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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憾不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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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緣身邊文武在前武判在后,領著眾人走在陰司的道路上,周圍一片昏暗,在出了陰司辦公區域之后,隱隱能看到山形和樹形,遠方則有城池輪廓出現。

  一到鬼城前,計緣懷中的衣物就鼓起一個小包,隨后小紙鶴飛了出來,繞著計緣飛了幾圈之后,直接自己飛向了鬼城中。

  “別亂跑,飛丟了還得麻煩人家找你。”

  紙鶴在空中停頓一下,上下飛了幾下,然后就繼續飛入了城中。

  計緣的話當然是玩笑話,紙鶴或許會迷路,但絕不會找不到他,到了如城市這種地方,很多時候紙鶴都會飛出去觀察別人,或許它眼中鬼城也是普通城市。

  紙鶴雖然短暫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但腳步卻不曾停下,計緣和文判時不時還說著陰間的一些事情,后頭的武判主要是照看張蕊和王立。

  陰司的環境和王立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因為比想象中的有秩序得多,但又和王立想象中的完全一樣,因為那股陰森恐怖的感覺揮之不去,周圍的那些陰差也有不少面露猙獰的鬼像,讓王立根本不敢離開計緣三尺之外,這種時候,身為一個凡人的他本能的縮在計緣身邊尋找安全感。

  張蕊雖然也有些緊張,但到底也是去過長陽府陰司的人,對于這環境倒也沒什么不適,至于安全問題則完全不擔憂。

  見到王立明顯面露心驚不定的樣子,且他和張蕊兩個都不怎么敢說話,武判倒是主動開口了。

  “兩位不必拘謹,正常交流便可,陰間雖是亡者之域,但也是有秩序的。”

  王立勉強笑笑,視線落到了周圍隨行的兩隊陰差上,他們有的腰纏鎖鏈,有的佩刀有的持槍,大多數面露看著極為可怖,實在是壓迫感太強了。

  武判看著王立,順著他的視線瞧瞧陰差,若有所思道。

  “陰司的陰差面對最多的情況便是生魂與惡鬼,各陰差自有一股陰煞之氣,以此震懾宵小,所以才有很多邪物惡魂,見著陰差要么直接逃跑,要么不敢反抗,但面目如此,并非說明他們就是猙獰邪惡之輩,相反,非心中向善且能力不凡者,不得為陰差。”

  “哦,原來如此,失敬了失敬了!”

  王立聞言邊走邊向著周圍陰差淺淺行禮,堂堂陰間的判官,犯不著和他一個凡人說謊,就算不信,王立也不敢反駁啊。

  看到王立這個樣子,周圍陰差也都向他點頭露笑,只是除去其中少數,大多數陰差的笑容比正常情況下更恐怖。

  前頭的計緣回頭看看王立,搖頭笑了笑,見陰司的人似乎對王立和張蕊感興趣,便說道。

  “此人便是撰寫《白鹿緣》的說書人王立,那邊的張蕊曾經受過我那白鹿的恩惠,如今是神道中人,嗯,有些疏于修行就是了。”

  聽到計先生這么說自己,就連張蕊這種性子都忍不住覺得不好意思了,感覺就像是被長輩批評不務正業。

  白鹿緣這故事二十多年來早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京畿府更是家喻戶曉,陰間也不可能沒聽過,所以倒也讓周圍的鬼神對王立另眼相看。

  一行入了鬼城之后,陰差就向各處散去,只余下兩位判官陪同,眾人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王立看著周圍好似在城中正常生息的百姓,心中明知應該都是鬼,但還是好奇不已,但一有“人”看過來,他也不敢對視,會馬上移開視線。

  走大路,穿小巷,過街道,踏小橋,在這陰森中帶著幾分秀景的鬼城內走了好一段路之后,計緣視線中出現了一棟較為氣派的宅邸,文判指著前方道。

  “計先生,那便是周氏陰宅,那周老爺只剩半口陰氣了,我們是進去還是……”

  計緣搖搖頭道。

  “還是在外頭等著吧,別打擾他們夫妻最后一刻。”

  說話的同時,計緣法眼全開整個陰間鬼城的氣息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不論是眼前還是余光中,那些或氣派或整潔的陰宅和街道,隱約透露一重墳冢的虛影。

  白若的丈夫名叫周念生,這名字和老乞丐就差了一個姓氏,所以相對也讓計緣多幾分印象,比起名義上的仙獸白鹿,其實計緣反倒更記掛這周念生周老爺。

  ‘如我所料不差,牽絆必是‘那件事’的主因之一!’

  計緣心中存思,所以法眼早已全開,遙遙注視著陰宅,看著其中主要升騰的兩股氣息。

  在這種時刻,余光中有幾個紙人提著籃子緩緩走來。

  “讓讓,各位,讓讓……”

  紙人的聲音十分呆滯,走起路來也姿勢古怪,面上夸張的妝容看得格外瘆人,王立和張蕊都讓到了一遍,計緣也和兩個判官一起讓出道路,由著這幾個紙人走向周府。

  在幾個紙人到達府前的時候,周府大門打開,更有幾個家丁模樣的紙人出來,往府門口掛上新的白色大燈籠,左右燈籠上都寫著“囍”字。

  “計先生,白姐姐他們?”

