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氏此刻娘心似鐵,饒是謝景衣生了一張利嘴,也動搖不了她,只得無奈的放棄了,一會兒去了齊國公府,可得眼疾手快的搶點心充饑了。
說起如何優雅的搶點心吃,謝景衣曾經細細的觀摩過謝景音的這項本事,受益匪淺,已經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心得,就是笑容要得體,手要快眼要疾……吃完之后,要一臉無辜,最好驚訝的看著空盤子:哪個好吃佬把盤子都清空了,我還沒有吃呢!
一家人用了早膳,便各自回屋,去齊國公府的時間尚早,還能補補覺。
但既是起了身,便沒有再回去睡的道理,謝景衣坐在床邊,看著床榻上平鋪著的柴祐琛送的那套裙衫,愣了好一會兒,方才伸手摸了摸。
即便是再一次看到,謝景衣也還是忍不住心動,晨曦啊!長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最向往的是什么呢,便是那初生的太陽。
盡管兩輩子從她的手中,不知道出了多少驚艷宮人的裙衫,可這一條漆家的晨曦白色裙,在她心中,都是最美的。
那時候阿爹阿娘都死了,兩個姐姐嫁得不如意,她從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入宮給人做了宮女。雖然謝景衣從未道過苦,也未在人前落下一滴淚,可到了夜里,經常整晚整晚的睡不著。
她出身小門小戶,雖然天生比旁人聰慧一些,但不懂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沒有人能夠爬到頂峰,其中的拼命與算計,想起來都叫人愁白了頭。
到了東方出現第一抹晨曦的時候,便是她要喚官家起身的時候了。
她總會提前一些坐在窗前,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后在心中掐算著時辰,猛的一睜眼,啊,終于天亮了啊!
那時候宮中還有傳言,說她可能修煉了什么瞳術,譬如需要吸取日月精華,然后眼中放光蠱惑官家之類的離奇本領。
現在想來,真是好笑至極。
她照樣子縫了一條,卻壓在箱子底,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如今,這條裙子,便擺在她的床榻上。柴祐琛送給她之后,她一次也沒有穿過。
上輩子,逝者已逝,她不會擁有晨曦了,這輩子,逆天改命,她已經不需要。
“忍冬,我今兒個想穿這條裙子。”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說道。
忍冬點了點頭,“這裙子小娘穿起來肯定好看,壓箱底里,太可惜了。”
“小娘可真好,用這個玉佩壓裙角可好?”忍冬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便幫謝景衣換好了衣衫,又換了一個與這裙子相稱的發髻,細細的裝扮了。
謝景衣搖了搖頭,“前幾日我穿的那幾枚銅錢呢,還打了絡子的。”
忍冬從梳妝匣子里翻出來了,遞給了謝景衣,“用這個,會不會太寒酸了。”
畢竟這條裙子,雖然不是那種高調的華麗,卻無法讓人忽視。銅錢感覺太壓不住陣腳了。
謝景衣搖了搖頭,“沒有關系,我覺得好就行。”
每年年節的時候,柴祐琛都會送她一枚銅錢,她上輩子不在意的扔掉的,這輩子在意的翻來看了,卻也沒有看出個什么所以然來。
只不過兩輩子都如此,大約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謝景衣自覺自己有時候反應遲鈍,但并非傻得一竅不通。
一切準備妥當,已經差不多到了出門的時候了。
謝景衣領著忍冬去了門口,翟氏已經準備好馬車,在門口等著了。
謝景音一瞧見謝景衣的裙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何時做了這條裙子,我怎地沒有見過?可真好看,我家三囡,好似一下子長大了啊。”
謝景衣笑著用手肘戳了戳她,“我便是穿上金絲銀線縫的寶衣,那也不及二姐姐披個麻袋,來得一半好看。”
謝景音揉了揉耳朵,“你今兒個偷喝了幾勺蜜,說的實話都帶著甜氣。”
翟氏見二人嘴貧,無奈的招了招手,“一個兩個,快些上來。你阿爹同哥哥在前頭馬車里,咱們娘兒幾個坐后面這個。”
謝景衣一愣,“阿娘怎么還抱著景洺去赴宴,何不叫乳娘帶他?”
謝景洺年紀還小,翟氏很少讓他出門,這么小的孩子,容易被驚了魂;再則去赴宴,小孩子不懂事,難免哭鬧,容易惹得主家不喜,是以她有此一問。
翟氏眼神有些飄忽,“這孩子今兒個也不知道怎么了,十分粘我,一放下就哭。實在沒有辦法,這才抱著的,沒事沒事。”
謝景衣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覺得,你古古怪怪的,有事瞞著我。”
翟氏咳了咳,“你這孩子,凈是多想。阿娘能有什么事兒瞞著你?昨日家中辦喜宴,十分的熱鬧,景洺不習慣,今日方才粘人的。你小時候啊,可比他粘人多了。”
“想你出身頭一年,我哪里睡好過?自己個不肯睡搖籃,非要粘著我,像是個火團子一樣。”
謝景衣還是頭一回聽翟氏說起這事,驚訝的問道,“還有這事兒?我哪里是這種粘人精,阿娘又騙我。”
翟氏拍了拍要睡著的謝景洺,“你可不就是。粘人得不得了。你兩歲的時候,你阿爹要去衙門,你都掛在他的腿上,怎么扯都扯不下來。”
“你阿爹也是寵溺孩子,還真拖著你就去了,被上峰數落了一通,吃了好些掛落。”
謝景衣又驚了,再想了小時候,她攛掇謝景衣去嚇馮小胖的事情,莫不是謝保林多年不升遷,竟然是她害的……實在是太慚愧了。
“那姓馮的也太小肚雞腸了一些,怎么凈給我阿爹穿小鞋。現在哪兒去了?”
翟氏搖了搖頭,“聽有人提過,說是早些年就得了病,人早沒有了。逝者為大,可別說人家了。原本你阿爹就不應該抱著你去。”
“哎呀,我怎么說起這些陳年舊事了。”
“對對,不說舊事了,被讓我在嫂嫂跟前丟臉了。”
突然被叫到的宋光熙忙露出了笑容,“景衣一直很有趣,我愛聽。”
翟氏像是突然之間感觸頗多,又得了宋光熙的鼓勵,接著說了起來,“三囡小時候啊,在我們那塊兒,是出了名的皮孩子。日日不知道要糊弄多少人,難得的是,竟然沒有什么人找上門來,尋我討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