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是啊,這外賣小哥能把外賣送到這個份上,真的太牛逼了,這份努力配得上這一萬大幾的月薪。”
“雖然是體力活,但總比在工廠里和工地上勞動要舒服多了。也難怪有這么多做外賣小哥,這一行確實掙錢哪。”
“我看有些外賣員抱怨工資低,實際上是他們的效率低吧,你看人家這外賣小哥不就能拿一萬多的月薪嗎?這已經比很多白領的工資都高多了。”
“但拿到這么多錢有很多的前提啊。”
“有再多的前提又怎么樣?人家能做到,你做不到,這不還是因為你的效率不行嗎?外賣確實掙錢,但也不是一個養懶漢的地方,你偷懶沒辦法提升效率,沒有為顧客提供更好的服務,那當然你賺錢少啊。”
有不少觀眾都被外賣小哥的精彩表現給折服了,甚至有點羨慕起這些外賣小哥。
畢竟挺多人的工資還不如這些外賣小哥。
介紹完了這幾位外賣小哥的日常工作之后,最后一個環節才是真正的重點。
錄制節目的人員問了外賣小哥們幾個問題,其中一個問題是你們是否愿意多一點休息時間,比如累計配送一個小時之后就必須休息10分鐘,防止過度疲勞。
或者每天約定一個上限的單量,超過這個單量就不能再接單。
又或者規定同一時間接的單量不能超過10單。
本來以為這是一個給外賣小哥們減負的舉措,卻沒想到遭到外賣小哥的一致反對。
“那肯定不行啊,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種規定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
“我們不需要休息,我們只想掙錢,休息10分鐘,我們少掙很多錢的。”
“我現在同一時間能接15單,強行給我減到10單,那我剩下5單的錢怎么辦?”
“對呀,這種規則的制定可不能只是一拍腦袋呀,也要站在我們的角度多考慮一下。”
所有外賣小哥對這些意見都是一致的反對之聲。
而這種輿論引導集中在兩個方面。
第一,強調外賣行業本來就是一個多勞多得的行業,外賣小哥的辛苦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即使外賣平臺想要去降低對外賣小哥的要求,讓他們少接單,外賣小哥是不會接受的。
第二,強調外賣平臺已經給予外賣小哥和商戶以及客戶進行了很多的補貼,否則不可能同時實現外賣小哥的高薪資和平臺廉價的配送費。
這種論點有點像之前盛運快遞的說法,只需要三塊錢的配送費就可以把商品從商戶配送到家里,你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這種廉價的配送費和外賣小哥高收入的基石,不都是宅居外賣這個平臺創造的嗎?
這顯然是對之前那期負責人說拆解外賣套路的一個回擊。
而且效果還不錯,因為這種言論的確存在迷惑性!
尤其是配上視頻中外賣小哥的表態,就顯得更有說服力了。
而且大家都知道,其他外賣小哥多半也是這個態度,他們就是為了掙錢才做外賣小哥的,如果對他們的接單量和工作時間進行了限制,那他們反而會有很大的意見。
裴謙看了看馬洋:“老馬,你怎么看這個視頻?”
老馬撓了撓頭:“我感覺好像是哪里有點問題,但是又說不出來。”
裴謙微微點頭,他看到的比老馬更多一點,能大致說出一些門道。
但他暫時并不打算對宅居外賣迎頭痛擊,因為目前的外賣平臺還是一個相對積極和健康的平臺。
這些互聯網創新平臺雖然在形成壟斷地位之后,會產生一系列的惡劣影響,但是至少在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還是積極的,進步的。
就像網約車平臺對出租車行業造成的沖擊一樣,雖說網約平臺在壟斷之后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它在出現之初確實是便利了行業,整合了需求,有很大的進步意義。
很多事情還是要一分為二的看待,要實事求是,客觀公正。
當然,宅居外賣的這些話也是經不起深究的,一旦較真就會發現背后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一方面,功過不能相抵,做出過貢獻,不能夠否認平臺存在的客觀問題。
另一方面,即使這些平臺有一定的進步性,也不能阻止有更優秀的平臺對他們取而代之。
只是裴謙覺得沒必要現在就對這些平臺完全趕盡殺絕,可以再讓他們多活躍一段時間。
甚至反騰達聯盟的奮起抗爭,讓裴謙看到了一些希望。
不僅是裴謙的希望,也是整個行業的希望。
通過這種輿論戰讓所有人能夠更深入的了解其中套路,更清晰的認識到其中的問題,才能指引著行業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騰達的準則是金科玉律不容置疑嗎?難道騰達永遠是對的?
裴謙當然不這么認為。
事實上,裴謙還覺得負責人說這個欄目有點太順了,每次一拆解套路就獲得普通人的大力歡迎,這種影響力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存在著危險。
裴謙希望普通人也能夠多方聽取其他方面的意見,能夠獨立思考去判斷一件事情,是正確還是錯誤,而不是完全跟在騰達的屁股后面跟風迎合。
“好了,今天就玩到這里,我要回去休息了。”
裴謙站起身準備離開。
4月21日,周日深夜。
余平安總算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跟李師傅道別。
李師傅一挑大拇指稱贊道:“可以啊,小伙子,這幾天你的效率越來越高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出師了!”