  張蕊忍不住向著計緣提問,眼前這一幕有些看不懂了。

  計緣掃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兩個判官,在男女之情上,他計某人也算不得什么高人,但也有一份感慨。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一邊原本瘆得慌的王立眼睛一亮,恨不得立即拿筆寫下來,但眼前這情況也沒這條件,只能強記在心中,希望自己不要忘記。

  這話聽得張蕊眼現迷離,也聽得兩位判官微微向計緣拱手,高人一輕言,道盡人世情。

  周氏陰宅中,此刻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共有三四十號紙人正在忙碌,沒有對話的聲音,也沒有偷懶耍滑,雖然笨拙,但一絲不茍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有的掛燈,有的牽白綾,有的收拾庭院,這一片素白中,若是凡人見了,會以為在辦喪事,但實際上張貼的都是“囍”字。

  若是將周府中的一切白色渲染成紅色,那必然是一場盛大的婚禮,只不過這婚禮似乎并未宴請賓客的意思。

  此時此刻,周念生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鬼氣不顯,他不再是一個老人的模樣,而是顯得十分年輕,滿面笑容的看著屋中的白若。

  見妻身著白衣衫白羅裙,正坐在梳妝臺上打扮,看不到妻子的臉,但周念生知道她一定很不好受。

  “若兒,別難過,至少在我走之前,能為你補上一場婚禮。”

  陽世中,百姓成婚,除了尋常意義上的明媒正娶這些規矩,還需要告天地敬高堂,各種祭祀活動更是少不了,當年為了省去麻煩,周念生陽世一輩子都沒有和白若真正成婚,那遺憾或許永遠彌補不全了,但至少能彌補一部分。

  “只可惜無媒人,無高堂,也……”

  “別說了……相公,別說了……”

  白若沒有回頭,拿著梳妝臺前的珠花,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低頭看看臺上之后,終于轉頭勉強朝著周念生笑笑。

  “相公,我去看看胭脂水粉買來了沒有。”

  “嗯。”

  聽著自己相公的虛弱的聲音,白若出屋關上門,靠在門背上站了好一會,才邁開步子離去,本以為陰間二十六年的陪伴,自己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真到了這一刻,又如何能平靜割舍。

  紙人有時候很便利,有時候卻很愚鈍,白若走到前院,才看到幾個出去采辦的紙人在前院大堂前來回打轉,只因為最前面的紙人籃子灑了,里頭的圓饅頭滾了出來,它撿起幾個,籃子傾倒又會掉出幾個,如此往復永遠撿不干凈,而后面的紙人就亦步亦趨跟著。

  不過周府內外倒是張羅得差不多了,白若心不在焉地走到客堂前,將前頭那個紙人的籃子接過,其他紙人就都停了下來。

  取了其中一個籃子中的胭脂水粉,白若正欲回房,轉身之刻忽然見到府院那邊的門楣上,停著一只紙鳥。

  陰間紙制品頗多,也不是沒可能有紙鳥,但這只紙鳥卻給白若一種十分有靈性的感覺,似乎是真的在看著她,甚至在思索什么。

  正當白若笑笑,準備不再多看的時候,那邊的那只紙鳥卻忽然朝她揮了揮翅膀,隨后轉過一個角度,揮翅指向外頭的方向。

  ‘外頭?’

  白若愣神片刻,想了想走向院門。

  “咯吱吱吱吱……”

  院門帶著一種木樞的摩擦聲打開,在白若的視線中,計先生和文武判官,以及另外一男一女正站在院外,令她不由再次愣住。

  既然門開了,外頭的人也不能裝作沒看到,計緣朝著白若點了點頭。

  “一別二十六載了,有始有終。”

  計緣這句話有兩層含義,但第二層在場的只有白若聽得懂,后者聽到計緣的話,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出門幾步,放下胭脂水粉,向著計緣行長揖大禮,她本想自稱弟子,再尊稱計緣師尊,但自知沒這個資格,可只稱先生也難舒心中感激,臨開口才想到一個說辭。

  “白若拜見大老爺!”

  說完這句,白若抬起頭看著計緣,心中升起一種沖動的時候,身子已經跪伏下來,話也已經脫口而出。

  “大老爺慈悲,是小女子和周郎的再生父母,求大老爺再為小女子見證最后一場!”

  計緣抬頭看向周府院內的喜慶布置,心知白若所求是什么,這并不過分,他計緣也自覺有這個資格。

  “好,今日你夫妻成婚,我們就是賓客,諸位,隨我一起進去吧。”

  “是!”“恭敬不如從命!”

  張蕊撿起地上的胭脂水粉,走到白若身邊將她扶起。

  “白姐姐,我幫你梳妝。”

  “你是……嗯!”

  白若起初認不出張蕊,但從那感激的眼神中隱約響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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