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城市的喧囂漸漸隱去,被起伏的山嶺與茂密的植被遮擋住,南陵書院所居住的賓館內,幾乎聽不到任何的雜音。
張青陽所在的臥室窗外,可以輕易看到對面山頭的幢幢暗影,松柏隨風搖曳,松濤如浪陣陣傳來,夾雜以偶爾的蟲鳴鳥叫,一派月影西斜、山林更幽的妙境。
似這等天然妙趣,正適合人修行用功。
張青陽吃過晚飯,消食飲水,而后開始做晚課。
吾日三省吾身,這是他必須要做的功課。而且最近和各種青年才俊對決,也感悟良多,是時候消化一番所得了。
張青陽靜下心來,進入了內省狀態,慢慢引導體內氣血運轉起來,一股暖流沖刷過四肢百骸,掃去一天的疲勞,慢慢的修復身體內部的一些小損傷,刪除一些體內無用的信息碎片。
隨后調神,內宇宙有蛙禪師、鶴道士坐鎮,無慮波瀾震蕩。
再調息,呼吸勻凈纖細,出入無聲,從風到氣,從氣到息,以耳觀呼吸之韻律變化,以呼吸帶動腹臟肌肉氣血之運行,達到四肢百骸、皮毛骨肉皆同步,口鼻是呼吸,腹臟內呼吸,毛孔為小呼吸,氣血為大呼吸……
之后是調心。
一天的躁動下來,身心經歷億萬念頭的波瀾動蕩,細微之處積累了無數的錯亂片段,若不加以管理,都將成為做夢的資糧,平白耗費氣血,破壞休息的效果。
因此,調心之始,先斷外緣,再降服思慮,而后系一緣于呼吸,并心神與軀體呼吸往來,念頭潮漲潮落,漸漸歸于大寂靜、大寂滅。
泰坦貓與他心意相連,當即明白這等妙境的好處,自然跟著進入最深沉的睡眠,它那一身七拼八湊而來的血脈力量,隨著張青陽的心神調和而加速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張青陽被蛙禪師的叫聲震蕩了內宇宙,從入定中驚醒。
一股極其微弱的精神波動,悄然透入他的內宇宙中,換成一般人的話,難以察覺到其存在,因為這是連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弱小精神波動,根本不足以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但張青陽的內宇宙不同,里面隱藏著太多的異常,無論心靈之橋、睚眥霸下,還是靈感神女看似消亡的靈識,更別提蛙禪師和鶴道士,那氤氳漂浮的精神云氣,哪一種都不是好招惹的,也是極其敏感的。
那精神波動很輕易的沖進他內宇宙,朝著他的心靈深處潛行!
這是一種極其高明的精神秘術!
張青陽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某個強者給盯上,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下午在賓館門口產生的異常感知,兩者合二為一。
再有彼岸的提醒,楊天峰魁首的莫名遇刺,種種信息閃電般歸納起來,他知道自己成了那神秘刺客的下一個目標!
好厲害的手段,僅憑未知所在的一望,就在自己心海深處埋下了坐標,而后以柔弱的精神波動順藤摸瓜,繼續鉆進自己的心神……這是要干嘛?
張青陽沒有立即讓蛙禪師喝斷抹殺,而是引導心神跟隨那外來波動潛入意識,發現它能很輕易的跟隨念頭起伏融會,繼而引導著念頭不斷增長壯大,又如八爪魚一般舒展觸角,在記憶之中四處搜羅碎片。
有趣的手段。
張青陽心念一動,將之前內省時挖掘出來,還沒徹底清空的白天記憶碎片放出一些,任由那精神觸角抓住,很快便看到一個恍恍惚惚的夢境開始成形!
夢境,潛意識,身體,心性,四者一環扣一環,如連鎖反應般次第響應,轉眼波及到他的氣血,再之后便會摻合到腹臟、精神的運轉。
看到這里,張青陽已經明白了這東西的用法,是要潛移默化的操控了他的身心氣血,在不引起警惕的情況下,讓他不自覺陷入無邊夢境當中,悄無聲息的亂了氣血、腹臟的運轉,在必要的時候突然發作,直接崩潰,形神俱滅!
好一個狠辣的手段!
張青陽不敢再繼續放任下去,能用出這等手段的,絕非普通高手,乃是一個將精神秘術研究到極高層次的大能!
他的內宇宙一震,蛙禪師“吽”的一聲禪唱,鶴道士腦后太極圖旋轉,鶴唳之中帶出雷音,張青陽雙手捏訣口發“斗”之音律,轟然斬斷那外來精神波動,心神之中卷起狂風,把受到影響的夢境念頭、氣血波動,一口噴出,化作一道閃爍著妖異光芒的氣箭,“咻”的貫穿窗簾與玻璃,直射十幾米外的大樹。
樹杈枝葉間,一只拇指粗的蝗蟲被打個正著,“噗”的化為粉末。
但在其他的葉片下,同時涌出成百上千的蝗蟲,切牙磨腿唧唧怪響連成一片,眨眼間形成一道微弱嘈雜的聲浪。
張青陽眉頭一緊,心靈之橋被那聲浪撼動,腦海中油然而生一個熟悉的形象。
那是只蝗蟲,俯臥在山地之間,脊背隆起若丘陵,張嘴一咬,清空幾畝方圓的蒼翠叢林!
好大的蝗蟲。
準確的說,是蟲蝗!
看似兩個字顛倒次序,代表的意義卻天差地別。
蝗蟲,只是一類啃噬植物為生的小蟲子,每逢天旱則滋生,成群時如烏云蔽日,起落之間摧毀無數植物糧食,是饑荒的幫兇。
蟲蝗則不然,那是包括蝗在內的一系列害蟲的總稱,向來只是一種代指的文字稱呼,但張青陽以精神映照出來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個體,其真名不得而知,其真稱則直接反饋過來,便是蟲蝗!
由虛名而成實像,這妥妥兒的是一頭貌似蝗蟲的神靈!
蟲蝗似乎覺察到了張青陽的精神波動,正在啃噬森林的腦袋轉過來,寬達如高樓的鋸齒碰撞出無聲雷霆,火星噴濺,汁水林立,巨大的復眼閃爍著狡獪的光輝,透過重重虛空阻隔,“看”了過來。
“嘎嘎,有趣的小家伙兒,竟然能躲過本尊的精神潛行。不想被暗著吃掉就被明著啃噬吧,你竟敢直視本蝗,這是嚴重的瀆神行為,必須受到嚴懲。唧唧,就用你的精魂來償還吧。”
纖細如游絲的聲音順著波動傳遞向心靈之橋,一念之間便讓張青陽明白了一切,他甚至還趁機掃描了蟲蝗所在山谷的周遭地形,只不過限于見識,完全陌生。
但隨著蟲蝗詭異的傳聲結束,他的窺探被切斷,緊接著一股錐子般尖銳的精神沖擊陡然襲來,借著他的心靈之橋轟向內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