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至夜晚,她不能出屋前去張遷那索要,待明日一早,趁人不在尋他。
  她屋門上的鑰匙,畢竟男女有別,他不能有。
  主意定下,可當看到騰騰冒著熱氣的水,她的心,難免有所觸動。
  他偷拿不是為了別的,知道她照料母親,書院和秦府兩頭跑。
  很多時候,在她的生活起居上,他能幫忙的地方都去做了。
  毫不夸張的說,她如同貴家小姐,他就是伺候人的丫頭。
  他一味付出,她白拿那么多,從起初的介意,不好意思,欠下一筆筆人情,到現在,好像怎么還,她都還不清了。
  這一刻,秦嫣然抿唇,怔怔的望著冒著熱氣的水。
  那時候,她不顧他,當面提出退婚,還要他主動去提,外人看來,他拒了別人。
  只有自家人知曉,她拒了他。
  秦嫣然腦子很亂,對張遷,她似乎不能像起初那樣,不能完全將他當成陌生人,也不是朋友。
  超越朋友,止于——
  秦嫣然腦子很脹,最后彎腰捧起一把冷水,浸濕臉龐,冷意爬上,她才緩和。
  深秋的夜晚,已經染上冬日的冷意,風也大,書院各處門窗緊閉,齊京每戶人家亦是。
  比起京城,京郊住的人少,夜風沒有阻攔,恣意吹著。
  郊西華府別莊,這處莊子,原是昭府所有,華大人任職大理寺卿,接手后請工匠修繕一番。
  里里外外,像個別院的模樣,十分干凈,前后兩個園子。
  四個嬤嬤和一眾小廝隨同華裳到來,但貼身伺候她的,只有秦妙一人。
  華大人下了急令,今早就已送來,梳妝用品和被褥,足足兩輛馬車。
  除了不能留在京城,其余用度,華府沒有虧待,全按以前的配比。
  華裳從出府的那刻,就清醒了,出京到下榻別莊,她沒有說一句話,神情安靜,仿佛變了一個人。
  可她親哥知道,多年的性子,怎可能一夕之間就改?
  只希望日后歲月,多加自省。
  “裳兒,幾碗湯藥下去,感覺好些了?”
  華容坐在床邊,揚手探在她的額頭,高燒已經退下,還在出虛汗。
  這時候,華裳才凝神,“哥,我好多了。夜已至深,我有麗兒伺候就行,你回吧。”
  到現在,她的視力都沒有徹底恢復,除去至親,對旁人,辨認不清。
  何況,秦妙的身形和麗兒很像,在華裳面前,為了不揭露,她盡可能少說話。
  “我有空就來看你,別怪父親狠心,你在這里,才能安心靜養,等春年,我們接你回去。”
  除去春年,大齊沒有節日了,按照侯夫人說的,只有那時候,妹妹才能回府。
  華裳點頭,“好,等我好些了,書信與你,屆時再帶母親過來。”
  她小時候,父親就被姨娘勾了心,對她不管不問,直到她用盡手段趕走姨娘,哥哥又越發有出息。
  漸漸的,她們才得到重視,對父親,她沒有什么感情。
  將她送到別莊,她也不沉重,可母親,終究不想令其擔心。
  “嗯,我明白。”
  華容撫了撫她的頭,暗自長嘆,若是對其他人,妹妹也能用對母親的體諒,多好。
  咚咚——,屋門被敲響,不多時秦妙走了進來,端著一盆水,要給華裳擦身子。
  華容起身,離開前囑咐幾句,“照顧好小姐。”
  秦妙點頭,而后目送他離開。
  出屋后,華容沒有馬上走,召集嬤嬤和小廝,朝他們囑咐幾句,無一不是伺候好華裳,若有情況,立即稟告。
  這四位嬤嬤,全是攏山縣就在華府當值的老嬤嬤,有兩個還是華夫人院中的。
  華大人特意安排,旁的不說,這幾位嬤嬤的面子,裳兒到底會看。
  待事情安排完,已至深夜,華容揮退眾人,隨即轉身朝莊門外去。
  當他走到門外就要上馬車,忽聽焦急一喚。
  “大少爺。”
  扭頭就見秦妙,華容立即停步,轉身看著她,這么急,裳兒身子出問題了?
  思及此,他立即上前,卻見秦妙身子不穩,忽朝旁側倒去。
  他快步而上,一把扶住她,見她揚手撫額。
  “大少爺,奴婢沒事,可能跑急了,頭有點暈。”
  秦妙一邊說一邊要自個兒站起來,見她虛弱的樣子,華容知道,都是連日伺候妹妹導致。
  如今,妹妹需要專人日夜守護,若不是妹妹的性子,他會多派幾個丫鬟過來。
  但像秦妙這種,懂事能干,又不懼怕妹妹盡心伺候的,除了麗兒,真沒有了。
  “我扶你。”
  四字溢出,堅定有力,隨即,他一把扶起秦妙,卻在半道,她身子一顫依在他懷里。
  “大少爺。”
  她一邊說一邊推著,但華容卻覺的,她沒什么力氣。
  當下,他揚手撫她的額,沒有發熱。
  她這種狀況,他如何放心,將妹妹交給她照料?
  “你休息幾天,我派人過來。”
  說罷,他就要松手,卻被秦妙拽住,眼看她就要跪下,他立刻扶穩她。
  “別派人,奴婢一人就可以,沒有體力不支。奴婢以為你走了,跑的急。”
  話落,秦妙推開他,挺直身板,為了讓他放心,她更彎眸璀璨一笑。
  皎月月色,即便冷風吹拂,她的臉,仍是紅撲撲的。
  華容沒有娶妻,也未納妾,有兩個通房丫頭罷了。但他忙于府事,更磨練箭術,對閨樓之事,沒有太多興趣。
  可他到底是男人,女子這般朝他笑,瞧著那么純良質樸,眸底起了些許波瀾。
  “大少爺,小姐遣奴婢問您,下次來,能說個大概時間嗎?”
  秦妙收起笑意,眼神里只有恭敬。
  華容立即收了心思,這丫頭什么都不懂,盡本分衷心做事。
  “不確定。”
  三字落下,他又擰眉,不多時緩和,“我抽空就過來,外面冷,別凍著快回去。”
  說罷,華容不再看她,轉身往前,不一會上了馬車。
  秦妙站在庭中,任由夜風吹拂,飄飛的發絲落在頰邊,眉眼已經高高揚起。
  看起來,華大少爺要上鉤了。他對華大小姐很好,兄妹情深,對衷心伺候的仆人也很好。
  只要盡心伺候,時不時憐人孱弱,他定有愧,覺的她是日夜守護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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