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娘子,原諒我來晚了!”
繡春樓掌柜寧紫坐在第三輛馬車車轅上揮手喊道,疲倦的面龐上全是歉意,只是那目光中卻少了兩分真誠,多的是算計。
三輛馬車行至近前,寧紫見閻貝放著一張冷臉站在門口,一點要上前迎接的意思都沒有,心里頭便是咯噔了一下。
不過想起自己這次可是帶著任務來的,迅速換上笑臉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自顧上前打量閻貝身旁抱著孩子的蘇云琪,試探著問道:
“這位相公一看就是讀書人,您就是閻娘子的夫君吧?這一早就出門,是要到哪里去呀?”
面對她自來熟一般的詢問,許久沒見外人的蘇云琪有些不自在,但想著自己到底是個大男人,不能怯場,便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寧紫的問題。
只是,并未說明自己為何一大早就要出門。
氣氛再一次冷了下來,寧紫看看冷著一張臉暗自瞧著自己的閻貝,又看看面上淡定得要死,內心慌得一逼的蘇云琪,覺得這夫妻倆不好應付,立馬又把視線轉到蘇云琪懷中的小軒兒身上。
她從隨身荷包里掏出一把用幼稚包的糖,一邊往軒兒面前遞,一邊笑問道:
“小公子叫什么名兒啊?要不要吃糖?這可是從京城里帶來的原糖,別的地兒沒有的呢。”
然,軒兒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愿開口說話,哪里還能指望他對寧紫這個外人敞開心扉?
在小家伙眼里,糖就是糖,不分什么京城的糖和鎮里的糖,娘親時時給他吃糖,他現在可不稀罕了。
小家伙嘟嘟嘴,直接把腦袋埋進爹爹懷里,瞧也沒瞧寧紫掌中的糖一眼。
瞧見這一幕,寧紫傻眼,她還從沒見過能夠拒絕她手中糖的小孩,更何況還是個鄉下野小子,見到糖還不得瘋了似的圍上來搶,哪里還有眼前這個娃娃這樣的奇葩?
氣氛一時間再次冷了下來,尷尬得很。
寧紫見套近乎都沒用,又看了閻貝一眼,猜她可能是因為自己晚了一個月才到的事情生氣,又換上一副抱歉的模樣,指著那三輛馬車道:
“閻娘子你是不知道啊,這銀錢不好籌呢,我跑了好幾個縣都沒能湊齊,還是到了一趟京城,同我們東家好說歹說這才湊夠了欠您的錢。”
“你看看這,大家伙連月從京城趕到這里也辛苦得很了,閻娘子您可憐可憐,先伙進去坐坐吧。”
說著,寧紫抬頭看向閻貝一家身后的院落,透過大門瞥見內里一角,目光頓時一暗。
那精巧的二層小樓,還有那反季節開放的各色花朵,瞧著可不像是普通鄉下人家能夠擁有的。
難不成,這個閻娘子夫家并不一般?
可她來時就打聽清楚了,閻娘子的夫家的確有人做官,可那也只是和蘇相公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姓族兄而已,人家難不成還會接濟他?
況且,就算是接濟,那位官老爺的位置怕也弄不到這樣的屋子和鮮花吧?
瞧那開道紅艷艷的牡丹,四月開五月敗的東西,這會都八月了還開得那么好,就是在京城里,也沒聽到還有誰家有開花的牡丹。
要說有,恐怕也只剩下那萬人之上天家府邸,皇宮了。
寧紫的驚訝和打量閻貝全都看在眼里,抬眼掃了那三輛馬車上一眼,前前后后共九個人,個個身材高大,眉宇間透露出一個平常人沒有的堅定之色,看起來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護衛車夫,反倒有幾分練家子的氣質。
九人眼底或多或少都有些倦意,或許,真如寧紫所說,他們是連月從京城趕過來的。
“請進吧。”閻貝抬手,突然請道。
說完話,沒去看寧紫那吃驚的神色,轉身把兩扇大門全部推開,并把門檻放了下來。
“那這馬車?”第一輛馬車車夫疑惑詢問。
閻貝沖蘇云琪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軒兒,交代他在門前看著,扭頭就進了門,往后院行去。
蘇云琪見此,趕忙對幾名車夫道:“諸位先把貨搬進院里,馬車從后院進,我家娘子已經過去開門了,幾位往左邊順著圍墻直走過去便可。”
那車夫點點頭,當先跳下馬車,揮手示意其他八人下車卸貨。
人多力量大,車上一共九個箱子很快就被搬入院子,蘇云琪招呼寧紫和六名護衛到前廳就坐,一邊給他們準備茶水,一邊等其他三名車夫停好車同閻貝一起回來。
雖然他并不知道這些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們帶來的箱子里有什么,但他能夠從剛剛閻貝的反應上猜出一二。
加上早上剛說要去要債,這會兒剛好又有人帶貨前來,前后左右不離銀錢,八成就是來還債的。
這般想著,蘇云琪更是不能怠慢,好茶好點心上著,叫大家隨意吃。
寧紫也都沒想到這家里的相公居然比娘子還和氣,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不過這口氣才松出去,閻貝就領著三名車夫回來了,一看到她那張冷臉,寧紫心里剛剛松出去的氣又給吸了回來,慌忙從凳子上站起,莫名心虛。
“閻娘子,東西都在院子里,你要不去點點,然后把欠條交還給我?”寧紫諂笑問道。
閻貝揮手示意身后三名車夫上桌喝茶,抱著軒兒朝那九個箱子走了過去,并沒有打開,只用手挨個碰了碰,心里便有數了。
箱子里都是白銀,每箱一千兩,全是現銀。
有意思,全部拿著現銀過來,這個繡春樓掌柜的是想要做什么?
拿錢砸她嗎?
嘴角淺淺勾了起來,閻貝笑著轉身,看向廊下站著的寧紫,戲謔問道:
“掌柜的你這是什么意思?九箱現貨全拿過來,是沒有銀票了還是想給我家招麻煩呢?嗯?”
鼻音向上提了提,一個嗯字,無端給人帶來一個壓迫力,壓得前廳內的車夫護衛齊齊停了手上動作。
他們跟著東家在外行走多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可像是閻貝這樣,隨便一個鼻音就能給人帶來壓迫感的鄉下女人,還真是第一次碰到,心中難免感到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