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是五年過去了,相比當年的年幼稚嫩,此時的寧然已然有了少女獨有的青澀美麗。
就如同細雨中徐徐綻放的花蕾,羞澀中帶著清純,嬌艷欲滴地等待被人采摘,被人呵護。
然而,她不僅有著美麗的外表,透過那雙眼睛,你仿佛能夠看到,細碎的星光糅雜在一起,清澈的泉水流淌而過。
那樣靜謐純澈,高遠而璀璨。
讓看到的人連呼吸都緩慢下來。
不論看多少次,艾依心里都會生出嫉妒來。
她當然也是美的,但是她的美卻是脆弱的,淺薄的,遠不如寧然來得直擊心靈。
艾依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內心深處,她無法否認,自己向往的是寧然那樣的美。
那樣明亮,那樣讓人移不開視線。
就像曾經的自己。
從來沒有人問過艾依這樣的問題,自己真正求過人嗎?
求過的,怎么可能沒有求過呢?
當天瀾之巔還不是現在的天瀾之巔的時候,那片遠古的天地中,她是最初也是唯一的人類。
除了她之外,還有三位尊貴非凡的天神,他們分別是——
創造了人類的天神都古——他是宇宙中心的第一位天神,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地誕生了光;他跨出腳步的時候,法則延伸出了地面;他抬頭的時候,天空應運而生;他口渴的時候,海江湖河隨之而生;他想要攀登的時候,山嵐起伏了;他想要安眠的時候,黑夜隨之而來。
他是最初的神靈,是一切的起源,是最偉大也最崇高的存在。
創造了動物和植物的天神銘歌——他是宇宙中心第二個誕生的天神,伴隨著他出生后無意識的歌唱,飛禽走獸逐一出現。當他第一次站起來的時候,地面和山嵐長出了各種各樣的植物,空氣為之一新,生機從中乍現。
他創造出了文字和音樂,世界因他而豐富多變,他是受到眾生喜愛的和平之神。
創造了怪物和異族的天神月淺——她是宇宙中心第一個誕生的女性天神。她誕生時,雙手揮舞間就劃開了無數異空間,千奇百怪的怪物和異族在其中誕生,令世界一下子有了活力。
她創造出了運動和戰爭,世界因她而有了血腥和殘酷,她是受到眾生敬畏的戰亂之神。
在人類成為萬靈之長,成為氣運之主的當下,除了艾依,沒有人知道……
人類,其實本是不應該出現的種族。
他們并不是應法則而生的種族。
是都古,他太無聊了,或者說是太寂寞了。于是,帶著一種玩樂的心態,他參照自己的模樣,一點一點創造出了第一個人類,也就是艾依。
人類實在是一個神奇的物種。
最初的艾依并不是這樣……憂郁而悲傷,仿佛被脆弱籠罩的女子。
不同于生而知之的神靈,剛剛誕生的艾依純真而無知,鬧了很多笑話,給都古制造了很多麻煩。
然而那時候的都古實在是太寂寞了。
神明都是孤獨的存在,不管是都古,還是銘歌和月淺,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像是井水不犯河水。
認識,說過話,打過架。
僅此而已了。
因而,便是艾依增添的這些麻煩,也讓都古的生活變得熱鬧起來。
長大后的艾依單純活潑,她是那樣鮮活,淡漠無情的都古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把一顆心遺落在了自己養大的少女身上。
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是愛。
然而,都古卻覺得,只要艾依陪伴在身邊,那便可以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他以為自己清楚艾依所有的想法,然而事實卻證明,那只是他以為。
艾依其實是自卑的,她渴望成為神靈,渴望獲得毀天滅地的力量,渴望能夠和都古比肩。
這樣的渴望一直被她壓在心底,平時沒有表現出來,但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成了執念。
因此,當天神月淺向她遞來橄欖枝的時候,她沒有猶豫就接過了。
那時候,為了達到目的,她也曾變著法地討好對方。
后來,都古被她害死,她也曾瘋了一樣去求那些神靈。
再后來,她幾近絕望,又因為句息的出現而重新活了過來。然而句息卻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為了找到對方,她也沒少去求人。
但是,艾依也清楚寧然真正的疑惑是什么。
“怎么可能沒求過人,只是……”艾依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大概……是因為我并不用擔心將他人得罪?”
得罪那些神靈自己會失去什么呢?
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啊。
她最重要的珍寶,從一開始就被她弄丟了啊。
至于句息,也不過是聊以慰藉罷了。
艾依心里其實清楚,但有些事,清楚是一回事,是否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不可能放棄,放棄之后,她還剩什么?
要是放棄了,她于這世上,還有什么存活的必要呢?
誰讓她永遠也死不了呢。
寧然不知道艾依的想法,但是她卻本能地知道,眼前的艾依看似簡單沒腦子,卻也只是看似。
這個人,遠沒有看起來那樣簡單。
她嘆了口氣道:“不要催了,我已經答應你了,去眾國大陸的時候會把你帶上的。”
艾依這一次并沒有再胡攪蠻纏,她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你了。”
她一步一步往家走去,臉上雖然帶著清淺的笑意,但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在哭泣。
艾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再次想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又回來了。
夜晚,雅玲聽到女兒的房間里傳來痛苦絕望的哭聲,她嚇了個夠嗆,穿著一只拖鞋就沖了進去。
“怎么了艾依?是哪里疼還是哪里不舒服?”雅玲急得不行,“告訴媽媽,媽媽帶你去看醫師。”
艾依死死抱著雅玲,一邊哭一邊聲音嘶啞道:“媽媽,我好痛啊,我真的好痛啊。我夢到有人把我的腦袋砍下來,扒開我的心臟,掏出我的五臟六腑,斬下我的四肢,然后一直冷冷看著我。”
雅玲松了一口氣,“不怕不怕,只是噩夢。”
但是只有艾依知道,那不是噩夢,那都是發生過的事情。
然而那樣的痛,卻遠不及失去都古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