手的話,這千年之浩劫,將會降臨儒家。

  他們直接要求順天府抓人。

  百姓都不聽他們的了,不動用權力怎么辦。

  結果大半天過去,順天府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岸聞無奈道:“鄒御史,我也想抓人,但是...但是上面不準,我.!”

  鄒永德問道:“是何人不準?”

  “是我!”

  話音未落,就見申時行與沈一貫走了進來。

  鄒永德當即怒目相向,道:“郭淡如此詆毀儒家思想,妄圖破壞大明百年根基,申首輔竟然還想包庇他。”

  申時行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微微笑道:“當初我曾幾番勸阻鄒御史,不要因為一份報刊,就大動干戈,可是鄒御史卻是不聽,既然你如此不尊重我,又怎好意思對我提出要求,你可要記住,我是首輔,而你只不過是一個御史,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你沒有你,對于國家是沒有半點影響。”

  沈一貫笑道:“記得當初你們彈劾申首輔專恣自斷,不準他人說話,如今你們卻要求申首輔不準郭淡說話,你們言官可還真是知行合一啊!”

  “你們.!”

  “住口!”

  申時行突然叱喝一聲:“你一個小小御史,竟然下令順天府捉人,這是誰給你們的權力,你們真是目無法紀,無法無天,這一筆賬我待會再跟你算。”

  皇極門前。

  只見不少大臣跪在地上,一個白胡子老頭,老淚縱橫,仰天哭喊道:“我大明百年基業!”

  “大明好得很,不容愛卿為此擔憂。”

  只見萬歷走了過來,左右兩邊跟著張誠、田義。

  “陛下!”

  大臣們看到萬歷那張胖胖的臉,頓時淚崩,您可算是出來了。

  大臣們頓時是爭先恐紅,訴說著思念之情,不,彈劾郭淡,都恨不得將郭淡說成魔鬼。

  張誠聽著只覺好笑,你們當初這么詆毀皇帝,如今卻說得你們好像是站在皇帝這邊的,你們就這么幼稚嗎?

  萬歷面帶微笑地聆聽者,任由他們說,盡情地說。

  你們越是著急,朕心里就越爽。

  漸漸的,大臣們安靜了下來,看著萬歷。

  萬歷這才言道:“記得諸位愛卿以前規勸朕的時候,總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亦或者民心所向,朕是深以為然,這回亦是如此,你們誰若能夠爭得民心,朕就支持誰。”

  魏星海激動道:“郭淡妖言惑眾.!”

  不等他說完,萬歷也道:“你們亦可,朕相信郭淡一個童生,就是再能說,也是說不過朕的愛卿,朕非常相信諸位愛卿的口才,畢竟朕發個報刊,你們都能罵上兩個月,區區一個郭淡,又何足掛齒。去吧!去吧!去把民心爭回來,朕相信你們可以做得到。”

  一個言官道:“難道陛下不顧自己的統治地位嗎?”

  萬歷斜目一瞥,笑道:“這大明江山可是當年太祖打下來的,可別說得是你們儒家賜予的,相反,是太祖賜予了你們儒家尊貴的地位,而你們卻將這順序給弄反了。”

  群臣駭然。

  你們儒家!

  這說得還不夠明確嗎?

  萬歷又道:“朕作為天子,在乎的只有朕的子民,民心才是朕最為關心的,故此你們只要爭得民心,朕一定支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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