“我還真沒想到,你這么文縐縐的一個人,竟然也能干這份活,光這種毅力就值得稱贊。”
余平安有些羞愧的搖了搖頭:“唉,不行,李師傅,我跟你比還是差的太遠了。”
李師傅笑了笑:“熟能生巧嘛,很多時間都是摸索著擠出來的,你對于錢的渴望越迫切,送外賣送的肯定也越快。”
“根據我的觀察,你應該是個不差錢的人,下基層體驗生活能體驗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容易了。”
余平安不想解釋什么,點了點頭:“多謝李師傅最近的照顧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余平安只是宅居外賣的眾包配送員,并不算是固定編制。而且他現在的本職工作還在摸魚外賣那邊,周一到周五是要正常上班的,只有周六日調休才能偷閑來體驗一下宅居外賣。
摸魚外賣的外賣員都是5天的工作制,每周調休兩天,不一定是周幾。
余平安畢竟是下基層來體驗生活的,所以在這方面獲得了一點照顧,把調休安排在了周末。
余平安騎著電瓶車往回走,本來還在想這兩天的辛苦,冷不丁一抬頭,竟然遇到了一個熟面孔。
“咦,這不是王老師嗎?”
余平安停下了電動車,招呼的對方也停下了電動車。
兩人身上都穿著宅居外賣的外賣服,彼此對視,有點照鏡子的感覺。
余平安有些詫異:“王老師,您之前不是說要寫一篇關于外賣的論文嗎?那您這是……”
王老師笑了笑:“是要寫論文的,而且論文都快要寫出來了。只有深入調查過之后才有發言權嘛,我是白天送外賣,晚上寫論文。”
余平安恍然:“我還說自己體驗一下外賣員的生活之后跟您分享一下,幫助您寫論文呢,沒想到您竟然親自上陣了!”
王老師是漢東大學的一位青年講師,教授社會學。
他還是有用app和兔尾直播的合作講師,在許多社會問題上都有非常獨到的見解。
見余平安說起論文,王老師掏出手機:“你看,我的論文都快完成了,這是論文的摘要。”
余平安接過手機,看到論文的標題是“數字控制下的勞動秩序”。
而副標題就切入論文方向了:“外賣騎手的勞動控制研究”。
從摘要上看,這篇論文是從組織技術和科學技術視角,對外賣騎手的勞動過程進行研究。
平臺公司看似放棄了對騎手的直接管理,實則是為了淡化雇主責任,勞資沖突也被相應的轉嫁到平臺系統與消費者之間。
數字控制從實體的機器計算機設備升級為虛擬的軟件和數據平臺系統,通過潛移默化的收集分析基礎數據,并將數據結果反作用于騎手,使勞動秩序成為可能。
數字控制不僅削弱著騎手的反抗意識,蠶食著他們發揮自主權的空間,還使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參與到對自身的管理之中。從而導致資本控制手段不僅從專制轉向霸權,而且從實體轉向虛擬。
簡單的看完摘要,余平安第一感覺是很深奧,有些難懂。
但是他相信仔細琢磨一下這篇論文,至少能將自己所面臨的困惑解答一半。
宅居外賣出的這期視頻,余平安也已經看到了。
他隱約感覺到這期視頻中似乎刻意的去模糊某些問題,對觀眾造成了一些錯誤的引導,但是從視頻內容表面看,余平安一時間也不確定錯誤在何處。
尤其是外賣小哥說的那些話,切切實實能將基層從業者想要迫切賺錢的心聲表現到極致。
就連余平安自己都產生了一些質疑,是不是摸魚外賣的模式和宅居外賣的模式,實際上是可以共存的?
摸魚外賣的外賣小哥的確比宅居外賣的小哥要幸福的多,因為他們的工作有充分的保障,工作時間和工作環境也相對有保障。
但是摸魚外賣畢竟不可能吃下所有的外賣小哥,而且這一模式也不可能適用于所有的商家。
盛運集團被逆風物流打壓的找不著北,是因為盛運集團確實已經激起了民憤。
他的嘴臉和吃相太過難看,已經是人盡皆知的地步了。
住家集團的租房業務也是同理,因為這兩家公司都已經大致完成了對市場的占領,所以做事就沒有什么收斂。
但宅居外賣不同,它畢竟還沒有占據真正的統治地位,很多的規定還是比較有良心的。
甚至有些外賣小哥對這個平臺是有感情的,畢竟在這個平臺上送外賣,遠比他們在工廠或者在工地上賺錢要多。
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打贏輿論戰,遠非呂明亮當時要做的那么簡單。
宅居外賣也正是抓住這一點,進行輿論上的反擊。
這時候如果沒有一些專業的理論支持就很難了。
余平安雖然只是一名普普通的外賣員,但他還是有著負責人的心態,打心底里希望摸魚外賣能夠贏下來。
余平安對王老師說道:“王老師等這篇論文出來之后,您一定要在有用app上發表專欄文章,順便去兔尾直播給我們好好的講講課!”
王老師點了點頭:“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