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嘗試過睡覺,越是想睡偏偏越睡不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向來樂觀的計緣被孤寂感折磨得絕望。
“轟隆隆……”
一陣聲勢浩大的驚雷突然響起,將計緣嚇了一跳。
這種狀態下聽雷聲,帶給了計緣前所未有的感受,仿佛置身天上,感受到了雷霆的舞動。
這種玄奇的感覺如同閃電透進心扉,將計緣心中的恐懼、焦慮、壓抑和混亂感掃去,讓他的心寧靜下來。
“嘩啦啦啦……”
沒過多久,雨點密集而下。
計緣眼皮抖動著,耳中聽到了一粒粒雨點落下,聽清了雨打在地面、巖石、花草之上。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減緩了流速。
“啪嗒…”“啪嗒…”“啪嗒…”……
一滴滴雨水撞碎在樹葉和地面等處,將聲音傳遞出去。
雨滴的碎裂在計緣的心間的黑暗中帶起漣漪,每一陣漣漪帶勾勒出一處聲源信息,千萬漣漪形成了畫卷,樹葉、樹冠、地面、山石、房屋、瓦礫、花草和雨中逃竄的動物,萬物的線條伴隨著雨聲在腦海中幻化而出……
沒有色彩卻立體生動,仿佛計緣正隨著每一滴雨觸摸大地上的一切。
雨落聽萬物,畫卷自心開!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體驗,計緣忘記了一切煩躁,甚至忘記了呼吸,靜靜的體會著,越是離得近的事物越清晰,離得遠了則逐漸朦朧。
‘原來自己真的還在山中,原來自己躺在山間的古舊破屋中,是破廟嗎…大雨來得很突然啊,好多小動物在倉皇逃竄……好美啊!’
雖然依舊不能動彈不能睜眼,但計緣的嘴角隱約帶著一絲笑意。
心中的煩躁得到疏解,而且這種不同尋常的聽力,也讓計緣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在那棋局上得到什么好處了。
一小會之后,計緣心頭一振,他終于聽到了最期待的聲音。
。。。
山雨中,一群背著蓋篷大籮筐人正在快步前進,這種大籮筐有些像古代讀書人游學趕考時的書箱,上面帶著一塊罩布,但體積明顯要大得多。
計緣聽不清他們的全貌,只能聽出雨滴落下的范圍,所以在心中感受到的是人的身體四肢、籮筐和罩子,臉部反而朦朧。
讓計緣有些疑惑的不只是這種大籮筐,這些人有的披著蓑衣一樣的雨具,有的則沒有,總之完全不像是任何現代雨衣。
“快點快點,大家跟上,前面就是山神廟了!”
“小心腳下,雨天山路可滑得很吶!”
“后面的跟上,到山神廟避避雨生個火,快點快點!”
人群中不斷有人提醒大家小心,也不斷有人催促大家加快速度,也有人會停下來看看后面的人是否都跟上了。
拐過幾顆大樹繞過一塊直立的山石,領頭的男子終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山神廟。
“大家伙加把勁,山神廟到了,看看有沒有人掉隊。”
“全在呢。”
“趕緊進廟,這山雨太涼了!”
一群人說話間加快了腳步,前前后后的沖入了山神廟。
“呼......這雨來的真邪乎,差點沒把我淋死!”
領頭的男子是個留著短須漢子,同大家一樣身上也滴滴答答落著水滴,他先將沉重的籮筐放下,然后脫下淅淅瀝瀝的蓑衣。
活動了一下筋骨看看身后,一個個數過去,總共12個人一個沒少。
“大家把貨物放到那邊,劉全和李貴把我們的柴碳拿出來,我們生個火暖暖。”
“好嘞。”
“那邊干燥一點,走走,放那邊。”
“我的衣服得烤烤干了,哎沒來得及穿蓑衣。”
一群人或者搬動籮筐,或者取柴生火,還有人將一塊干燥的地面用攜帶的拂字簡單清掃。
他們是一群行腳商,翻山越嶺是家常便飯,遇上惡劣的天氣也是事常有的事,所以總會在籮筐內準備干柴木炭等東西,以應對現在這種情況。
領隊的漢子叫張士林,父輩原本是渴望他能苦讀圣賢書,將來考取功名踏入士林,為張家光耀門楣,他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加上后來家道中落,為了賺取錢財做起了辛苦的行腳商。
作為領隊責任深重,需要顧及全隊人的安危,自然也會有一些優待,比如現在大家都在忙,張士林倒是可以揉揉肩膀放松一下,這一點誰都沒怨言,張士林的作用大家有目共睹,是個合格的好領隊。
山神廟不大,也就幾丈長寬,三面墻還算穩固,除了外頭進門處的檐口有所破損外內部倒是沒有漏雨,只是兩扇大門早已倒塌且不翼而飛,讓冷風不時就能吹進來。
山神廟里面更是破敗不堪,到處都是蜘蛛網和野獸糞便,香案上香爐燭臺翻倒,貢品更是不可能有的,就連山神老爺的泥像也已經殘破到頭顱都不見了。
“哎,虧了這山神廟還在,哪年要是山神廟倒了,在這牛奎山中就又少個落腳的地方了!”
計緣將這些人的腳步聲和對話全都聽在耳中。
原來自己在山中的山神廟里,牛奎山?應該是口誤的牛頭山或者方言?
這么看來這些人可能是驢友,背著敞篷之類的工具,至少絕對不會是綁匪。
但聲音明明很近了,廟也不大,自己可能是在廟的哪個角落,不然他們不可能看不到自己。
“啊,士林哥,這邊有個人!”
聽到近處的驚呼聲,計緣在心頭狠狠松一口氣,終于發現我了,接下來應該是報警求援然后送自己去醫院了,自己這小命應該保住了。
張士林聞聲趕緊繞過山神像,果然看到了后面躺著一個人,行腳商也三三兩兩聚攏過來。
山神像后面的這個人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不知是死是活。
最先發現這個乞丐的年輕人走近一步蹲下身來,探了探鼻息摸了摸額頭。
“士林哥,這乞丐還有氣,但額頭好燙,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你腦子秀逗了啊?報警啊!
要不是現在開不了口,計緣真恨不得吼一聲,他還沒注意到這些人在叫他乞丐。
張士林皺著眉頭,隨后嘆了口氣。
“荒山野嶺的,看樣子這乞丐也是熬不了多久了,一會給他口熱水看他能不能喝得下吧,哎,這該死的世道!”
“哎……”
“走吧走吧,生火…”
行腳商們搖著頭嘆著氣,紛紛走開。
等等,等等啊!你們干嘛?你們走開干嘛?報警啊喂!
不是吧?不是吧!
這些人的反應和計緣想得完全不一樣,令他既懵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