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勤政殿門口,守門老太監見殿門口拐角處有人影晃過,不由眉頭一皺,緩步往拐角走來,瞧見是自己認的干兒子良異,頓覺詫異。
“來此作何?”老太監低聲問道,神情多有不悅。
他收良異做干兒子一是為了老有所靠,二則是看中了良異那份沉穩,此時見他突然出現,還以為他是不滿自己給他安排的差事,心中就有些不高興。
良異一見干爹這樣子就知道干爹是誤會了什么,慌忙拿出藏在身后的布包,湊到老太監耳邊解釋。
他說得聲音極小,嘀嘀咕咕好一會兒這才停下,而后一臉求助的望著老太監。
老太監滿眼的驚詫,看了眼他懷中鼓包,低聲問道:“這就是?”
“正是。”良異頷首,有些焦急道:“勞煩干爹幫忙通報一聲,太后還等著兒子給她帶吃食回去呢。”
老太監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躁,招手示意良異跟上自己,而后命他在殿外等候,自己輕手輕腳的進了勤政殿。
大殿內只有一青年男子,他身著黑衣,高鼻長目,身材高大,胸膛寬厚有力,但熟知他的人卻知道,他寡恩少義,有虎狼一樣的心腸,用人的時候對人謙下,得志的時候便會吃人。
他就是秦王嬴政,今年正好是他而立之年。
此刻他正低頭翻看竹簡,殿內安靜得只有燭光的燃燒聲,搞得老太監動作越發輕巧,生怕驚到他。
緩步來到案幾前,老太監見他沒什么反應,只好壓下心中焦躁,耐心等著。
嬴政武功不俗,其實早在老太監進來時就發現了他,只是竹簡上的內容還沒看完,便不出聲罷了。
大約兩三分鐘后,他合起竹簡,用豺狼一樣低沉的聲音,一邊翻下一卷竹簡,一邊問道:“何事?”
老太監一直豎起耳朵等著呢,聽見他的詢問,趕忙走到案幾前,先行禮,而后這才低聲道:
“啟稟陛下,棫陽宮良異求見陛下。”
說著,明顯能夠感覺到身前之人聽見棫陽宮三個字時,渾身氣勢突然一冷,又慌忙補充道:
“是關于太后之事......太后她......她......”
眼見老太監結結巴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嬴政不耐的瞇起了眼,冷聲喝問道:“她如何了!”
聲音雖冷,但語氣卻有些急,老太監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心知太后對陛下來說終究是不一樣,立即回道:
“陛下,太后她......她揮刀斷發了!”
“什么?”嬴政身形微晃,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見老太監連連點頭,面上的表情和自己心底的震驚一模一樣,立即就命老太監把良異領進殿來。
良異隨著老太監忐忑進殿,剛到嬴政面前站定,禮都還沒來得及行就被嬴政打斷。
他急忙問道:“斷發呢?”
良異不敢拖延,立馬把包在自己衣服里的那束斷發拿了出來,雙手奉于嬴政面前。
嬴政起先是不信的,還以為是趙姬又要搞什么花樣,所以這才急忙想要見到物證。
可當真的物證擺在眼前后,他沉默了。
“太后為何斷發?”沉默許久,低沉嗓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老太監立馬看向良異,良異收到提醒,趕忙跪下,把清晨閻貝的一舉一動,一五一十全都給爆了出來。
“陛下,娘娘今日醒來就有些不同,奴才進殿伺候,太后既不要奴才攙扶,也不梳洗,徑直便出了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突然問奴才要剪子,奴才以為娘娘欲要......所以奴才沒給。”
欲要什么良異跳過沒說,反正大家都明白。
“繼續說!”嬴政垂目望著良異手中的斷發冷喝道。
良異不敢怠慢,立即又道:“隨后太后直接就朝兩名侍衛沖去,侍衛欲阻,竟被太后一人一拳打倒在地,而后太后便拿了侍衛的佩刀,割下長發,并在回寢殿前把斷發遞給了奴才。”
“因是太后斷發,奴不敢妄自處置,這才來求見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良異說完,立即把頭往地上磕去,他低著頭,雙手卻高高舉著,這高難度的動作要是一般人絕對做不來。
大殿內重新恢復寂靜,良異戰戰兢兢地捧著斷發,老太監也不敢做聲,暗自揣測著案幾前這位主子的心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只好選擇繼續讓良異保持高難度姿勢跪著。
見此,良異表示自己心里苦。
雙臂已經開始忍不住打顫,可身前之人卻還是垂目望著他手中的斷發獨自沉默著,一語不發。
本來嬴政當政多年身上的威勢就極為駭人,一般人要是被他看一眼,都忍不住兩股戰戰,心中忐忑。
良異此刻已經不止是被他看一眼了,而是很多很多眼,要是再不出聲說些什么,良異覺得自己恐怕今日死期就要到。
因為他快要撐不住了,殿前失儀,可是要殺頭的!
不過,就在良異覺得自己要死時,一直沉默的嬴政動了,他起身走到良異面前,拿起那束斷發,擺了擺手示意良異起來,而后問了一句差點讓良異再次跪下的話。
“良異是嗎?你告訴朕,太后此意為何?”
如獵豹一般低沉的嗓音自身前響起,嚇得剛剛站起來的良異差點跪了,不過他反應還算快,只是雙腿微顫,緊接著就退后一步,硬著頭皮躬身回道:
“奴以為,太后這是心有悔意,斷發向陛下顯示誠意!”
說完,立馬又跪了下來,苦著臉道:“還望陛下恕奴才大膽!”
說著這句話,感受著嬴政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意,良異真的覺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偏頭悄悄向老太監求助,正焦急萬分之時,卻聽見那道低沉的嗓音道:
“回去吧,好生伺候太后。”
說完,嬴政擺擺手,拿著那束斷發自顧坐回了案幾前,垂目不語。
老太監見此,慌忙行禮,而后拉起地上的良異火速溜走,直到出了大殿,老太監這才敢抬手去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